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熱情,不在小桃的預料中。


    然,他的擁抱,卻讓她感到異常的熟悉……


    這種感覺是什麽?為什麽會對這個男人的擁抱感到熟悉?太神奇了……


    殷老頭訝異地看了眼目光一直停留在小桃身上的姬烈辰,再回頭看向小桃,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莫名奇異的亮色……


    見小桃半晌沒有反應,他率先出聲打斷兩個年輕人之間尷尬的寂靜,“小桃,你在神遊太空嗎?去了哪個星球?外星人長得怎麽樣?對你友好不友好?有沒有送你禮物?這麽大一個大帥哥對你說話,說是你丈夫,你還是好歹給個反應才比較正常吧?”


    這段無比毒舌又包含譏諷意味的玩笑話,確實起到了效果,成功將小桃從驚愕的呆滯中喚醒。


    “呃……不好意思,我隻是有點兒走神……”


    聞言,姬烈辰的心再次低落到穀底……


    下一秒,腦袋從半空中倏然降到她麵前,與她麵對麵地直視,兩人的眼睛相距不過三寸。她一本正經地道:“我說我是你的丈夫姬烈辰,你竟然走神了?若琪,我不相信你真的失憶了,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話落,仿佛要證明些什麽。一隻大掌驟然握住她的右手,抬起來仔細端詳著,卻未成功找到他想要看到的那個東西——一枚紅鑽戒指。


    頓時,懵了。


    心底那根繃得緊緊的神經線,因為這個壞消息而徹底糾結,折斷……


    他皺了皺眉,嗓音更沙了幾分,“沒有……戒指?若琪,你……”她真的失憶了?他抬眸,目光懷疑地審視著她,“是丟了?還是因為太貴重,所以你取下藏起來了?”


    小桃不解地抬頭,乍然撞進他陰鬱的眸子,那神色裏複雜的情緒讓她看得莫名心痛,無心分辨出自己為何會感覺心痛,她瞳子一低已掉離目光,“什麽戒指?我不知道……”


    “我們的結婚戒指啊,一枚血色紅鑽……”


    她咬了咬牙,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聞言,姬烈辰胸口那顆始終懸著的心,像是找不到降落點一般,空蕩蕩的,幾乎一瞬間就要窒息過去……


    盯著她避而不視也不作任何回應的臉,失望從心口倏地往上蔓延,抿緊了唇的姬烈辰將眸光移開,兩人一動不動,擴大空間內死寂無聲。


    忖度:若琪,你到底傷得有多厲害,竟然連我也忘記了嗎?


    一日一如年,心字幾成灰……


    更何況是三個多月,一百多天馬不停歇地搜尋和期盼……


    思及此,姬烈辰本能地看向她平坦的腹部。這一看,心裏那股一直避免去碰觸的絕痛心弦,在那一刻,忽然就斷了。酸澀,難過,心痛,憐愛,一刹那凝聚到一起。


    “若琪,我們的寶寶……”他忽地哽咽住,將呆滯的她重又抱個滿懷。


    那一天在懸崖之上發生的一幕幕一下子就浮現在他的眼前。其實,他心裏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那天的情形那麽危急,她被冷如風挾持的時候大腿根部暗紅的血液就告訴了他,情況很不妙。可是,當他親眼證實了這一個猜測時,還是會難過到心悸。


    長睫輕垂,落在她臉上的眸光透出一縷憂傷……


    “對不起,若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累了……”他的話很傷感,隱隱約約帶著自責和無能為力的蒼涼。


    小桃慢慢回過頭來,用一雙清澈的寂色瞳子看向他。看起來他的傷心和難過應該不是假的,要不然也不會這樣了。問題是,他是真的關心她嗎?之前他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麽事兒呢?


    這時候,一直在身邊站著旁觀的殷老頭拍了拍兩個年輕人,說道:“好了好了,要敘舊也不急於一時。再說,看小桃的樣子她還不能確定你說的就是事實,我看這樣吧,你暫時先回去,小桃的身體才剛剛好起來,最好別打擾她。”說完,轉身往樓上走去。


    很顯然,殷老頭這是在向姬烈辰下逐客令了。


    才剛剛與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重逢,姬烈辰自然是不甘心就此離開的,更何況她還失憶了,如果這一走,又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變故。


    這麽一想,男人的眼裏閃過一道精光。


    “哎唷……”他痛呼一聲,整個人作勢癱倒在樓梯道上。


    小桃心裏一驚,“你怎麽了?”


