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照規定,職工因事因病請假在兩個月以上者,須經縣教育局長親自審批,才能離開工作崗位的。


    但由於鐵柵鄉屬新置縣的偏遠地區,山高皇帝遠的,來回一趟不容易;再加上餘俊賢他們,隻屬於臨時代課教師,不在編製之內,所以,一切手續從簡,――再說,山區學校,代課教師,也沒有人會去和他們較這個真的。


    餘俊賢剛出院回家不久,單位同事們到家裏去探望那次,陳若林校長已經當麵表態,慷慨允諾:如果需要,完全可以在家裏再休息一段時間!


    畢竟,一個人的身體,是工作和生活的本錢,永遠都是第一位的汊!


    再說了,單位永遠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單位裏的工作,你不能幹,你不去幹,總會有一個人能去幹的。


    但一個人的身體,如果出了問題,危及了健康和生命,那麽你所擔負的一切社會角色:為人子女,為人父母,為人夫婦,――還有因此而不得不承擔的一切社會責任:孝敬父母,善待鄰裏;撫養子女,使其成人;互敬互愛,和睦家人,等等,就要被迫擱置,陷入困境朕。


    更不要說,如果不能勞逸結合,如果過分透支了生命,過早離開了人世,那麽,你所在的家庭,將無異於天柱傾折,致使天傾西北,地陷東南,給整個家庭和所有的親朋好友,帶來無邊的痛苦,陷入無盡的情感折磨。


    但不管怎麽說,餘俊賢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盡早結束假期!


    因為,在他看來,在他這位工作狂看來,隻有工作著,才是美麗的!


    而隻要一進入工作狀態,他便百分之百的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去。所以,剛參加工作不到半年,他便贏得了一個“拚命三郎”的雅號。


    從為公的角度來講,他所在的沙窩中學,人手緊張,教師缺編,單位離不開他,他的崗位離不開他,和他共事的同事需要他,他教的全班六十多位學生需要他!


    他總是認為,領著國家發的一天工資,就要為國家做好一天的工作!更何況,和自己教的孩子們呆在一起久了,已經產生了很深的感情。


    雖不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兩個月下來,沒有見過一個學生的一麵,這種師生情感的煎熬和折磨,時間久了,也實在不是一種滋味!


    從為私的角度來講,他自己實在難以承受整天無所事事、渾渾噩噩的生存狀態。(.)在他看來,人不可一日無事,每天隻有工作著,他心裏才感到踏實,心裏才有著落;否則就空虛得要命,失落得不幸。


    按說,他正在參加高等教育的自學考試,完全可以利用在家養病的這段整塊整塊的時間,靜下心來,好好讀一段時間的書,以便把今春因為治病耽誤的課程補回來,以便到下半年十月份考試時能夠考得更好。


    可要命的是,自從請假赴晉治病以來,直到現在,尤其是從晉西出院回家養病這段時間,他的心從來就沒有平靜一天過。


    他身在家裏心在校,整天一副心不在焉,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的樣子!


    不為別的,這一切都隻為一個人!――他深愛著的學生莫夏捷!


    為了贏得她的愛情,餘俊賢可謂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殫精竭慮,千方百計,付出了相當多的時間、精力和代價,甚至是他的一切!


    他清楚地記得,自從自己在初一下學期進入沙窩中學任教以後,他和莫夏捷便相遇了。


    從剛開始的相識、相處、相知,直至後來的由喜歡到傾慕,再到暗戀,莫夏捷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腦海和心田半步。


    尤其是從年月日餘俊賢寫給莫夏捷的第一封情書開始,兩年多來,他餘俊賢就一直和莫夏捷保持著這種若即若離的似戀非戀、似愛非愛的關係。


    餘俊賢托自己的妹妹、莫夏捷的同班同學餘文玲捎給她的一封封情書,她照單全收,卻一封未回。


    餘俊賢有時候會向她莫夏捷獻個小殷勤,送個小禮物什麽的,她也來者不拒,一概接受,卻從來連一個“謝”字都沒說出口過。


    尤其是進入初三以來,由於麵臨畢業升學,中招考試在即,時間緊,任務重,壓力大,學校要求所有初三學生,無論走讀的,還是寄宿的,都必須在校食宿。為了給妹妹提供最大方便,餘俊賢將自己的住室讓給妹妹吃住,自己則天天晚上回家休息。


    由於哥哥和莫夏捷的這種特殊關係,為了盡早成全哥哥,同時也了卻父母的一種心願,近一年來,餘文玲簡直就把莫夏捷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嫂子,和她一起出入哥哥的辦公室,在這裏吃住,在這裏洗漱,在這裏加班加點,補習功課……


    莫夏捷從來沒有表示過半點兒的不好意思、難為情,也不覺得有半點兒的不合適或者越禮什麽的;餘俊賢默默看在眼裏,暗暗喜在心頭:看來,莫夏捷這條魚,終於上鉤了!


    但讓餘俊賢感到傷心和遺憾的是:無論餘俊賢怎麽用心,莫夏捷始終沒有經她的口,當麵向餘俊賢明明白白表示過一次:


    “我願意!”或是:“我愛你!”


    更多的時候,莫夏捷的態度表現為一種非常曖昧的若即若離,或是撲朔迷離:明明今天見麵,還是喜笑顏開的;可是到了明天,再見麵時,就有可能是陰雲密布、黑雲壓城了!


    這讓餘俊賢近三年來,受盡了感情的折磨,甚至有點兒生不如死的感覺!


