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把全村的男女老少趕到槐樹園大槐樹下,當時誰也不願意出賣自己的同誌。鬼子惱羞成怒,要把全村子的百姓殺光,就在鬼子開槍打死龍海濤父親的時候,那個漢奸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了!這時,四周像是隆隆的炮聲,鬼子嚇得撤出了老槐樹。也許是一種偶然,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滾滾,大雨傾盆而下,澆滅了大槐樹上的烈火。然而,那藏在樹洞裏的年輕婦女再也沒有出來。孩子,你不知道藏進樹洞裏的並不是黃老師,而是你的親生母親啊!當初要不是你媽媽掩護尨海聲逃走,他們尨家會有今天嗎?你爸奔赴朝鮮戰場上一去而不複返,而尨海鳴卻進城當了國家教師。老槐樹下、龍槐公祠的旁邊那塊碑,就是鄉親們自發地為你父母立下的無字碑啊!現在尨家兒子都有出息了,竟然要在龍槐祠裏辦什麽學堂?”龍槐德半躺在被子上給孫子諄諄教誨。


    龍大河坐在床邊耐心地聽著,然後他又勸:“爺爺,當時媽是出自對教師的敬仰,而犧牲了年輕的生命。現在尨老太拿出了全部積蓄辦學,也是實現我爸爸的意願啊!現在我爸能日夜守衛在學校旁邊,聽到大槐樹的子孫琅琅的讀書聲而應該含笑九泉。再說了,空著大槐樹下那片地方,讓一個泥像占著。整個尨城縣批龍槐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何苦為一個瘋瘋癜癜的要飯的喊冤啊!”


    “你混賬!怎對祖宗如此不孝?我們龍家世世代代最少出一個教書先生,世世代代都無愧於龍槐公。當年你的曾祖父到尨家教書,大少爺,就是現在尨海聲都敢在你老師的硯台裏撒尿。當時,我當大少爺的陪讀,替他我沒少挨父親打!他們忘記了我無所謂,而不應該忘了我們龍家世世代代的恩德。大少爺不上學,會從軍打仗?不從軍打仗一個大少爺又怎會成為幹部?”


    龍大河握住了龍槐德的手,說:“爺,你扯遠了!尨老師是黨培養出來的,怎扯上龍槐公了呢?”


    “龍槐公容不得誰半點不尊不敬。(.好看的小說)他始終是一個靠乞討過日子的窮人,雖然有了田產,但都是為了窮孩子讀書,他那敢私囊分文?朝廷授予他‘牛背先生’的名號,並賞穿黃馬褂,可他沒有以此欺壓鄉裏。窮孩子讀書仍然不繳學費。誰討論,誰批判,或許他們真的對龍槐公不了解,而尨家不該,因為尨家世世代代是我們龍家教出來的。”


    “隻有那些天真透頂的人們,才會相信什麽牛背先生!我看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龍大河放下爺爺的手,去幫爺爺找水喝。


    “龍大河講得好!”沒想到爺倆的爭論讓來要大洋的尨海鳴全聽見了。


    尨海鳴不客氣地進了裏間,說:“當年一個窮人,外出十年沒有音信,家裏隻有婆媳二人相依為命,因為家窮媳婦割肉侍奉婆婆,龍槐公卻趁人家沒有個男人,要錢的時候那動作是那麽庸俗,認一個女人做幹媽,還吃過這個女人的豆腐。見人家年輕貌美,為了騙取人家出手給人家十畝地。這不是惡霸地主是什麽?”


    “你全是道聽途說。據說是有這麽一對婆媳,媳婦為了給婆婆充饑,竟然割自身的肉喂婆婆。至於那個幹媽,那是他一次乞討餓死在路邊,少婦用乳汁救他。他躺在少婦的懷裏感到了聖母的恩澤。醒來後知道她有一個難以教養的兒子,就立誓當了這孩子的先生,從那天起四處流浪,四處從教。再後來為了感謝這位少婦,認了幹媽,並給了她十畝地。”龍槐德支撐著身子站下來。


    “龍永圖早就批判了《龍槐傳》,還親自調查,得到的結論是:龍槐公是一個以‘牛背先生’為保護傘到處募捐辦學,被當時反動派政府賦予特權而為整個地主階級和反動政府服務的大地主。現在尨城內外都在批判,您老就別在糊塗了!”