    姬烈辰捂住自己的胳膊,表情扭曲,痛苦萬分!


    她垂眼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他的雙手臂都有許多擦傷,尤其是右手臂大概是剛才摔下地下室時,被牆角的釘子或是某些尖銳的物體給刮傷了,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一刹那,小桃腦子裏浮現出似曾相識的畫麵……


    某個夜晚,某個漫長等待的夜晚,男人身上或長或短、或深或淺的血口,令人膽戰心驚的鮮血,仿佛耳邊回想著一個男人嘶啞而痛楚的呻吟聲……


    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倏然睜圓,看著姬烈辰手臂上那條長長的傷口,小桃的心髒一點點地緊縮。


    “你……你受傷了?!為什麽不早點兒說?!”她的聲音有絲微不易察覺的顫抖。


    剛才替他擦臉,還有他抱著她的時候,她都沒有發現他竟然受了這麽嚴重的傷……轉念又想,這麽長這麽深的傷口,他之前都不感覺到痛嗎?


    小桃咬了咬唇,下一秒已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去找包紮傷口的藥膏和器具,想要替他包紮傷口。


    她哪裏知道,不是姬烈辰感覺不到痛,而是在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痛苦都被重逢的喜悅所淹沒了。


    姬烈辰怔了怔,望著她奔上樓梯的背影,臉上終於浮現出淺淡的笑容。


    她的反應讓他重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年輕人,你怎麽還沒走?”蒼老的嗓音微帶薄責,從樓梯口傳來,原來是殷老頭下樓來了。


    姬烈辰看了看老頭兒那張幹枯的瘦臉,心裏很清楚:這個老頭兒對他極為不友善。


    但姬烈辰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捧著受傷的那隻胳膊,一步一步緩緩踏上樓梯。


    唇角微莞,看向殷老頭,“老人家,謝謝你救了我的妻子。如果你不反對,能不能讓我和她多待一會兒?”


    聞言,老頭兒的臉色黑了黑,皺眉咕噥道:“剛才我不是說過,小桃身體不太好,不要打擾她了嗎?再說,還不一定她就是你妻子……”


    姬烈辰不予反駁,勾了勾唇,悄然低語,“是不是我的妻子,隻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小桃這時候已經取了包紮藥回來,看見老頭兒又隨意向別人發脾氣,趕緊解釋道,“殷醫生,他受傷了,我給他包紮一下再讓他走吧。”


    殷老頭兒聽了小桃的話,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隻是嘴裏不停念念叨叨,自己拿了一把鋤頭,說是去後山挖藥草去了。


    好笑地看著老頭兒離開的背影,姬烈辰心裏一下子明白,為什麽她會選擇和這個怪老頭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了……


    他垂眼看看她,再看看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視線最後停在她的臉上。忽然之間似乎天開雲散,一直徘徊在他眼底的陰霾和焦慮被驟然驅走。


    他臉上慢慢浮現笑意,那笑容是情不自禁的,從一絲慢慢漾成大大的燦爛的笑容,全數落在她的臉上,熾烈而火熱,包含了他滿腔的思念……


    小女人的動作比以前利落了許多,也仔細小心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大手大腳,熟練地打開藥包,取出鉗子夾了一團藥用棉花,沾了沾消毒藥水,替他擦拭手臂上的血跡。


    “嘶……”冰涼的消毒藥水沾上傷口的一刹那,痛極了,縱然他是一個大男人,卻仍舊忍不住呲牙咧嘴起來。


    “很痛嗎?”她眨了眨眼睛,蹙著柳眉擔憂地看了看他,“你得忍著點兒,我盡量輕點兒,一會兒就好……”


    話落,她輕輕在他手臂的傷口上邊吹邊擦,這樣可以讓他不至於那麽痛……


    他輕聲笑了笑,想起了以前她也有這樣的習慣,邊擦傷口邊吹氣的習慣,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作用的,可一時間他好像真覺得不痛了。


    聽見他的笑聲,她條件反射地抬眸,看見他的笑顏時,完全被震懾住,手裏的動作自然就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他。


    他定定地凝視她,眼神不躲閃,娓娓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姬烈辰,烈火的烈,星辰的辰,以前我的妻子總愛叫我雞十六。”


    她心裏一窒,複又低下頭……


    對方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凝視著自己,仿佛想要勉力捕捉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即刻明白,他之所以那麽特意的解釋一番,一定是在試探她。


    心裏有些暗暗的不爽,抬頭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說:“我叫小桃。”


    “小桃?!”姬烈辰一顆心即時沉了一半,她記得自己叫小桃,為什麽不記得自己的另一個名字“林若琪”?


