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路充滿野趣,路邊的野草上趴著幾隻綠色的蚱蜢,發出時長時短的鳴叫,很是悠閑。舒蝤鴵裻


    寶嫃小時候經常會去捉這種有著硬殼頭跟大肚子的蚱蜢,用細草栓了,看它們揮舞著有細細鋸齒兒的大腿掙紮,放在草編的籠子裏,就會抱著草籠子邊沿兒,發出幽怨的叫聲。


    還有些野生的草,能夠結一些可以吃的果子,比如一種葉子不大的植株,叫不出名字,卻會結好些比手指頭還要小的果子,圓圓地,起初是青色的,不好吃,成熟了後卻是紫色的,表麵一層紫皮兒,裏頭包著紫色的汁液帶著極小的籽兒,一顆放在嘴裏,咬破了,汁液橫溢,又酸又甜,格外好吃。


    寶嫃跟寶如經常會去摘上一些,握在手裏,一邊吃一邊看對方的牙齒跟舌頭都變成紫色的,很是有趣。


    更有些閑花,或黃或粉色,怡然自得地開在草叢中,引得那吃蜜的粉蝶兒翩翩而來,扇動翅膀繞來繞去,不時停留。


    遠處,卻是碧藍的天,雲朵似棉花般雪白,綠樹之外,一望無際。


    鳳玄同寶嫃離開李家村,沿著路往連家村而去,眼前美景佳人,又去了一樁心事,他心裏的感覺,就仿佛眼前這鄉野間的無邊景致,恬淡靜好。


    忽然望見路邊溝裏頭長著好些長長地蘆葦,鳳玄便道:“這蘆葦生得真粗壯。”


    寶嫃道:“咱們這裏靠海,地格外濕,又下雨就會積存水……這蘆葦還沒長好,等再過兩個月,就有人來砍走啦。”


    “砍這些做……”鳳玄剛要問,卻及時地又停下來。


    寶嫃道:“咱們家不用啦,蓋糧食的席子都有了,家裏也不大使這個。”


    鳳玄便想到那蓋著麥堆的蘆葦席,原來這東西還真有用處。


    鳳玄看看寶嫃,便道:“什麽時候去海邊看看,好嗎?”


    寶嫃見他竟有這樣興致,便道:“好啊!”又道,“隻是這時候去,日頭會曬,要太早了去……夫君會累的。”


    鳳玄張望了一下,見那田野之外一望無際處,大概就是海的方向了,便道:“累什麽?娘子去過嗎?”


    “自是去過的,”寶嫃點點頭,“我在家裏當閨女的時候,常常天不亮就起來,跟著我爹上海裏去,挖蛤喇,捉螃蟹,去鎮上賣。”


    鳳玄看著她隨口說話的自在樣子,默默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子……”


    寶嫃仰頭看著他,笑眯眯地說道:“後來我嫁過來,就沒有再去啦,夫君若是去,我給夫君捉螃蟹吃……不過現在螃蟹還不肥,蛤喇倒是會肥的。”


    鳳玄恨不得將她抱起來,再三按捺,才又道:“嗯……上回跟你去水田裏頭,你說那裏也有螃蟹的。”


    寶嫃道:“有啊,不過那種螃蟹跟海裏的不同……上回去太急了些,以後等我去捉幾隻給夫君嚐嚐,夫君你喜歡吃醃的,還是蒸的?”


    “你做的我都喜歡。”鳳玄見她總是惦記著自己的肚子,歎了口氣,道:“你啊……”


    寶嫃歪頭看他:“怎麽了夫君?”


    鳳玄望著她的臉,竟有些移不開眼睛,在這裏正是大道上,頭頂上日頭明晃晃地,遠處還有經過的路人,耳畔從樹林裏傳來蟬的鳴唱,路邊溝裏頭蚱蜢的叫聲……


    鳳玄抬手撫上寶嫃的臉,喉頭一動,終究忍不住,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寶嫃呆了呆,鳳玄握著她的手,重又往前走去,寶嫃在後,看著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而行,瞬間一張俏臉極快地紅了起來。


    兩人回到了連家,連老頭正也在家,鳳玄便對寶嫃說:“你歇息一會兒,然後去織布吧。”


    這是他頭一次吩咐她幹活兒,寶嫃答應了聲,乖乖地就去了,全沒疑心他不過是借口把她支開而已。


    兩人回來不久,連婆子也便回來了,見鳳玄坐在堂屋裏,便進來了:“世玨回來了?”


