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客從溝外爬起來,大喊:“大哥!沒事吧!”接著縱身跳進小溝裏。(.好看的小說)


    “沒事!”龍大河被扶起來,摸著嘴角上的鮮血。


    何仙客拽起來騾子,嘴裏罵著:“這驢r的!掙看著大哥大嫂眼饞,分心了,掉溝裏了吧。把大哥的嘴弄破了吧。”


    “咋這麽說?”龍大河抹淨了血,“沒事!我們快走啊!”


    “好好幹,將來咱找一匹雪白雪白的馬配對!駕!駕!”何仙客用騾子把車子拽了上來,“這驢r的,前麵又沒有母馬,衝什麽衝?把社會主義的紅薯糟蹋了吧。”何仙客兩腳踏進深深的紅薯壟裏。


    龍大河的鞋子在泥水裏踹破了,褲腿角也撕壞了。他取下鞋帶子,一根捆在鞋子上,另一根紮緊褲腳,爬上了岸,看著紅薯說:“沒事!隻是碾了一些,過些天生產隊該收了,用不著培土了!”


    “被騾蹄子踹出了一些紅薯,露出了土,就像嬸子當姑娘的時候不小心露出了鴿子頭……”


    龍大河目不轉睛地看著露出的紅薯,倒不是想到尨海燕那對可愛的寶兒。而是顛簸了一兩天,他們都沒有吃東西。是這紅薯引出他肚子裏的饞蟲子。可是這一片紅薯是生產隊裏的東西。


    “才分別不到一天啊!想那饃了!”何仙客認為他在想他的妻子。


    “不是那個意思。”龍大河眼盯著紅薯,這時候如果何仙客扒一個過來,恐怕他難以拒絕。


    何仙客在地頭上來回走。看你這驢r的,能否經得起香甜紅薯的誘惑。龍大河這樣想。


    原來何仙客早看見龍大河的右胳膊肘受了點皮外傷,就近取了點蒺藜,“何瑋是我一家子的人。他與這地方很熟,但還認真,嘴饞得時候,可千萬別扒!”


    “我知道!”


    “這草能止血消炎。”用手拍拍給他貼上。


    龍大河像個乖孩子任憑他處置,看見他的鞋子,笑著說:“看你這雙破鞋還能穿嗎?過段日子讓你嬸子做一雙。”


    “不,不用!”何仙客非常激動地說,“我就是穿破鞋的命!”突然覺得話說錯了,忙改口說,“嬸子就是做一雙新鞋,那,那也是舊鞋了!”


    “那為什麽?”龍大河裝作糊塗地問。


    “嬸子十五六歲的時候,早被你穿了!要是你真對我好,把那雙舊鞋給我穿穿,知足了!”


    “到什麽時候了開這個玩笑?好好工作,女孩的新鞋會有的!”龍大河說著,被何仙客扶上了騾車。


    前麵的路更難走,坑坑窪窪不說,布滿了亂叢叢的野蘆葦和扯不斷的荊條,還經常躥出狐狸、野兔之類,讓你著實嚇一跳。他們就在不知名兒的羊腸小路上遊蕩。龍大河看到眼前的荒蕪,又想到剛才那一摔,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妻子,“你說尨海燕能吃得消嗎?”龍大河問。


    “她上上下下每一塊肌膚、每一塊肉和每一塊骨頭你還不清楚?我又不是她男人,我哪知道啊?”


    “何老師!大哥可是正兒八經地問你,你嫂子去的地方苦嗎?”


    “是苦了點,可她是紅專分子,到那裏是當識字教師。”


    “她那本事我知道,當不當老師不重要,我總覺得那裏的苦她受不了!”


    “在家裏疼倒罷了。你們去場地幹革命。她,你放心吧。大河,你要去好好改造才是。”


    “隻憑一種精神不行,她哪裏能幹那麽累的農活。再說,沒有一個男人。”


    “疼女人直說,拐彎抹角的。放心吧,都是喇叭對喇叭。”


    “就沒有一個話筒?”龍大河詼諧地說。


    “倒有一個話筒,那是她哥哥—尨海鳴!農業大學的領導之一。他們兄妹不至於吧。”何仙客說。


    “怎麽他也去了?他不是小尨河校長嗎?”


    “這年月什麽都像做夢一樣。一次‘交心’他卻走了運。小尨河的教育完成的最早、最好。黃龍槐向龍永圖一推薦,他就成了農業大學的副校長。”


    “那校長是誰?”


    “聽說是縣委的主要領導兼任。鋼鐵廠的廠長也是他兼職。不過鋼鐵廠的配角是一位女的,還不到30歲。不到20歲的時候就死了男人,如今帶著一個小女孩過日子。男人們見了她就像蚊子見了血似的。男人怕誘惑,女人怕寂寞。大河哥,你這一去可別擦出火來。要是那樣,可對不起嫂子!”


    龍大河眉頭緊皺,越聽越覺得像黃靜槐。但又一想,她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師不可能這麽快就當了副廠長。就耐心地聽何仙客繼續聊。


    “你說這女人和黃靜槐這麽巧?”


    “中小學添了很多老師,但他們哪有教學經驗啊?還是缺人手。仙客,你說我們能不能回槐樹園啊!”