    頓了一兩秒,他遲疑地又問,“這麽說……你是想起了以前小時候的事,卻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過去?”


    小桃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小桃這個名字是殷醫生給我取的,我覺得好記,村民們也覺得好聽,所以就這麽用上了。”


    姬烈辰微怔,隨即一顆心又落下來,眼裏盡是莫名複雜的神色。


    靜默,許久。


    “告訴我……你在這裏生活得好嗎?”不期然地,他柔聲問道。


    微微一怔,她手裏的動作頓了頓,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他靜靜地看著她,幽黑的眸色顯得淡遠難測,“有沒有想……家?”


    這句話,他是故意的。


    知道她失憶了,自己卻始終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所以他選擇旁敲側擊。


    她回首,背著光,夕陽的餘韻在她身後泛出漂亮的光輝,隻聽見她悠悠地說著,聲音很淡雅:“什麽都忘記了,哪裏還想得起家。”


    心裏一沉,盯著她的視線定在原處沒有移開,眼底的色彩更加幽暗深沉……


    不甘心地再次追問,“那……有沒有想起過某個人?”


    聞言,小桃的眼前瞬間晃過一張與他長相十分神似的某個男人的俊臉……


    心裏再次一窒,她將頭低得更低,漠然回答:“……沒有。”


    一隻長臂顧不得疼痛,倏然貼著她耳際撐上身後的高腳桌麵,高大的身子突兀地貼近她麵前,而她被全然籠罩在他由不可思議轉為莫名的薄惱氣息裏,近於咫尺的聲音在她耳際低低響起:“你說謊!”


    “我……”她愕然抬頭,身體本能地後退,卻被他緊緊環住腰際,退無可退!


    而他的呼吸,就縈在她身邊!


    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是薄荷的香氣,很令人著迷,也很令人心醉……


    小桃呆住了。因為,他身上的這股味道熟悉得讓她心悸!


    不知不覺中,臉頰被他淺入蘭馨的吐納拂得微微麻癢,紅霞漸漸升起。姬烈辰看著那抹粉色在她臉上浮現,一瞬間眸子幻變千色。仿佛心懸已久的一線懸念,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她,一定是記得他的,縱使腦子裏的記憶消失了,但身體的記憶,呼吸的記憶,還有各種感官的記憶一定是記得的!


    然,最終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隻是徐徐勾起唇角,心下已經打定了主意,神色飛揚起來。


    隻可惜,幾秒鍾的高興堅持得並不長久,下一秒就被她突然的舉動給震住了。


    小桃被他看得極其不自在,情急之下,陡然伸出兩根手指去戳他的眼睛,嘴裏罵道:“你放開我!看什麽看!色狼!”


    這一戳,正好戳在姬烈辰的眼睛上!


    頓時,痛得他眼冒金星!


    “唔——”他悶哼一聲,本能地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卻顧此失彼,手臂上的刮傷也被這劇烈的拉扯動作給牽引著,立刻地更強烈的痛楚襲來。


    旋即,輕輕一哂,失笑出聲。


    這個叫小桃的女人,定是自己的小妻子!一定沒錯的,隻有他的小妻子才會有這麽火爆而又特別的反應!


    見他的眼睛立刻變出紅眼圈,小桃乍了乍舌,捂住嘴巴愣了好半天。最後,才開腔,“那個什麽……誰叫你盯著人家看,你再這樣看,不用殷老頭趕你走,我也會趕你走的!”


