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霧還沒有散盡,龍大河、何玉蓮坐上何仙客的小船,從大槐樹下北上二三十華裏,到了尨城的世外桃源——槐花崗。


    這裏和小尨河雖是同一藍天下,卻早現初夏的熱鬧:蘆葦早已丈把高,柳葉青青,槐樹生芽,七八隻小船繞著一座土丘,河水裏是輕輕漫漫的霧氣,如一層亮麗的輕紗罩著女人們美妙的身段,清清澈澈的河水愛撫著,就像絲絲縷縷的朝霞撫過小山、平原、草地、小溪。龍大河就像一不小心進了城裏的商店,呆頭呆腦地望著,似乎忘記了身邊何玉蓮的存在。突然在他的視線中那些靚麗的女子向這邊轉過身來:紅頭巾半披半掛,紅乳罩半遮半影,她們用美膚油擦過胳膊,彎腰去洗發的時候,凸現那白花花、粉嫩嫩的春光。女子們頭昂得高高的,濕漉漉的長發甩來甩去,那隆起的小山也抖來抖去。一縷縷細膩的芳香彌漫在飄渺的輕霧之中。


    這時候何仙客講起槐花崗的豔遇:每年的春夏之交和秋冬季節剛剛來臨,黃靜槐姐妹們來這裏洗第一個頭和最後一次澡。但很少有那個男人碰到。今日卻有幸從霧氣裏偷窺到河邊的少女、少婦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鄉的蘆葦蕩,想起了溫溫潤潤的河水裏,多麽渴望擁抱著那令人消魂蕩魄的身子……但每一次來都是失望而歸。他好似一個乞丐,突然撞進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正準備行竊的時候,突然霧散了,在而那片土丘之上,那群洗浴少女頃刻消失,唯有她們的嬉鬧聲和穿衣的聲音……


    岸上是綠色蔥蘢的蘆葦蕩,紅男綠女穿梭其間。龍大河的目光隨著最後一個女子上了岸。那女子正是黃靜槐,高個,穿著靚麗的時裝,那耐看的臉蛋,那嫵媚動人的身材,又一次把龍大河的目光揪過去。黃靜槐似乎看到了龍大河的小船駛來,飄著長發又轉回到了岸邊,取下了眼鏡,喊:“龍大河嗎?你們去哪?”


    “是靜槐嘛!龍大河去槐花崗競選科長,仙客和我競選老師。”何玉蓮噥著性感的小嘴唇回應。


    “我也去。(.無彈窗廣告)把船兒開快一點!”黃靜槐喊。


    龍大河讓何仙客將船靠岸,黃靜槐在那群沐浴姐妹們的祝願聲裏登上了小船。她雖是少婦但眼睛不乏少女的溫和和清澈,全身的舊衣裳和滿臉的菜色似乎一層厚厚的繭束縛著她的青春活力,婚姻的不幸讓她也很少說話。而今天那副讓男人流鼻血的身材所醞釀著、積蓄著的青春活力,似乎在等待著激情和積怨噴湧而出。為了破蛹而出展翅飛翔,她就像那作繭自縛、到死絲方盡的春蠶,在尋找著實現人生價值的彼岸。


    “玉蓮姐,你也來了!”黃靜槐被龍大河看得不好意思,忙推了一下眼鏡轉移話題。


    “何書記的千金小姐何玉蓮,侄子何仙客”龍大河主動介紹。


    “我們早認識。”黃靜槐話未說完,手就被何玉蓮大方地握在手裏了。“這教師自然是你的,但那些姐姐們非讓我試一下不可。”


    四人各懷各的心思走進槐花崗競選辦公室報名,之後走進一口教室。四十多名學生坐在六條木板搭成的桌子上靜候教師的到來;靠窗的地方留著兩條小路放著兩條小方凳,留給參加競選的老師坐;後牆與最後一排桌子之間的空隙,龍大河、黃龍槐、尨海鳴、何瑋等八人坐在那兒參加文教科長的競選。


    “今天我受縣委的委托在這裏組織尨城縣文教科長和部分民請教師的初選。”黃靈槐坐在黑板的右側的評委裏麵,對今天的競選做了精心的安排,她說:“被選上的還要到縣裏複試。參加民請教師選拔的,要根據進度講一節課,可以提前半個小時進行講課準備,講課之後進行文化考試;參加科長競選的,要根據今天的講課和尨城縣農村教育的現狀發表十分鍾的演講,然後還要考察。講課的順序由抓鬮決定,歡迎黃靜槐執教第一堂課。”


    當黃靜槐第一次踏上講台的時候,孩子們眼睛瞪大了,驚訝了!農村的孩子們那見過這麽漂亮的女老師啊!教室裏立即洋溢著孩子們的掌聲、笑聲。(.)


    誰知何玉蓮一上講台,起先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頃刻變得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沒有講話那綠褲子抖動得像夏風吹過的荷葉飄曳不定,眼前一黑,放佛天空烏雲密布,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突然,茅草棚蓋的學校屋頂被掀翻了,黑板也被摔在地上,成為碎片。何玉蓮從講台上爬出來,白嫩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坐在評委席上的黃靈槐溫和地微笑著說:“看來你有些緊張,準備好了再上。”


    黃靜槐跑上講台將何玉蓮攙扶下去,像親妹妹一樣地寬慰她,“聽說姐姐在城裏上的中學,農村哪是你們受罪的地方?要是你真的想當這民請先生,我要是選上讓你吧。”


    “早知道當一個民請先生,既考文化又上台演講,我不如報名文教科長。”何玉蓮回到座位上對身後的龍大河說。


    “大河!輪你了,上來試試——”黃靜槐不跟何玉蓮計較,忙去邀請他。


    “何仙客!”黃靈槐又喊,“今天連這講台都不敢上,將來怎麽教孩子?”


