玉甄驀然斂了笑,從下人手裏端過新沏上的茶,望住綠光波動的茶杯裏,那幾枚漂浮不定的茶葉,由唇中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即便撇去舊年的情,他對我,亦比我九泉之下的父皇,更為重要……”話音到這裏頓了頓,玉甄再抬頭望住秦翦時,眼底已多了一道冷光,一字一頓:“如若他死在你手上,你休要怪我……”


    “以命相償?”秦翦淡淡接話,眼角眉梢滿是漫不在意的笑意。


    玉甄合了眼,點頭:“是。”


    “我知道了。如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他。”話到這裏,秦翦語聲陡然轉厲,“可是你該知道,他已被卷入多少糾紛之中?!他現下離了墨虯國,可他還是銀夔國的人,他若真不想他朝與我們為敵,就唯有兩條路。”


    “都不可能。”玉甄有些疲憊地合了眼,抬手撐住額心:“他不可能違背他自己的心意,歸服我玉螭國。而他柳懷素有劍神之名,無論蕭朔、還是他銀夔國的故人,都不會放過他。他……便是那樣重情重義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安得下心,真正歸隱世外……”


    “蕭朔,又是蕭朔。”秦翦衣袖下的手默然緊握成拳,下唇亦被咬出一道齒痕。


    玉甄看出他心思,輕輕籲了口氣:“候爺想必也已猜出、今次那幫刺客的幕後主人是誰了?”


    秦翦頷首,肅聲道:“蕭朔。”


    玉甄緩緩點頭:“普通刺客自當知道,在失事後立刻自刎。而這幫刺客的責任更是尤關重大,怎會逃了兩個、讓我們抓到?”


    秦翦頷首,話聲幽冷:“蕭太子也算思慮深廣。既知會被懷疑,故意以風雨樓的記認擾亂我們視線,再特意命兩個刺客先逃脫,在被我們逼供之下,才供出他們的‘主使’……可是,銀夔國自有征伐的野心,卻絕不可能派人來刺殺你。而若我們螭、夔二國開戰,得益最深的是誰?”


    “自是蕭朔。”玉甄一字一句道,“自古至今,那些所謂聖賢明君,有哪個不是深藏機心之人?墨虯國本不過是西南的邊陲小國,自他蕭朔十四歲把持朝政以來,這些年墨虯國日漸強大,雖從不介入各國戰事糾紛,卻時常以平息蠻夷之名,向著西南開拓疆域。而退一步說,他墨虯國被我螭、夔兩大國夾擊在中,蕭朔怎敢冒覆國為危,觸怒我二國天威?蕭朔知人識才,更深懂取信民意,如他沒有過人手腕,怎能踩在他三位皇兄之上、做成如今這個太子之位?去歲秋,我派姬彥率大軍十萬渡江,名為救援漢中,實是脅迫太子蕭朔。這一仗,被我們撿了大大便宜,然蕭朔又豈甘舍棄他多年籌謀的一切,向我國俯首納貢?蕭朔愛惜自己聲望,更不敢自毀盟約,與我國開戰。而若能挑起我螭、夔二國戰事——二虎相鬥,必有一傷,最後得益的,便是他蕭朔!”說到此處,玉甄漆亮眸底閃起一道寒光,針尖般咄咄刺人,“因事態關係重大,不容有半點消息走漏,因此他隻是派遣了這數十名心腹殺手。但若此次他能得幸殺了我,待刺客向大理寺泄漏‘主謀’之人——弑君之罪,關係甚大,你秦翦於情於理,便不得不向銀夔國宣戰,否則滿朝官員亦不會服你,好一個蕭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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