    說著,丟下手裏的衛生棉,憤憤然頭也不回地就想離開。


    “等一下,你別走!”姬烈辰慌了,忍住痛趕緊拉住小桃的手,“還是幫我包紮完吧,我保證,一會兒就離開這裏。”


    小桃回頭,看見姬烈辰那隻被他戳紅了的左眼,再看了看他手臂上的刮傷,心裏突然又覺得有些對不住他。怎麽說,也是自己讓他變成這樣的……


    她咬咬唇,微微頷首。


    ——我是天使的分割線——


    包紮傷口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小桃沒想到在他麵前,自己會遇到這麽多難題。


    第一個難題就是要檢查他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口,檢查傷口並不難,可問題是要怎麽才能把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的衣服給脫下來呢?


    “你會自己脫衣服吧?”她扭頭詢問抱著自己坐在地上,因為她的強勢命令而緊閉雙眼的男人。


    事實上,這句話根本就是廢話。


    這麽大一個男人,怎麽會不曉得如何脫衣服?關鍵是他身上有傷,讓他自己脫肯定是有些困難的。


    對方聽到她的聲音,微微睜開眼。


    他輕輕笑了笑,“麻煩你,幫我脫一下。”話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表情擺出一副極其痛苦狀。


    然後,合上眼,繼續閉目養神……


    小桃的身子虛晃了一下,黑線地看了他一眼,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沒辦法,她顫巍巍地伸出了罪惡的小爪子,試探著解開了男人領口的第一顆金屬扣……


    感覺到小桃細微的小動作,男人再次睜開了眼,默默地盯著她漸漸變得緋紅的臉頰……


    小桃緊張地停下動作,迎著對方熾熱的目光不知為何產生了某種奇怪的欲念,默默緊張地咽了一抹口水,手裏的動作開始發抖,心髒狂跳不止,撲騰撲騰越跳越塊,就快跳出胸口一般……


    驀地,驚覺男人正看著自己,她陡地收回手,又伸出兩根手指威脅道:“你,你為什麽又看我?!說好了不許看的!”


    誰知,這一次男人十分理直氣壯地出口反駁,“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她語遏。


    好吧,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趕緊給他包紮了讓他離開好了。


    思及此,手腳變得異常麻利起來,迅速解開了他的衣服,眼前露出男人裸露的精壯的上身……


    真正開始替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小桃這才驚駭地發現,男人身上的傷口不止手臂上那麽一兩處,有的是舊傷,有的是新傷,新傷蓋在舊傷上,錯落交疊,觸目驚心!


    心裏,像是被針尖猛地紮了一下!


    頓時,疼痛難當……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幾個月以來給村民們治療各種傷口已不計其數,從沒有哪一次有這樣難忘的感受……


    仿佛看出她眼底的異樣,他緩緩伸出一隻手,握住她拿著棉簽的那隻手,往自己的手臂探去。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迅速地替他擦好藥,又替他包紮好傷口,再替他穿好衣服,收拾桌上的包裝袋和藥膏。


    什麽也不說,什麽也沒問。


    他垂下翹密的長睫,凝神觀察她的臉色,心裏有一絲的委靡劃過。


    “……我要走了。”他試探地說道。


    “慢走,不送。”她頭也沒回,拿著掃帚打掃地上殘留的碎紙屑和棉簽。


    他定睛看著她,“我真的走了……”


    她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微微莞爾,“再見。”


    他直起身,眸光落在她臉上,黯淡而憂傷……


    在她墜下懸崖後,他曾經發狂般全南城找她。為了不讓冷如風發現,他喬裝打扮,忍辱負重,隻為了尋到她,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小妻子。


    曾經,他擁有足夠多的財富,擁有號令一方的勢力,而現在他不求做世界上最富有最權勢的男人,隻求得到這一生唯一想要擁有的珍寶,那就是她!


    可是,真正找到她時,她卻不記得他了。


    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幾個月以來,他是如何度過的。那種巨大的期待交織著恐懼使他每日每夜,仿佛每一天都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


    她永遠不會知道,他劇烈的情緒在如刀割般的期待中慢慢平靜,慢慢地,埋藏了許久的期望和心酸無法遏製地滋生,洶湧,漫天席卷,像一顆心被人摘下又拋上半空,興高采烈地飛了一趟,最後也不過是落地為塵……


    她永遠不會知道,在剛才驟然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如何用盡全力才壓製住自己沒有飛撲出去,將她緊緊擁抱,恨不能將她鑲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他擔心她的身子受不了,那時她傷得那麽重……而且他還害怕自己認錯了人,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令他幾欲發瘋發狂……


    此生還能讓他再見到她,已是老天對他的極大恩賜!