    他明確地感受到,莫夏捷之所以如此對他,年齡上的問題應該不成問題;工作方麵的因素,應該也不是最大障礙;橫亙在他和莫夏捷這兩個人之間的最大障礙,應該還是身體上的原因:你餘俊賢再怎麽說,也畢竟是個殘疾人啊!


    清醒的意識到這一點兒之後,餘俊賢在得知了晉西這家小兒麻痹專科醫院的相關消息以後,基本上可以說是:破上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債台高築,也要鋌而走險,為最終贏得莫夏捷的愛情而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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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晉西省千光縣小兒麻痹專科醫院的病床上,有一段時間,餘俊賢幾乎快要把莫夏捷給神化了:他希望莫夏捷能到醫院裏去看他,他甚至幻想莫夏捷的父母能恩準他和莫夏捷的婚事;他差點兒按耐不住自己的性情,給陳若林校長寫了信,要學校領導支持他和莫夏捷的關係!


    後來想想,那段時間,他簡直是被愛情衝昏了頭!幾乎到了白日做夢、癡人說夢的地步了!


    但是,經過了晉西治病這一巨大的變故之後,尤其是近兩個月的病床生活,讓餘俊賢得以有更多的時間,來反思他和莫夏捷之間所謂的戀愛關係,所謂的師生戀情!


    通過對兩人三年多交往經曆的仔細分析,餘俊賢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莫夏捷最終不可能會和他餘俊賢走到一起!


    道理很簡單:她是學生,而他則是老師;她是健全人,而他則是殘疾人;她今年歲,而他今年則已歲;她的前途無量:畢業,升學,考大學,參加工作,端鐵飯碗;而他已走上窮途末路:初中畢業,代課教師,無名無分,是個泥飯碗;不定何時,還得回家種田,修理地球,簡直就是泥腿子一個,土包子一個!


    因此,治病回來以後,餘俊賢在日記中已經明確表示過,再也不要把時間和精力,用到那個無所謂的女孩子身上了!


    一切聽之任之:她自己回心轉意了,那很好,他和她的關係還可以繼續發展下去;她若實在不願意,那就當機立斷,一刀兩斷,長痛不如短痛嗎,免得他自己再陷得更深,走得更遠!


    但話雖這麽說,可感情這種事,誰又能一口說得清呢?更準確地講,應該是:剪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赴晉治病,雖然說沒有動骨,但間隔十天不到,先後做了兩次大手術,實實在在是傷了筋的!


    他之所以心急火燎,迫不及待的要重返工作崗位,更重要的原因,是想進一步通過與莫夏捷的接觸,探明她的態度。


    但眼看重返校園,走上工作崗位已經一周了,可他連莫夏捷的麵兒也沒見著一次。


    一周來,原來去治病時,交由和他一起搭班、任教初一數學課的牛文敏老師代理他的班主任工作和語文課,他又重新接了過來。


    和他分別了近兩個月的學生們,一個個高興的就像被媽媽拋棄的孩子,又重新回到了媽媽的懷抱一樣。


    餘俊賢老師就是這樣,無論什麽工作,不幹則已,隻要一接手,一定投入全部精力,精益求精,務求幹好。用一句時髦的話說,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全力以赴!


    雖然和學生們分開了近兩個月,彼此似乎生分了不少,但重返工作崗位剛剛一周的時間,他便又贏得了學生們的敬仰和愛戴。


    對他來說,本來就已是輕車熟路的工作,現在幹起來,更加順風順水,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隻要天天能夠和他心愛的學生們呆在一起,天天看著他們那像鮮花一樣綻放的笑臉,看著他們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身影,一切失意和煩惱,就都會如過眼煙雲一般,霎時不留下什麽痕跡!


    莫夏捷似乎是在刻意回避著他。不要說像往常一樣,天天往他餘俊賢辦公室裏跑了,就是偶爾在校園裏的什麽地方碰頭了,見麵了,她也會身子一側,快步走開,免得和他有正麵接觸的機會!


    現在,餘俊賢已經漸漸習慣了沒有莫夏捷身影出現的日子。


    他所能做的,就是有事兒沒事兒,總愛搬把椅子坐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手上拿著一本書,裝模作樣,――在外人看來,他像是在靜靜的看書學習;其實,更多的時候,他隻是以這本書為幌子,為掩護,呆呆的、靜靜地注視著校園西北角的那個教室的門口,或是那個教室的西北角的那個位置!


    校園的西北角是這所初中的最高年級――初三年級的教室。


    上課的時候,莫夏捷就坐在這個教室第一排,靠近右邊過道的那個角落裏的位置上,靜靜地聽講,做作業。


    到了課間十分鍾,莫夏捷就會和餘俊賢老師的妹妹餘文玲,還有同班其他的幾位女同學李金玲、張美菊她們一起,來到教室門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盡情展示她們作為花季少女的美麗、媚嫵和妖嬈。


    餘俊賢坐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正好可以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當然,他看的不是他的妹妹餘文玲在那裏幹什麽,更不是看她的那幫男男女女的同學們在那裏幹什麽,他隻關注一個人――他全心全意愛著的學生莫夏捷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這種習慣,餘俊賢是在莫夏捷去年秋季開學後,從初二教室搬到初三教室後不久就養成的。近一年來,除了隆冬臘月,這基本上已經成了餘俊賢每日裏的必修課!


    他喜歡默默地被她注視,默默地注視著她;他喜歡默默地被她愛著,默默地愛著她!


    可是現在,他隻能默默地注視著她,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這樣的,一直持續到這一學年結束,莫夏捷初中畢業,參加中招考試時!一直持續到餘俊賢因為治病,債台高築,為了還債,最終不得不遠走他鄉,應聘到新置縣闕門鎮第一初級中學時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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