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便在那破舊的宅子裏住了下去。每日自去井中打泥黃色的井水,自去挖院中爛在泥裏的菜,廚房積得有一袋生米,也有一堆柴火,她在灶下又找到了火絨火石,就著井水洗淨了那口破舊的鐵鍋,每日生火煮了菜粥,便坐在灶下喝。


    所幸她食量甚小,那些米菜,也夠維持她的生命,直至她斷下最後一口氣。


    她不去管前方戰事如何,也不去理“那個人”如今是生是死。這一切,都已與她無關。至少,現下戰亂還尚未延及到這裏,不知這對她而言,可算是最好的消息?


    她現下終於可以什麽也不去想了,隻一心想著每日填飽肚子,她所希望的、最普通最平靜的生活,不就是這些嗎?多少年了?不曾這般安適過了?


    可是她知道,死亡隨時都會來迎接她的。胸口無時不在痛著,每當她攥住胸口那個傷處,眼前便又浮現出那個白衣男子落寞的身影,站在回憶的夕影下遙遙凝睇著她,這個時候,她憔悴的臉上閃過一個恬柔的笑容——能死在他手上,也算不枉了。


    不知過去了幾日,這日黃昏時,天色又陰霾了下去,她自端了藤椅在院中坐著,望著藤架上的葫蘆花怔怔出著神。


    不多時,天色便全黑了下去,空中電閃雷鳴,暴雨傾瀉而下。玉甄似乎有些渴了,入了廚房,見水桶裏滴水不剩,便又邁了虛浮的步子朝院中的水井旁走去。


    絞上一筲井水,仿佛已用盡了她的力氣。她單薄的背影在風中顫顫晃蕩,幾乎便要失足跌到,好容易站穩住身形,手卻鬆脫了。但聽“噗”的一聲響動,沉沉自井底傳來,方才好容易絞上的一筲井水,卻又沉回了井底。


    玉甄卻並不氣餒,又去廚房尋了一個木筲,待將井水絞上來,恰正天邊一道雷光閃過,照得她慘白臉色亮得近乎透明。


    她抬手抹去了額上滲出的虛汗,提著那隻木筲,一步一步走回房中,足底仿有千鈞重。


    好容易一隻腳邁入了門檻內,下一腳卻被門檻前的石塊畔住,她身子一仰,人便沉沉向後跌倒。倒地之際,頭似乎又叩在了門檻下的石塊上,縷縷的鮮血順著她覆散在門檻上黑緞般的長發蜿蜒淌下,染了一地。


    雨仿佛愈下愈大了,血水雨水,浸透了她單薄的身體,那個平素驕矜尊貴的玉螭國長公主,此刻一身粗舊麻服,無辜脆弱地躺臥在血濘中,形容枯槁麵容慘白,仿佛再經不住風吹雨淋,那輕淺細弱的呼吸,仿佛隨時都將要咽下最後一口氣。


    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形委頓在地,仿佛再也爬不起來了,默默立在陰影處的他,遲疑了一刻,終於現了身,俯身將她橫臂抱起,便向臥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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