    至於她記不記得自己,何時又能記起,豈能急於一時?現如今,養好她的身體更重要。


    低低垂下眼眸,再開口時,聲線已然沙啞:“……你多保重。”


    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她抬眸,仿佛被他眼底的憂傷所感染,竟然忍不住開始鼻頭發酸……


    她幽幽地說:“好……”


    聲音有一絲的顫抖。這一次,被他敏銳地發覺。


    瞳內閃過一絲震動,他倏然睜大了眼,趁她不備便驟然將她壓至牆邊,與其強大力道相反的,是他接下來溫柔至極的舉動——他在她額間無比憐愛地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並不長的深吻,隻是輕輕一觸。


    繼而,什麽話也沒說就轉身離開小屋,留下一臉錯愕的小桃……


    姬烈辰走後沒多久,殷老頭兒就回來了。


    一進門,就發現小桃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發呆。


    “丫頭,你在發什麽呆?”殷老頭環視了四周,確定姬烈辰已經離開了,複又問道,“他走了?”


    她呆了呆,像是沒有聽清他的話。


    見狀,殷老頭兒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說道:“不是我要急著趕他走,你想想,他什麽底細我們都不知道,就憑他嘴裏說說能相信他的話嗎?況且,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你當初傷得那麽重,他要是真的關心你,為什麽舍得讓你受傷,舍得讓你失蹤那麽久?依我看啊,這件事很蹊蹺,不是普通的蹊蹺!小桃啊,你一定要慎重啊。要是他還找來,你得多考驗考驗他。”


    老頭兒對她倒是真的很關心,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的確說到了她心坎裏。


    她點了點頭,悵然若失地說道,“我知道。不過我想,他大概是不會再來找我了……”


    後麵這句話,她說得極其小聲,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語氣澀澀的。轉念,小桃驚覺這麽傷感的心情一點兒也不適合自己,於是猛地甩了甩頭,甩掉所有的煩惱。回首看向幹瘦的殷老頭兒,發現他手裏提著一窩新鮮的藥草。


    迷惑地問道:“耶,老頭兒,你手裏拿著的那些是什麽藥草?”


    “嗯,是調理身體的中藥。拿去,給你的。”不客氣地遞給她,瞥了一眼她消瘦的臉頰,說道,“知道怎麽熬的吧?我可是教過你的哦。”


    對於他刀子口豆腐心的脾氣,小桃已經是早已熟悉了。她接過藥草,感激地說:“老頭兒,你教了我那麽多次了,我早就記住了。先泡半小時,小火熬二十分鍾,再加水熬二十分鍾。我說的沒錯吧?”


    不悅地看著她,殷老頭兒沒好氣地說:“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頭兒老頭兒,要叫殷醫生!真是的,沒大沒小……”


    小桃嘿嘿笑了兩聲,拿著藥草說道,“謝謝你了,老頭兒。”


    “嘿,你這丫頭……”


    雖然氣她的口無遮攔,但看她恢複了以往的生氣,殷老頭寬下心來。


    和她相處了幾個月,他大致也了解了這個小丫頭的個性。看似整天笑嗬嗬,從來不表露自己不開心的一麵,可恰恰是這種人,心裏其實是藏著那麽一點兒小心事的。


    看似開朗,一旦受傷,卻像個烏龜一樣藏在自己的龜殼裏。她很龜毛,看似強悍的外表卻有一顆脆弱的心,要不然又怎麽會失憶了?