    鳳玄一點頭,從懷中將賣麥子的錢掏出來:“一擔三百文,共四擔,賣了一兩銀子另二百文錢,都在這裏,你們數一數。”


    連婆子在外頭這段時候,可沒閑著,把那趕車的跟老薑家都轉了個遍,旁敲側擊地打聽賣了多少錢,生怕鳳玄私底下克扣,他留下倒是不要緊,他們最怕的是留下的錢都給了寶嫃娘家。


    連婆子一聽,真真沒錯,當下喜出望外,趕緊把錢銀都撈在手裏:“都在了就好……”正在猶豫著,兒子回來了,錢就不能都把在自己手裏,是不是該適當地給兒子幾個錢用著?但要給多少呢?給少了不大像話,給多了又怕他填補給寶嫃。


    這功夫,鳳玄便又道:“這麥子錢,我一個都不要。”


    兩老一聽,意外之餘大為喜歡。


    鳳玄看著兩人喜形於色的臉,不動聲色道:“相反的,我還可以貼補你們一些。”


    “什麽?”連婆子跟連老頭雙雙意外,“世玨,這是什麽意思?”


    鳳玄道:“我今日進城,在城裏找了個活計。”


    “什麽活計,那敢情好!”連老頭道。


    連婆子也高興道:“我說世玨是個能幹的,這剛回來就找到活計了!”


    鳳玄道:“東家還算慷慨,給了我些銀錢,是以我方才才說會貼補你們。——但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連婆子同連老頭都是一怔:“條件?”


    鳳玄道:“不錯,你們且先聽聽,我的條件就是,我要帶寶嫃搬出去住。”


    “分家?”連家二老大驚失色,而後忙道:“不行!”


    鳳玄道:“聽我說完。”


    連家二老忐忑不定,連婆子道:“世玨,是不是寶嫃跟你說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說。”鳳玄道,“隻不過有些事兒她不說我也知道。”


    二老悻悻然,鳳玄道:“上回我本來就想這麽做,是她求我,我也就算了,這回我是想好了,你們不想分家,那就不分家就是了,隻不過尋常日子要分開過。”


    連老頭正要發作,連婆子拉住他:“世玨,這……是什麽個意思?”


    鳳玄道:“以後搬出去住,她不用再伺候你們,你們也不能使喚她。地裏的活我們仍做著,就是這樣。”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護著你媳婦!”


    鳳玄也並不避忌,淡淡說:“是。”


    兩老二又驚又氣,正要大鬧,鳳玄道:“她是我的人,要伺候隻能伺候我一個,也隻有我能使喚她。反正在這裏你們也不是很待見她,——我帶她搬出去住,每個月給你們二百文錢。”


    兩老二聽著前麵的話,還是怒氣騰騰地,隨時欲發作,聽到最後一句,卻把那一團兒火生生壓住,雙雙都張了嘴:“二……二百文?每個月?”


    “是。”鳳玄仍舊波瀾不驚地。


    連世玨先前在家,多半時候遊手好閑,偶爾就同些狐朋狗黨出去做點營生,隻是得了錢,又很快地大手大腳揮霍完了,是以很少有剩餘的錢銀交給家裏。


    先前鳳玄說還會補貼兩老兒錢銀,他們雖則高興,但高興的是自己兒子找到了營生做,卻也不大指望他能真給家裏錢。


    就算是給,估計也隻七八十幾文而已,又哪裏想到竟是二百文!


    快頂的上一擔糧食了,且寶嫃晚上忙到那麽晚,一個月也勉強能織一匹多點的布,才是二十文而已。


    連婆子連老頭飛快地在心裏頭合計,可又不大相信鳳玄的話。


    鳳玄見狀,便從懷中一掏,將個藍花的錢袋掏出來,往桌上倒出許多銅錢:“我知道你們怕是不信的,這是我跟東家先要的訂金。”


    兩人一看平白得了這麽些銅錢,眼中簡直也放出光來,連婆子伸手就要兜過來,連老頭橫了她一眼,卻問道:“世玨,你是找了什麽營生做?怎麽有這麽多錢銀拿?”


