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默聽了,又是一怔,卻很快明白過來,輕聲安慰,“先生多慮了,小姐今晚大病,我自然會安排兩個妥當的女傭人在房裏陪她。先生不用擔心。”


    可蕭荊南卻隻是搖頭,停了片刻才道,“不,我不放心,除了我自己,對誰我都不放心。”


    耿默聞言,心裏重重一顫,抬起眼來剛想說句什麽,就見蕭荊南的眼裏盡是柔光,“她進了慈園來,從小就被我們捧在手心裏,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剛才風嶽替她紮針,給她按摩,要不是我在一邊哄著,也不知道要鬧成怎樣。”


    他說著,略停了停,再抬起眼來,“耿叔,我不放心。”


    耿默聞言,竟覺得心底一酸鬮。


    他從來不曾見先生這樣,即便當年他和如楓小姐親密無間時,似乎也不曾見他這樣。


    耿默看著他,蕭荊南跟他說了一會兒的話,似乎也走了困,正起身走到一邊替自己衝咖啡。


    耿默就靜靜看著他的側臉,蕭荊南的臉部棱角分明,特別是他的下巴,剛毅有型,即便是在笑的時候都帶著難以接近的深邃,更何況他平常是不苟言笑的,若不是身邊這些人跟他的日子久了,知道他的脾性,隻怕都會如外傳一般認定他冷血無情哦。


    耿默想著,細細端詳著他,他的臉上分明泛著溫柔的神色,唇角甚至還勾著一抹笑,像是滿足,又像是愛憐,他衝好了咖啡,拿著湯匙輕輕攪著,可心思明顯不在那杯咖啡上,他邊攪著咖啡,目光卻望向窗外,不是對著楓葉林的那個窗外,從這個窗子望去,能看見那片湖。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像是在看月下的湖光,卻又像是透過那湖光在看向更深處的什麽地方。


    耿默知道他在走神,一向自律敏銳的先生居然會走神,走神的程度甚至連他在他的身後又站了許久都不曾察覺。[]


    直到耿默輕咳了一聲,蕭荊南這才回過臉來,仍是一臉的笑意對上耿默驚訝的神色。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般,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後放下杯子,這才道,“耿叔,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去看看洛洛。”


    耿默聞言答應著轉身,可手剛握上門把,卻又停頓了一下,回過臉來,“先生。”


    蕭荊南聞言抬眼。


    “先生放心不下小姐。可是先生想過沒有,再放不下,終有一天也是要放的。”耿默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像是首經年未斷的老唱片。


    這話讓蕭荊南的眸心緊縮,本能地收了臉上的笑。


    耿默知道他有些不悅,可仍舊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先生不是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嗎?先生若是改不了主意,還不如從現在起就狠下心來,有些事總是要發生,何不挑破了來說。斷了她的念想?”


    蕭荊南聞言微怒,沉了聲輕喝,“耿叔,你今晚又逾矩了。”


    耿默輕笑,“我知道,隻是有些事,先生看不清,我卻是經曆過的。洛晨小姐自來了慈園,我就一直隨侍身邊。拋開您收養她的目的不說,我當真地疼惜她。我說這些話,的確是逾矩,可又非說不可,我舍不得她,她是個好孩子。”


    耿默說到這裏,微微喘了口氣,“先生,說句大不敬的話,難道您希望瑤夫人的事重演在洛晨小姐的身上?”


    蕭荊南昌聞言猛地握拳,“耿默。”


    “先生。”耿默對此卻依舊平靜淡然,“曾經的琴瑟合鳴,到最後的不聞不問。先生,請您三思啊。”


    話音落下,就見蕭荊南的拳狠狠砸向桌麵,方才的一臉柔情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怒容,他的劍眉緊擰著,不知是不是擰得太緊,竟還輕輕蹙動著,他的眼,一向斂著利芒,特別是掩在額前的細碎劉海下,更是不見情緒,可此時,他昂起臉來,那雙眸裏迸出的光直直刺向耿默,若那眼神當真是刀,耿默想自己早已經血流成河。


    一片靜默裏,蕭荊南又一次舉拳砸向桌麵,比方才的那一聲響更重,更用力,耿默看到那黑鬆木的桌子竟都被砸得輕輕顫動。可他卻仍是站著,臉上不見一絲情緒,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見了誰。