    雖然她的失憶有一部分是因為物理原因,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精神壓力引起的。所以,那個年輕男人的突然出現對小桃來說是福是禍,很難說。


    讓她憶起過去,不是沒有辦法,但是目前還不行。因為,他看得出來,小桃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這就是他趕走那個男人的重要原因……


    思及此,老頭兒花白的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話說回來,那個男人真就那麽容易輕易放棄了嗎……


    ——我是天使的分割線——


    剛入夜,正是漲潮的時候。


    海水衝上海灘,漫過了小村莊通往海邊的路。


    小桃脫下鞋子拎在手裏,光著腳淌著水獨自走過涼涼的鵝卵石小路。


    現在是夜裏七點多,太陽早已落山,海邊空無一人。小桃站在沙灘上跺了跺腳,甩了甩水,留下幾個濕漉漉的小腳印。


    走得累了,便停下來,找到一塊距離海邊不太遠的大石塊前。爬上冰冷的大石塊,在略平的表麵上拂了拂灰塵,墊上隨身帶在身上的一塊手帕,然後坐下來,瞭望潮起潮落的大海……


    夜空中掛著一輪初升的月,月色如水,隱約可見圓盤當中的半邊暗影。她想起有一次殷老頭兒說起過一個神話,說天上的月亮其實就是吳剛的月桂,他每日執斧無休無止地砍伐,可是月桂總是隨砍隨合,斧頭落下時劈得裂縫見骨,斧刃一起便了無傷痕。


    如果人的心也有這種神仙般的自療該有多好?那麽,不管心裏有多少的煩惱、彷徨、傷痛和憂愁,心頭也隻會泛起短暫的波瀾,眨眼消失無蹤,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切也能恢複到最初原貌。


    雙手習慣性插進上衣口袋裏,左手驀地觸及到了金屬的冰涼,小桃的心裏一刹那掠過難以言喻的一絲情緒……


    縮回指尖,順手撈出某個金屬物體——一枚血色紅鑽!


    月光下,氤氳的血色正輝映出灼灼烈火般殷紅刺目的光耀。原來,這個東西就是他給她的結婚戒指嗎?這個世界上竟然有血色的紅鑽!一定是無比尊貴的吧……


    這枚戒指是她醒過來後,殷老頭兒交給她的東西,說是從她手上取下來的,因為給她做手術時是不能帶金屬物的,他便給她取下來用手帕包好。


    三個月以來,她已經逐漸習慣了這裏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生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人生的過往會是怎樣的一番風華,若不是今天下午那個男人的出現,她幾乎就忘記這枚血色紅鑽的存在了。


    思及此,她垂眼再一次看了看手裏的血色紅鑽……


    他說……他叫姬烈辰?烈火的烈,星辰的辰,還說她喜歡叫他雞十六?


    不自覺地莞爾一笑,這都是什麽奇怪的名字?應該是取的綽號吧,可是,哪有做老婆的給自己的老公取這樣奇怪的綽號呢?真是古怪的男人……


    然,臉上的笑容沒有維持到五秒,情緒在下一秒又低落下來。


    他是為了尋她,才會變成這樣的不是嗎?可是,自己卻失憶了。對他來說,一定是一種打擊吧,看他走的時候,好像很傷心很難過的樣子……


    思及此,手裏那枚血色紅鑽突然感覺變得沉甸甸的,心口某種高高提起了的緊窒感揪成尖銳的一線,越來越覺得仿佛黑暗中有張大掌握緊了她的心髒,疼得難受。


    心裏竟然升起一絲疑慮:就這麽讓他走掉,是正確的決定嗎……


    正發呆,某些聲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桃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不遠處,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漸行漸近,嬉笑著,玩鬧著,高個子手持著一根棍子,看樣子像是村長先生,而矮個子的小人兒跑在他的前麵,嘻嘻哈哈地踩著海水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隻需看一眼,小桃就知道,那是盲人村長先生和他五歲的兒子濤濤。她呼了一口濁氣,想要把煩惱都拋開,於是從大石塊上爬下來,朝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走去。


    “李村長!你好!”她遠遠地向村長先生打招呼,“這麽晚了,還帶濤濤來海邊玩嗎?”


    循著聲源,李村長轉過臉來,微笑著點頭,“是啊。是小桃吧?你也在海邊啊,一個人?”