    鳳玄道:“這營生難說,做得好到也安穩,做不好就很凶險。”


    連婆子忙道:“世玨,太凶險了咱可不做!爹娘隻你一個親生兒子。”


    鳳玄道:“戰場都去得,又有哪去不得的?你們隻說答應與否。”


    兩個老的一聽到錢,又看到那實實的銅錢就在眼前,一時就把前麵的事兒給看淡了,但讓他們一口答應,仍舊有些為難的,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鳳玄見狀,就慢慢說道:“我的性子你們也是知道的……現如今是有錢銀,倘若再有一次鬧得不安生,就什麽也沒有了。”


    連婆子看一眼那堆錢,真怕他又犯了那倔脾氣,趕緊就說:“世玨,你慢慢說別著急……你要出去住,那到哪裏去住?爹娘以後怎麽見你?”


    “我看好了地方,”鳳玄道,“村後有一處空著的屋子,我想搬去哪裏,並不是去遠處,你們可放心了吧。”


    連婆子一怔:“那裏?你是說縣城的張老爺家裏的那塊閑置的偏院?”


    連老頭也想起來:“原來是那裏,可是那院子不遮風不擋雨,也住不了人……何況張家人會賣嗎?”


    連婆子道:“賣的話恐怕也不便宜!”此刻又開始怕,怕那二百文得不到手不說,麥子錢也得貼出去。


    鳳玄說道:“這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總歸我會解決。——問完了嗎?”


    連老頭跟連婆子憂心忡忡疑心重重,可是麵對鳳玄的一再催逼,又生怕那每月的二百文錢不翼而飛,其實對他們兩人來說寶嫃在眼前的確沒什麽好……除了能幹活,其他的卻都入不了他們兩人的眼,既然要搬出去,又不是分家,還有錢銀得,倒也是好的。


    兩人心意相通,連老頭就說:“既然不分家,那分開來住著,隔著又不遠,倒也是好的。”


    他心裏頭想:兒子現在被那小賤人迷得顛三倒四,非要鬧著出去住,張大戶家那閑職的地方,地方有些偏僻不說,多年沒有人住,破敗失修,且又近水,好些蚊蟲……想想真沒什麽好,兒子既然要去,且讓他去,受夠了苦還不是得乖乖回來?


    像是先前沒去當兵之前,常年跟些狐朋狗黨在外廝混,但他的家卻隻有一個,那就是這裏,實打實地連家。


    連婆子見老頭子開了口,便也跟著說道:“你娘有手有腳,自也會做飯洗衣,也不用你媳婦,你要護著她,那就護著好了……你長大了,也不聽娘的話了,隻不過也要記得爹娘畢竟拉扯大了你,媳婦再好,也要孝順。”說著“孝順”,就把桌上的錢給劃拉到自己跟前去。


    鳳玄不動聲色道:“那是當然,以後每月東家給了錢,我就會送來。”


    三人談完了,連婆子連老頭忙不迭地先回了屋內,把賣新麥子的錢拿出來,又把鳳玄給的那二百文拿出來,借著昏黃的燈光堆在一起數,聽著銅錢相撞嘩啦啦的聲響,想想這些錢都是自己的,半文也不用給李家或者寶嫃用,喜不自禁。


    高興之餘,連婆子又道:“我說老頭子,你說世玨找了什麽活計?每個月多少錢銀?”


    連老頭道:“倒是沒有問問,不過……現在活計哪裏那麽好找?就算是做個買賣,一個月也不過是這個數了!定然是好活計。”


    “世玨說做的不好就有凶險,忘了叮囑叮囑他,千萬別別幹些違法亂紀的。”


    “他那麽大個人了,難道會不知道分寸?”連老頭想了想,“算啦,都說兒大不由爺,就讓他去折騰吧,把那小賤婦帶走,也省得在我們跟前礙眼。”


    “那倒是,每個月若真的有二百文得,倒是天大的好事。”連婆子鬆了口氣,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兒子出息了啊。”


    但凡兒子好一點兒就似天大的好,竟把“忤逆”的事兒忘個一幹二淨。


    鳳玄發付了兩個老的,就起了身,到柴房一看,見寶嫃點著一盞昏黃油燈,還在專注織布,那木梭飛來飛去,棉線齊刷刷抖動,偌大的織布機,顯得她的身形更加嬌小。


    鳳玄默默地看了會兒,便才回來,自己打了井水上來,把身子衝洗了一番,又換了衣衫,才去敲了敲柴房的門。


    寶嫃聽到動靜,便停了手,撒腿跑到門口:“夫君,找我什麽事兒?”