    “也許小弟說話不中聽,你知道什麽是右翼分子?”何仙客還是告訴了對他的決定。


    “右翼就右翼吧,隻要讓我教書就行。”龍大河說。


    “好多人被打成了右派。屬於什麽性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次除了右派分子,還有反革命分子,壞分子,是尨老太幫忙,不然你非和這些人一起被批鬥。”


    “要是她我和你嫂子又給吵架了!”


    “放心吧,大哥!我來的時候,黃靜槐騎車去中學呢。看把你嚇得?”


    “我不過說說而已。對你嫂子那裏還是不放心。”


    “有龍永圖關照著吃不了虧。說不定這個時候,龍永圖幫著她找鋪蓋、餐具呢。找好了,嫂子把他領進屋子裏。然後搞點酒,兩人訴訴衷腸。聊著,聊著天黑了,下起雨來,周圍又沒有其他人,龍永圖往嫂子的身邊坐下……駕!駕!”何仙客揮舞著騾鞭前進。


    “原來都認為你花心,沒想到你編出這樣的故事……”龍大河啪啪拍打著他的後背。那騾子以為鞭子炸響,四蹄飛騰跑了下去。


    夜幕降臨,遠處一座座像墳塋的東西隱約可見。再往前去,“墳塋”越來越大,越來越高,還有一顆顆通紅的火球在頂上跳躍。火球越來越大,一眨眼的工夫,火光四射,把大地照得通紅,那像墳塋的東西慢慢變成了像石灰窯的高塔。這便是大煉鋼鐵時代建設的土窯。


    騾子向那地方飛馳而下。龍大河到了營地,正趕上何瑋來視察。


    何瑋一點不擺做官的架子,主動去和龍大河握了握手,說:“你就編在這鋼鐵二營了,考慮到你們這些當教師的,我請示了龍書記。龍書記決定你們在這裏擔任教育任務。具體事情可以找黃靜槐。你看——那是她的辦公室。”何瑋指著西北方向一間臨時搭建的草棚,然後離開了。


    龍大河的心跳加快,怎麽她也到了這裏,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了那間草棚,見門大開著就走了進去,果然黃靜槐在,見他進來,二人對麵而視,“你果然在這!”


    “大河同誌,請坐!”黃靜槐讓龍大河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介紹她來的原因:“現在的重心就是從農業向工業轉移,實現鋼產量1070萬噸是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幾乎所有的農民停止了秋收,所有的師生停課,編成民兵連排。所以我們也來了!”


    “我被編進你的二營?”龍大河問。


    “不錯!你和尨海濤以三五個窩棚為單位進行授課。尨海濤負責政治學習,並兼任包括自己在內的副校長。你呢,負責識字任務,要聽從尨海濤的安排。但這個任務是在晚上或雨天完成,平時你們任務還是煉鋼。”


    龍大河剛一落腳,“我聽何仙客說你來了!”尨海濤領著幾個青年過來看。


    龍大河愣了,把尨海濤叫到一邊問:“海濤,你們不是還沒有畢業嗎?怎麽也到這裏?”


    “老師你說龍書記知道嗎?我們還都是學生卻被送到這兒煉鐵。我真的難以理解。”尨海濤指著那一片片像營地的土造煉鐵爐。


    龍大河望著紅彤彤的烈火把天地照得透紅,爐子的旁邊是那些從各家各戶“請”來的“廢鐵”,有的鍋勺根本沒有用過,還有的可以說是剛從出廠不久的農具……麵對自己的學生,對學生的棘手問題沒有回答,他隻是想把這樣的問題留給學生,“你說呢?你和尨海濤都是槐樹園最好的學生,這樣的問題或許不是你們能夠解決的,但是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看曆史,許多官員以隱瞞作弊,虛擬浮誇等手段欺騙上級官員,集體哄騙“皇帝”。在中央和群眾之間設置一道互不接觸的厚厚的高牆,然後隨意給“皇帝穿上新裝”,隨意不顧民情“拔苗助長”。他們怕領袖說他們無能,便集體團結一心,大放“火箭”,來一場吹牛大賽。即便有一天首長來找群眾談話了,他們安排一些貌似群眾的“演員”來擺平。龍大河看著學生滿臉的無奈,發出無限的感慨,他本來懂得這些但不想和學生討論這個問題,他知道在那個年代是不能隨意討論政策的。這一點來說,他的爺爺和他的教訓很慘痛!


    尨海濤等著老師的高見,他想讓老師幫助他領會這場運動。可龍大河站在工地上,凝視了半晌,問:“來時顧不得吃飯,有飯嗎?”


    飯菜是胡蘿卜加玉米渣兒熬成的粥,兩個窩頭,加燉幹白菜,裏麵一點油水沒有。


    龍大河吃了點東西,便撿起鐵鍁、钁頭、鐵犁和鐵鍋堆在獨輪車上,剛要走,卻舍不得將那嶄新的鐵鍋送到爐子裏煉掉,他放下車子,把那鍋小心的放在一邊,見尨海濤還在那裏等他,就喊:“走吧,好好幹,做個好戰士。”


    “老師,你放心。”尨海濤和戰士們投入了緊張而熱烈的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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