    何仙客是小尨河畔遠近聞名的陰陽先生,要是沒那本事會四鄉八鎮的請。你們真的小看我了!龍大河被黃靈槐這一將就邁步要上,但一眼看見來應聘的都是女人,覺得和她們掙一個名額有失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就把邁出的大腳收了回來。


    “仙客兄弟,上!別給咱何家丟臉!”何玉蓮坐在座位上喊,那意思隻要何家贏了,誰幹這教師不大重要。


    “我隻是把她和龍大河帶過來。”何仙客解釋說。


    “何仙客!”黃靈槐那聲音很清脆,但很威嚴。


    “是!我真的不是,一點準備沒有!”何仙客一邊說,一邊走到講台下坐好。


    “自己拿主意!”黃靈槐坐在評委席上等了等,見何仙客猶豫不決,立即做出決定:“何玉蓮,準備好了嗎?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何玉蓮再次走上講台,她想振作精神以精彩的演講給黃家姐妹看看,然而咳嗽一聲之後,看著來時看到的滿目蒼夷的校園,眼前立刻浮現出孩子們可憐的望著她的眼神!糊裏糊塗地講了一些做官、掙錢的道理,竟然讓學生將生字詞抄寫10遍。布置完作業,何玉蓮很自信地走下講台說:“講課的分數,你們看著給吧。”


    “那就進入下一關文化測試。”黃靈槐征求身邊其他評委的意見。


    尨海鳴站起來幫忙,從評委手裏接過密封的蓋著縣人民政府大印的試卷站起來,先把小學生喊出教室外做遊戲,讓四位應試者遠距離坐好。發試卷的時候,尨海鳴借機在何玉蓮的懷裏摸了一把。評委們因為他是犯賤,誰也沒在意他的舉動。


    本來龍大河應該目睹尨海鳴發試卷的整個過程,但後來卻把目光集中到黃靈槐姐妹身上。黃靜槐貌若天仙,但黃靈槐的五官比她還要美上三分,不過遺憾的是:黃靈槐竟然是一個殘疾,需要雙手提著木屐才能坐在椅子上。


    等大家做過了卷子交給了尨海鳴。黃靈槐和藹可親地對大家說:“今天每一個應試的青年都目睹了選拔的全過程,還有龍大河也在場。我們從出題、發布廣告、麵試和筆試,每一個環節都是公平的。下麵進入科長的競選演講。”


    …………


    輪到龍大河了,他彬彬有禮走上講台闡述了自己對農村教育的看法,之後話鋒一轉,說:“請問各位,你們是否有自己的理想,而不是某些領導給予的,或者說我們帶著一群學生坐在教室裏秉承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教育?僅僅為了考一個好成績,一個好大學,一個好工作。然後呢?為了一官半職,為了掙錢養家糊口,為了找一個好男人,好女人。其目的就是教育學生用整個青春做交易。這僅僅為了生存而已。有多少人為了換回這些庸俗的東西付出了整個青春。而更為可悲的是,因為沒有理想,別人如此,我們如此,讓我們的後代如此。因為沒有理想,我們屈服,我們沉默,我們麻木……”


    黃靜槐坐在陽光有些紮眼的窗台下,聽到龍大河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的金聲玉振,開始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麽,隻是敲擊耳鼓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越來越清澈,直到聽到“做官、金錢和美女,這是病態的、虛假的理想,我們要摒棄這些庸俗的愚昧的東西,為新興的國家和人民貢獻自己的熱血和青春。”她情不自禁地為這句“天籟之音”將漂亮的兩隻小手拍在一起,頓時教室裏掌聲雷動。然而,這個講話也讓混沌的何玉蓮清醒過來,她走出了教室。


    一陣掌聲之後,來應試的青年們各自坐船離開了槐花崗。評委們坐了好久,沉默了好久,當黃靈槐轉動輪椅要離開的時候,何玉蓮的父親何書記背著手生氣地進來了。


    大家見抗戰英雄進來都回到原來的位子上,看後麵發生什麽事情。


    “黃校長!”何書記將手裏的煙袋放下,望著黃靈槐說,“誰讓你們這樣選拔幹部和教師的?”


    “何書記,是這樣……”黃靈槐微笑著對何書記解釋。


    “龍書記又怎麽啦?我為他今天的安排感到丟人!龍大河和他同姓,曾是一個祖上的,自己不好意思出來,讓他的女人組織。你黃靈槐誰啊?黃龍槐、黃靜槐的大姐。選來選去,我們何家就沒人是不?我告訴你們,當年我參加抗戰、打遊擊的時候,你們還在媽肚子裏轉悠呢。進城當這個科長,我要是想,誰也沒歌鳥門!”


    “何伯伯,我們今天在選教育幹部和教師。”尨海鳴過去安慰,“你看我大哥也沒有來,我不是照樣參加?龍槐兄弟將來比這個科長出息呢。何玉萍要是當不上這個教師,我這個科長競選也扯了。她的工作我去做。”


    黃靈槐見何書記被尨海鳴暫時勸住了,擔心何書記一氣之下捅到龍永圖那裏,還不知闖出什麽亂子,就把勸解的工作給了尨海鳴,也算是對他工作能力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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