    “是啊,我無聊,來看看海潮。”說著,她走上前,扶住李村長的胳膊,“你行動不方便,還是我扶著你走吧。”


    小桃也是聽殷老頭兒說的,高大的村長先生雖然是個盲人,但是並不是天生殘疾,全怪一場車禍,他們一家人去集市的時候,小三輪被貨車撞了,他的老婆當場就死了,車窗玻璃碎裂後濺起的殘渣刺破了他的眼角膜,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失明的。還好他的兒子濤濤當時沒在車上,要不然還不知道有多慘呢。


    打那之後,小桃偶爾會去看望濤濤和村長先生,因此與他們的關係頗為融洽。


    “我聽說,今天有人來找你?”村長先生突然問道。


    “嗯?”小桃一怔,沒想到他消息那麽靈通。


    轉念一想,也對,他是一村之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解得通透,村裏來了個高大的陌生男人,而她又用手推車把他推回了殷老頭兒的家,村長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微微頷首,她淺笑回答:“隻是碰巧在路上遇到暈倒的一個男人而已,他受了點傷,給他包紮好傷口以後,他就離開了。”


    “嗯。”他應了一聲,忽地又豎起耳朵聽了聽海浪聲,然後朝著遠處正站在半尺高水潮裏的濤濤喊道:“濤濤!潮越來越大了,你別太靠近海裏,一會兒我們該回去了!”


    濤濤遠遠地吼道,“我知道了,老爸!小桃阿姨,這裏有好多貝殼,要不要我給你找幾個大點兒的,回去串成手鐲啊!”


    小桃和村長先生不約而同地一笑,她回應道,“不用了濤濤,你快回來!”


    濤濤玩心正高,哪裏舍得走,嘴裏答應著,可身子卻沒有動,還彎著腰在海灘上找啊找……


    李村長雖然結婚得早,可因為老婆去世得早,他們兩夫妻也就這麽一個兒子,盡管不像城市裏的孩子那樣寵著慣著,但因為一段特殊的經曆,讓他對這個兒子也格外的寵愛。聽見兒子歡笑的聲音,他軟下心來,索性再多讓濤濤玩一會兒。


    “哦對了,小桃,殷醫生有沒有告訴你,明天我和他要一起出診。”他忽然回頭對小桃說道。


    “耶?沒有啊,”小桃一片茫然,的確是沒有聽老頭兒說起過這件事,“去哪裏出診?”


    “是這樣的,隔壁王家村王村長的老父親病重了,可是一直查不出病因,去了很多醫院都沒個結果,我想拜托殷醫生去幫我看看,他已經答應我了。你一個人在家沒關係吧?”


    “哦,這樣啊……”小桃點了點頭,倒是不以為意,“反正老頭兒出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有一件事我得麻煩你了。”李村長話鋒一轉,表情認真地道。


    小桃眨了眨眼,不解地問,“什麽事兒?村長,你不用這麽客氣的。”


    “是濤濤的事,我想請你幫我照顧一下他,這一次出診可能不止一兩天,說不定得取個四五天才能回來。濤濤,就拜托你了。”


    “呃……”這下,小桃確實感到為難了。並不是她不想照顧小孩子,更不是她覺得照顧小孩子太麻煩,而是她根本就沒有照顧小孩子的經驗,再說她廚藝也不算太好,濤濤能習慣嗎?


    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答應了他,“那好吧,濤濤本來就是個聽話的孩子,我想照顧他應該不是怎麽難……”


    聞言,李村長臉上露出了寬慰的笑容,終是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這樣做多多少少是存在一點兒私心的。


    濤濤一天一天的長大,而他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辦法得到康複治療,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感覺到孩子需要一個母親。這三個多月來,通過自己的觀察和接觸,他覺得小桃是個不錯的人選,而且濤濤也喜歡她,如果可以,他希望小桃能夠和自己組成一個新的家庭……


    當然了,這隻是他個人的想法,關鍵還得看小桃自己怎麽想……


    一想到兒子濤濤的事情上,李村長回過神來,“小桃,你幫我看看濤濤人呢?好像我沒聽到他的聲音。”


    “哦,好。”聽見村長先生的話,小桃回頭張望,卻驚覺地發現起先濤濤還站著的地方,根本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忽地就提高了聲音,朝海麵上喊道,“濤濤!濤濤!”


    小桃的呼喊聲嚇了李村長一跳,驚慌之態盡顯無遺。


    “怎麽回事兒?小桃,濤濤他人呢?”


    “我不知道,村長,我沒看到濤濤……”小桃的聲音越來越慌張,她條件發射地看向浪潮越長越高的海麵。


    心裏突然有一個糟糕的想法:該不會,濤濤他……


    小桃定睛仔細一看,果然看見離海岸邊幾十米遠處,被浪潮越衝越往海裏褪得更深的小小身影。


    她驚呼出聲,“李村長,我看見他了,濤濤在海裏!”


