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槐江家油燈一直亮著,這時侯一個黑影走到了大門前,用一根刀削的木棍輕輕撥開了門閂,這幾天他一直在盯著黃靜槐的肚子,每一次於槐江不在家的時候,他總是溜到這裏,從門縫裏看尨海燕撫摸她的肚子,有時還能看到她從懷裏摸出來白瑩瑩兀隆隆的奶兒。[]


    聽說黃靜槐要生了,看她肚子的樣子,他早判定就在近兩天要有孩子了。他也不想驚嚇女人,而是想等候孩子的出生,解脫他饑餓的痛苦。


    孩兒安全降生了。這屋子裏的光與聲構成優美的旋律嫋嫋飄出院落,點亮了一盞盞油燈。這些油燈像是茫茫黑夜裏的一點點信號燈,在小尨河西畔大槐樹下一閃一閃的,一個嬰兒的哭聲在夏風的幫助下足以把整個村子的人從夢中喚醒,這嬰兒的叫聲太清脆了,太響亮了!少傾,這些人們立刻確切地判定銀龍嶺誰家生孩子了!


    龍大河連夜又回到了尨海燕身邊。


    同一個於氏家族的人,一個接一個捧著油燈,在熱風中大汗淋漓來到於槐江家,這個黑影退到窗前的草垛後麵。


    走進屋子的人,互打聽著是生男孩還是女孩,沒想到生了一個兒子。雖然大饑荒讓黃靜槐餓得麵黃肌瘦,但這兒子又大又胖。一個小子跟得上龍大河龍鳳胎的重量,這讓來道喜的人既羨慕又妒忌,那嘖嘖不斷的誇獎聲還是吵醒了熟睡的嬰兒。隨著哭聲向床上望去,剛剛被剪紮好臍帶還來不及包好的嬰兒,揮動著白蓮一般白嫩的四肢更使勁地嗚哇嗚哇,似乎在仰天宣告:他已經勝利地降生到了一個崢嶸的世界,呼吸了小尨河清新的空氣,聞到了人世間的煙火味……開始了無法預知的人生……


    第三天,黃靜槐仍不見一滴奶水,於槐江摸出一看,奶子頂上的櫻桃周圍起了米粒大的毒瘡。於老伯把何仙客找來,何仙客看了看,長歎一聲說道:“這小子的前世不知騷擾過多少女人的奶,讓他今世出生時沒有奶喝。好歹,孩子的父母積善行德,沒做過惡事,也算能找到一位貴婦人借奶喝。不過,他還有一劫。本來胞衣要在當天藏好的,讓槐樹神保佑。你們當教師的卻不信這個,把胞衣埋了!這樣吧,挖出來找一棵槐樹,要在今天晚上將胞衣藏好,萬不可被誰偷了,詛咒,更不能被吃了。”


    何仙客一走,於槐江細心地把胞衣挖出來拿到屋外的石階上,用稻草包紮,一層一層地捆成長條,小心地放在門外牆角,等把道喜的人送走,連夜把它放在槐樹園學校西側槐樹林一個樹杈上—最好是一棵人和動物都難以爬上去的樹,掛好後還要用樹枝隱蔽。


    龍大河這邊準備好了胞衣也在找地方藏好。誰知一出門一個黑影跟他去了。那個黑影想偷下胞衣,在上麵寫上詛咒的話,他希望他的兒子以後不管多少女人都不能娶,不管幹什麽工作都不被領導肯定;那女兒嫁不出去,即使嫁了也要離婚,像男兒一樣到處奔波。


    於槐江那邊把胞衣藏在河邊的槐樹林裏,剛一轉身,又不放心,怕被人偷走。千萬在天亮的時候不能讓人偷走,要不會那些餓瘋的人偷去像煮豬肝一樣地吃掉,都說能老人們說孩子的胞衣要在樹杈上掛三天,才能讓孩子三生有幸。


    龍大河是個讀書人,他不信這個,但是覺得入鄉隨俗沒有什麽不好,再說吃了胎衣能滋補心肝,滋陰壯陽能治百病,還能延長或增強性的能力。他怕那些快餓死的人來偷吃了,想到這裏,他的心裏直打顫。


    於槐江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他最擔心那些企圖報複於家的人拿胞衣詛咒。他覺得不放心又轉過身想再看看究竟藏好了沒有,突然覺得那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朝那胞衣的地方走去,到了那棵樹用力把樹拽下,剛要把手裏的東西掛上,發現了站在身旁的龍大河,撲通――胞衣掉在地上。


    “恭喜你有喜了!”於槐江很興奮地說,“沒想到嫂子和靜槐同時生。還一對孩子!”


    “何仙客照顧得很好!他也接過生。”龍大河淡淡地說。


    於槐江幫著龍大河把胞衣也掛在他兒子的那個樹杈上,“隻要大人、小孩健健康康就好。


    “於槐江,靜槐沒少受罪吧。”龍大河問。


    “這倒沒有!隻是靜槐沒有奶水喂孩子!她可能是嚇著了!”於槐江說。


    龍大河聽他這麽一說,滿腦子接生的情景:


    龍大河連夜跑到銀龍嶺,於槐江走時忘了鎖門,“你先等一下。”於槐江進去把黃靜槐扶起來,像命令他的學生一樣地說:“穿上褂子,這樣袒胸露腹的,讓人家看了多不好意思。進來吧。”


    龍大河聽於槐江喊他就跟著來到了床前,埋怨道:“該準備的沒準備,不該做得你倒做了。快把熱水盆等找來。”


    於槐江望了望坐在床頭的妻子去準備,龍大河來到床前,喊:“把衣服脫了!哪有這樣生孩子?”見黃靜槐身子笨拙,擔心動了胎氣,就過去三下五除二去扒她的上衣,由於當時龍大河來得太急,於槐江穿得倉促竟然忘了給妻子穿內衣,這衣服一脫那充盈的雪白的奶兒毫無遮掩地呈現在他的眼前。龍大河埋怨道:“哪有坐著生孩子的?躺下!”