    也是那般地用心,也是那般的柔情,卻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恍惚裏突然想起,自己在何時也曾說過這樣的話,也曾這樣勸過人家。


    一晃竟就是多年。


    他收回了心事,定定望著蕭荊南,看著他眸裏的熊熊火光灼烤在自己的身上。


    他在靜靜等待著蕭荊南的回應,又或者是對自己出言不遜的懲罰。


    這是家規,他必須接受,也從不曾想為自己開脫。


    可是,良久的沉默,原本寬敞的書房裏,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薄得讓人窒息,氣悶,若是換了他人,估計早就想奪路而逃。


    可耿默卻一直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蕭荊南。


    終於,他看到蕭荊南的身形輕晃,眼底的光像是被抽走一般,那星星點點的光芒飛散開去,不一會兒,就變得陡然無神。


    又過了不知多久,似乎凝滯了的空氣才又開始緩緩流淌,蕭荊南輕輕啟口,聲音有些沙啞,透著疲憊,聽上去竟像是耄耋老人一般滄桑蒼老,“耿叔,你先下去吧。”


    耿默的眸色微轉,顯然對他突然斂了下去的濤濤怒火有些詫異,卻又對他壓住了自己瀕臨爆發的怒氣而露出讚許的神色。


    又略站了站,耿默欠身而去,拉上房門時發出“哢嗒”一聲響,像是鍾擺的聲音,卻又像是把小錘,輕輕砸在蕭荊南的身上。


    他坐在那兒,伸出雙手支住額頭,閉著眼,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腦子裏一片的亂,他想要想些什麽,卻想不出來。


    就這樣坐了許久,突然想到自己已經一天多的時候沒有洗澡換衣,便起身回房。


    待洗了澡出來,隻穿了套寬鬆的家居服,他邊揉撚著自己的頸椎邊走出浴室,窗外已經泛出了魚肚白,又是徹夜未眠的一天,蕭荊南本能地抬眼望見臥室裏的大床時,竟又想起了洛晨來。


    他略一遲疑,方才耿默的話就跳進了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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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放心不下小姐。可是先生想過沒有,再放不下,終有一天也是要放的。”


    “先生,說句大不敬的話,難道您希望瑤夫人的事重演在洛晨小姐的身上?”


    “曾經的琴瑟合鳴,到最後的不聞不問。先生,請您三思啊。”


    蕭荊南本能地握了握拳,略一猶豫,終還是打開門走了出去。


    到了洛晨的房門口時,他下意識地收住了腳步。


    先是一陣遲疑,而後才靠了過去,將耳朵貼住門板,靜靜聆聽。


    耳畔一片寂靜無聲,她該是仍在熟睡吧。


    風嶽開的吊針裏本身就有催眠安神的藥。


    可是,不知怎麽,蕭荊南竟覺得不放心,一顆心七上八下,總覺得那門外的靜寂靜得讓人心驚。


    他邊想著,手早已經迫不及待地已經推開了她的房門。


    不出所料,洛晨的床上再次空無一人。


    一個晚上竟能在房間裏失蹤兩回,這個事實著實讓蕭荊南感覺到惱火。


    而這一回,他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六神無主,而是徑自走向浴室,昏黃的燈光透過玻璃門傾泄而出,蕭荊南隻覺得那點點暈黃的光竟像是擊在他的心上一般,擊打起朵朵漣漪。


    他略頓了頓,這才抬起手來一把推開了浴室的門。


    嘩啦一聲響,驚動了洛晨,她從鏡前回過臉來,臉上是尚未褪去的驚恐和錯愕。


    蕭荊南的眉微微一蹙,他看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原本焦慮不安的惶惑心理一下就沉靜了下去。


    剛才的猶豫和耿默的話全丟到了腦後。


    他隻覺得自己全然沒有了思考,一切都是循著本能,循著自己的心意。


    他上前一步,抬手撫上她的額頭,另一支手就熟稔地攬住了她的腰身。


    他隻記得她很虛弱,她剛患了重病。


    你看,他握住她的蠻腰時,還能感覺到她身上因為高燒未全退而散發出來的熱氣。


    她明明還病著,怎麽就起來了。


    她想做什麽?


    耿默不是說會派人跟著嗎?人呢?


    蕭荊南想到這些,有些控製不住,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裏,擰了眉冷聲道,“怎麽在這裏?不知道自己病著嗎?用了一瓶的點滴下去,怎麽還燙著。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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