    “什麽!濤濤在海裏?!”李村長大駭,“濤濤!濤濤!”


    濤濤從小生活在海邊,應該是會遊泳的,可是今晚的潮水漲得太快太高,而他個子又那麽小,一不小心被海水衝走也是極有可能的。


    問題的關鍵是,現在得趕快救起他,否則被浪水衝的越來越遠,到時候濤濤精疲力竭了,遲早會被大海吞沒的……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兩個成年人都預料到了這個可怕的結果,不免都驚慌失措起來。小桃不會遊泳,而李村長又看不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趕緊回村裏找來村民救人!問題是濤濤還那麽小,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沒辦法了,隻能趕緊回去叫村民來救人!小桃心裏打定主意,轉身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上撒腿就開跑,卻有一個黑黑的高大的身影比她還要快,從她身前飛奔而過,縱身一跳躍進海裏,像飛魚一般三下兩下往濤濤身邊遊去……


    男人的麵龐在黑漆漆的夜裏看不真切,小桃張口結舌地看著他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奮力往濤濤身邊遊去。很快,男人已經遊到了濤濤身邊,但濤濤已經明顯堅持不了了,兩隻翻騰的手都失去了力氣,還好這時候被飛魚般的男人抱住。


    “太好了!李村長,有人救了濤濤!”


    小桃扶著李村長,一同小跑跟了上來,男人抱著落海的濤濤已經上了岸。她來不及看男人的臉,注意力全在體力透支的濤濤身上。


    “濤濤!喂,濤濤!你醒醒!醒醒啊!”她拍了拍濤濤的小臉,可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有手指伸到濤濤的鼻子底下探測氣息,發現濤濤氣息微弱,男人把她的肩膀推了推了,說道:“你先讓一下!讓我來!”


    小桃很蒙,抬首之際驚愕地看清男人的一張俊臉,頓時呆若木雞!


    怎麽會是他?!


    男人並沒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十分準確嫻熟地掐了掐濤濤人中的部位,然後又埋首在他鼻息間試探了一下,拍了拍濤濤的臉發現小人仍舊沒有反應,他開始替濤濤做人工呼吸……


    一下,兩下,三下,四五下……


    “咳咳——”地上躺著的,起先還像個瓷器娃娃般不動的濤濤,這會兒終於喘過氣來,咳嗽的同時吐出一大口海水,終於醒轉過來。


    “哇”地一聲,濤濤抱著自己的老爸哭出聲來。


    “兒子!你沒事兒吧?!”李村長聽見自己的孩子終於醒過來,知道他是得救了,窒息感終於鬆弛散去,他深深呼出口氣。他拍著兒子的背,罵道,“你看吧,叫你不要去海邊的,這下吃了大虧終於明白這道理了吧?怎麽樣,沒事兒吧?”


    聽見兒子濤濤說沒事兒,他這才轉頭“望”向救命恩人,感激地說道,“這位先生,謝謝你了,真的是太感謝了,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


    姬烈辰抹了一把臉上濕漉漉的海水,喘著氣說道:“沒關係,應該的。”


    繼而,轉頭看向身邊仍舊看著他發呆,仿佛因為他的存在而感覺異常衝擊的小桃,蹙眉說道:“小桃,你先送這小孩兒回去吧,海邊風大,他剛落水,不要讓他受涼了。”


    “嗯……小桃認識這位先生?”李村長愕然地問。


    小桃呆滯了半秒,這才回過神來,諾諾地回答:“呃……村長,他就是今天下午來找我的那個男人。”


    ------題外話------


    ps:哈哈,大家是不是真以為姬烈辰放棄了?不會啦,他那麽愛女主,一定不會放棄的。請大家繼續關注明天的新章節第84章《親愛的,請再愛我一次》,很有愛哦。哦對了,從明天開始,天使把上傳文文的時間再提前了一個小時,也就是每天早上九點準時更新,如果當天確實有例外會延遲更新的情況,天使會提前留言告知的。最後,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尤其是長期追文的親親們,真的真的好感謝你們,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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