    鳳玄望著她道:“你今天也走了好些路,早點睡。”


    寶嫃道:“我再織完這段兒,夫君你先睡吧。”她說著,就要轉身回去,不妨鳳玄將她的手一拉,探臂向她腰下一攬,寶嫃整個人騰空而起,竟被他抱了起來。


    寶嫃低低驚呼一聲:“夫君……”


    鳳玄垂眸看著她:“敢不聽夫君的話了嗎?”


    寶嫃呆道:“當然不是。”


    “那就去睡吧。”鳳玄笑道。


    寶嫃無奈,隻好道:“那我把油燈吹了,把門關上。”


    鳳玄道:“好吧。”寶嫃便要掙紮下地,奈何鳳玄抱著她,道:“別動。”


    寶嫃正疑惑,這樣自己怎麽吹燈,怎麽關門?卻見鳳玄邁步進了柴房,牆角那兩隻雞低低地叫了聲,依偎著不動。鳳玄走到織布機邊上,望著旁邊桌上那油燈,就看寶嫃。


    寶嫃對上他的眼神,這才明白過來,他竟是要抱著她讓她吹的,她臉上微微地就發熱,道:“夫君真是……”卻果真在他懷中探身過去,就去吹那油燈。


    鳳玄望著她竭力探身之態,細膩白皙的脖子伸長了,顯露出極好的下頜線條,跟那微微鼓起的胸前蓓蕾。


    他明明可以再往前一步,卻偏不動,寶嫃吹第一下的時候,那油燈紋絲不動,男人暗中一笑,腳下微微向前湊了一點兒。


    寶嫃一鼓作氣,呼呼地又連吹了兩下,那油燈的光兒才閃了一閃,跟她捉迷藏般地又立了起來,終於惹得男人也笑了出聲。


    寶嫃回頭看他一眼:“夫君!”


    鳳玄低低笑道:“再吹啊。”


    寶嫃知道他有些作弄人,哼哼了兩聲,張嘴吸了口氣,然後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過去,那油燈才“噗”地一聲,總算是識趣地熄滅了。


    黑暗裏,寶嫃笑道:“夫君,好了!”摸索著探手抱住他的脖子,隱約聽到男人的喘息聲略大了些,她自己又摸摸嘴,“隻是有些太用力了,有些酸,夫君竟愛捉弄人。”這口吻卻有些嬌嗔之意。


    鳳玄在黑暗裏站著,嗅著她身上的淡香,聽著這樣的聲音,須臾間轉了十萬八千個念頭。


    寶嫃見他不動,手臂勾在他的脖子上,輕輕地搖了搖,悄悄道:“夫君,我們回房吧?”


    隱隱地似聽到“咕咚”似的聲響,倒好象喝了口水,寶嫃剛要再叫,鳳玄終於動了步,到了門口。


    這回鳳玄也沒有再故意作怪,寶嫃在他懷裏探臂出去,終於把柴房的門也給拉上,關的嚴嚴實實。兩人才便回房。


    回到房內,寶嫃嗅著他身上微微冷冽地幹淨氣息,猛地想到自己,便道:“夫君,我身上髒,我去洗一洗吧。”


    “別去,”鳳玄並沒放開她,隻道:“娘子,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寶嫃道:“什麽事兒?我洗一洗再說成不?”


    “娘子幹淨的很,不用洗。”


    他用力在她臉上親了口,發出“吧唧”的聲響,抱定她嬌軟的身子,嗅到那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體香,恨不得就埋首在她的懷中,從此什麽也不用看,什麽也不用想,就隻如此靜好地相守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嗯呢,某人開始先斬後奏了~xd


    鳳玄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瑜兒:未見得吧,比如那口肉肉。。


    鳳玄哥:小子,很快有你眼紅到哭的時候~


    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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