    黃靜槐剛躺下於槐江就進來了,看了看被子旁邊妻子的衣服,又看了看滿額大汗的龍大河,那眼神似乎告訴他們,就是生孩子也不能脫人家女人的衣服。


    正這樣想著,突然聽見龍大河喊:“把靜槐老師的褲子脫了!這樣怎麽接生?哪我走啦?”


    於槐江見龍大河要走,也不客氣,說:“你快回去把黃香槐喊來!”


    “恐怕來不及了!快!於老師!”龍大河望著喊叫的黃靜槐命令道。


    於槐江看看妻子的樣子,沒辦法掀開被子去脫下妻子的褲子。


    “你沒見羊水都淌了?”龍大河抓過一把剪刀將黃靜槐遮羞的短褲剪開,戳戳幾剪子將那叢林洗劫一空,露出光禿禿的丘陵,然後將兩腿分開……


    夜,靜得可怕。龍大河和於槐江各自想著心事。


    “槐江,想什麽呢。”龍大河突然拍打著於槐江的胳膊說,“男人當接生的在城裏多得是。起初,我覺得不好意思,後來一想他不是接孩子嗎?”


    “你想哪裏了?我是想靜槐的奶子偏偏不爭氣啊!孩子他媽就覺得奶子的外皮刺痛,認為被虱子咬了,沒當一回子事,可她越來越痛,越來越快,下午生了孩子,到這奶子腫得像個大紫茄子,請來了老郎中,說是ru房長了毒瘡,隻能以敗毒散外敷內攻,化膿腫塊。”


    龍大河安慰他:“隻顧養病,照顧好孩子,不要擔心花錢,香槐是個好醫生,讓她想辦法。”


    “靜槐命不好,隻能等毒瘡發作,疼死了沒辦法,隻是孩子沒有奶吃,已餓一夜了,明天怎麽辦啊?”


    “誰叫我們兄弟呢。明天抱到我家,你嫂子奶子大奶水多!”


    “她養著山會和香子兩個娃,我們田田怎好去掙她們的飯?”


    “不瞞你說,你嫂子的奶水多,用不了,好多擠了丟了。不擠吧,充盈的難受。”


    “你不會和孩子們一起吧。”


    “到什麽時候了還開這個玩笑?嫂子那奶水你用不用吧。”


    “用,用!等把田子養大了,娶你家香子。”老實的於槐江說著要跪下,被龍大河扶了起來,“你不是折我的壽嗎?傳出去我還能在小尨河混啊?


    於槐江起來,剛走了幾步,被土堆上的小槐樹拌倒了。他起來,淒涼地說:“不知誰家又餓死了人?”


    “我也不知道。現在死得人多,誰也沒有按平時的葬俗埋,那樣飯菜招待親朋,就偷偷地挖個坑埋了,上麵栽一棵小槐樹。”


    “墳頭這麽小,看來又是個孩子。”


    “不一定。或許埋著大人。於老師,你想都餓著肚子誰有氣力挖個大坑啊!”


    “看著這一個個新墳,我好害怕,怕我的孩子……”


    “屁話!抓緊到縣城看看吧。”


    二人剛離開了槐樹林,那掛在樹上的胞衣不見了。


    “準是龍大那狗日的,我找他去!”龍大河罵著,跑到龍大的家,未進門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他火冒三丈,幾步踏進門檻,一個箭步躥過去,將那小鐵鍋提起來,“啪”的一聲扔出了夥房。


    “你這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餓死啦,偷吃胎衣,你不想我好!”龍大河說著,一把將高他半頭的龍大抓住,啪啪就是兩個耳光子,還不解恨,又朝他腿上踹了三腳,見他也不還手,隻好停下來,問:“我們都是一個祖上的,你為什麽不想我家好?”


    “我們不是一家。是一家,你爺爺為什麽出個餿主意讓我爸當地主。我們兄弟四個說不上媳婦了,而你娶了一個女人,還看著另一個女人,都給你生了孩子。可我們兄弟呢?哪怕四個攤上一個女人也中!”


    “你不想別人好,叫你壞!”龍大河想再踹他幾腳,被於槐江喊住了。


    龍大河說:“靜槐的毒瘡治療得越快越好,快讓香槐給姐姐看看!”


    未出月子的孕婦是不能隨便出門的,但為了黃靜槐,在尨海燕生孩子的第四天請假回來,陪於槐江趕著騾車把她送到黃香槐那裏。經過黃香槐的精心治療,黃靜槐的毒瘡算是好了,仍沒有奶水。


    等兩個孩子過了滿月,何仙客說是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如果被偷了胞衣,將來孩子的風浪多,最好植槐樹樹辟邪、祈福。於是槐江在院子裏植了一棵槐樹,龍大河在自家的門口也植了一棵。那時候,雖然反對訂娃娃親,但為了孩子的健康,還是舉行了“植槐定親”的儀式。


    從那一天開始,三個孩子同時伸著小手捧著尨海燕的的大奶子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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