    龍槐德不再說話,他說什麽呢?他知道龍槐公沒有鬥爭,去私塾偷聽讀書聲而遭到熟師的嗬斥。五歲喪父,姐姐做了童養妻。六歲隨母要飯,十七歲給地主做工三年,分文不得,被打得頭破血流,趕出家門竟然在破廟裏昏睡三天。往往“正常”的人都會感到困惑,他為什麽不上山造反?為什麽不參加革命?連魯迅的阿q都知道革命黨好,向那些欺壓他的人和階級複仇,把那些曾經壓迫他的人踩在腳下,可以把所有富人家的孩子趕出學校,因為他們的父輩曾剝奪他受教育的權利,讓曾經的仆人成為主人,讓他們的孩子坐在教室裏。話說過來,辦學而沒有參加鬥爭,但至少他沒有反對農民起義,是那個社會造成的,絕對不能由龍槐公來挨棍子。一些文學家、史學家、教育家們圍著龍槐公的死靈魂窮追猛打。這些尋常人不懂,當然也不必去懂。而龍槐德卻偏偏要弄明白,卻要保護那祠裏的泥像—不知道是他的哪輩祖宗!“不管辦什麽學,誰動了龍槐公我們不歡迎,大河送客!”龍槐德又咳嗽起來。


    “其實,尨海鳴說的很有道理,我們不能為了一個龍槐公,就永遠讓大槐樹的子民當文盲。”龍大河聽尨海鳴也極力反對爺爺,錯誤地認為尨海鳴是真心來支持他辦民校,便倒了一杯水,讓尨海鳴幫助他動員爺爺。


    “辦不辦民校,那是大河的事情。批不批龍槐公,那是上麵的事情。我這次來就是想取走龍大河拿回來的海燕的嫁妝錢。”


    “怎麽回事?何玉蓮來說,我認為她一個婦道人家胡折騰;現在你海鳴叔來,又提起大洋,大河!你說。”龍槐德又咳嗽起來。


    龍大河不再解釋了,他怕爺爺病情加重,他不能沒有爺爺。爺爺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知道爺爺氣一陣子就會好一些,他去給爺爺倒了一碗熱水,加了點兒槐花蜜。這是爺爺最愛喝的,每當咳嗽最厲害的時候,爺爺喝了便止住了咳嗽。


    這一次,龍槐德沒有喝,咳嗽得更加厲害,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就對著龍大河大聲嗬斥:“你認為他尨家大院會為教育慷慨解囊?土改工作中,尨老太遲遲不交小尨河灘,說是送兒子抗戰,良田全交了,隻剩下這荒灘了!這是什麽,給黨的政策唱反調。我們辦學校是有點兒困難,可我們有廣大的人民群眾啊!尨海聲拿大洋和教書來收買你,而尨海鳴又來想要回大洋,他們壺裏裝什麽藥?你懂你奶奶個頭?”


    “尨老師讓我在大槐樹下辦學堂不是壞事!海燕想讀書也不是錯事!你不想教海燕,不想讓她到咱家也罷了!你扯這麽多幹什麽?爺爺!”


    龍槐德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幾乎是喊,“你快把大洋取過來!”


    龍大河到裏間把大洋袋子提到爺爺的床上,“這不是尨老太和尨海聲的意思!要還你還,我答應人家的事情不幹了!是男人嗎?”


    “把尨海燕請到家裏讓我教,要什麽民校?你那先生也別當的丟人現眼!隻是—你和尨海燕沒有定親,憑什麽要海燕的出嫁費?”龍槐德大怒了,顫抖的手指著那個袋子,“還不把大洋抱走?我不想見你尨家人!”


    尨海鳴疾走幾步來到床前,提起袋子就走。


    龍大河一把將他的腰抱住了,說:“爺爺!這大洋的確是尨老師給我辦學校的啊!”


    “這是小妹的出嫁費。你也不灑泡尿照照自己,一個趕騾子的牛背先生。我媽,我大哥憑什麽給你啊!”尨海鳴死死抱住不放。


    “爺爺,他一定會把大洋給龍永圖的,龍永圖比海燕大了二十五歲啊!”


    “尨海鳴你把大洋放下,我和你一起去你家。”龍槐德站起來,來到尨海鳴身邊。


    “爺爺,海燕才十五歲,你忍心她嫁人啊!”龍大河的話很淒涼。要不是尨海鳴在,龍大河差一點兒給爺爺跪下。


    “沒出息的東西!她嫁人關你屁事?你要是敢和尨海燕來往,被人家打斷了狗腿,別怨你爺爺沒說。我看你那民校別辦了。”


    “辦民校那是沒辦法的辦法。我想龍槐公能活在今天,他也需要建教室啊!”龍大河看爺爺情緒穩了下來,就動員爺爺把大洋留下,好好地辦學。


    坐在一旁的尨海鳴霍地站起來,“大洋,給我拿走;不給,我也拿走。”然後氣衝衝來到爺孫的跟前。


    “等等!”龍槐德擋住了,“我們和你沒有任何牽扯,錢是尨老太給的,還是大河送回去!”


    “我不放心!”尨海鳴說。


    “你不放心,這錢我送!”龍槐德從尨海鳴手裏接過袋子往外走,尨海鳴緊跟著出了院子。


    龍大河想想爺爺的激動和身體,怕爺爺和尨老太鬧起來,幾步躥出大門外,突然發現尨海燕蹲在地上掐著喉嚨往外吐。


    “你都知道了?你看爺爺的身子,這書我是教不成了。”龍大河的心像紮了一下。


    “嗯!”尨海燕點了點頭,又矢口否認,“不是這,因為那個—”她想起龍大河那一窩蛋兒鳥兒的,臉紅得就像東南方小尨山上紅彤彤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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