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衛兵看膩了遊行的隊伍,就讓他們自己遊街。


    領頭遊街的人手從耿亮手裏接過鐵皮喇叭好邊走邊喊:“我是走資派某某某——”,後麵圍著一群半大孩子往他們的身上扔磚頭子、吐唾沫。後麵輪流去喊,一撥又一撥地十分得熱鬧,喊過了便彎著腰雙手捧著胸前那個牌子,擔心歪了。


    輪到龍大河怎麽也不接不喊,耿亮見他“不老實”就喊過來幾個紅衛兵,用粗麻繩反綁著他的胳膊,然後將他按著,再逼著往前走。黃靜槐走著走著就暈倒了,後麵的紅衛兵連踢帶踹,一直到她爬起來繼續走為止。


    逛街看熱鬧兒成了當時孩子們的必修課。所有遊街的人按照紅衛兵兵團的指定時間和路線在小尨河等附近公社走上一遭。


    龍永圖突然接到尨海聲打來的電話。龍永圖將盒子槍往桌子上一拍,“這是對無產階級專政的玷汙!誰給他們的權利隨便抓人裸體遊街?要是讓龍主席知道了,別說那群畜生,就是我們這些幹部拉出去斃了!誰也無臉!荒唐!什麽紅衛兵?一群流氓!什麽抓某些幹部的作風問題?是滿足不了自己的淫欲企圖發泄私憤!”


    為了慎重起見,龍永圖覺得大革命中不可能會發生如此難以啟齒的醜事,他親自傳令尨海聲向那個反應問題的於槐江詳細了解情況。


    “因為他們懷疑龍大河和黃靜槐有男女關係,才逼死了尨海燕。”於槐江將知道的事情一一訴說。


    “立即放了黃靜槐,龍大河證據不確鑿,調查清楚了再遊街不遲!”龍永圖作出了讓龍大河暫回一中問題待查、釋放黃靜槐的指示。


    下午,龍大河被轉換地點審查,黃靜槐繼續裸遊。或許是天氣異常寒冷,或許是他們沒有耐心等到那唯一的短褲脫下,或許是不忍心看到後麵的情景,圍觀的社員群眾慢慢地離開了。黃靜槐在政治和天氣的攻勢下沒有屈服,但是作為一個女人,為了那一點點遮羞的短褲,那雙透紅的淚眼搜尋著能搭救她們的人,確切地說是維護她做女人尊嚴的人。(.無彈窗廣告)突然她發現尨順行穿著黃色軍用大衣站在前麵。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豈能讓一個女黨員裸遊於天下?我勸你們趕快把黃老師放了!”尨順行義正言辭地跟耿亮他們講話。


    “要放的話,你請示你家二叔,我們一天也累得夠嗆,凍得要死。”耿亮看起來也不想這樣寒風裏東奔西跑。


    “要是龍永圖,能說的算嗎?”尨順行質問他。


    “不會的!”耿亮不信,站在一邊去抽煙。


    “順行,你來了,求求你幫龍大河一次。”黃靜槐懇求他,對自己的安慰絲毫不顧。


    “你讓我怎麽救他?他與你的事,我去找過二叔;我相信龍大河的人品,相信了你,為你再去求人;現在這些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他怎麽又與你,還開洋炮打傷了我二叔……我為了你一次次求他,差點兒毀了自己。”尨順行胳肢裏夾著一本“紅寶書”,抽著煙,眼睛避開她的軀體。


    “順行,我不是讓你求他!至始至終都是你二叔的陰謀……”


    “他為什麽要這樣,尨城縣他也審過不少人,為什麽要三番五次地與你過不起?”


    “你二叔在我未結婚之前就拚命追過我,後來,我結婚了,誰知他偏偏賊心不改?這些,你可以不信,可你二叔怎樣對何仙舟,你應該清楚吧。”


    “整個尨城縣方圓百餘裏,比你年輕的有,比你漂亮的有,為什麽偏偏花這樣的代價追你?你讓我怎樣相信你,大街小巷上至七八十老人,下至剛入學的孩童,誰不知道你跟龍大河,跟龍大河的事?你為了苟延殘喘,竟然讓何仙舟深夜獨創司令部,要不是我去的及時,何仙舟早成人家的羔羊!誰不知道連龍大兄弟們躲你遠遠的,不敢碰你?偏偏把你小叔拉下水!你就是《封神榜》裏的那個妲己!”


    “我不想對你解釋了。你看我一個女人赤條條的,借我一件衣服吧。你畢竟是男子漢,少了一件沒什麽。”黃靜槐看著尨順行的大衣,她多麽希望有這麽一件大衣遮羞、暖和啊!


    “你什麽意思?我不是怕凍著,牽連著,我怕你賴著。”尨順行猜不透她的心思,向後撤了一步,不去看她。


    “你一定知道何仙舟在哪?速去告訴何仙舟,讓她拿衣服過來。”


    “如果我和仙舟是朋友的話,我可以冒死去求情,讓你有衣服穿,放你回家。可是現在她將要成了順橋的未婚妻。你如果答應我,我可以幫你。”


    “你是說何仙舟要成尨海鳴的兒媳婦?”黃靜槐著他的側影問。


    “你搭上了這麽多人還不夠嗎?讓你小姑來?好好讀讀紅寶書。”尨順行話裏有話。


    “不!她不能來!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她。”黃靜槐發現了夾在書裏的紙條,不再求誰給她衣服了。


    “多讀‘紅寶書’,會得到陽光一樣的溫暖!”尨順行說道,然後離開。


    “讓我……穿上衣服。”黃老師瑟瑟發抖,雙手將“紅寶書”捂在胸前。


    就連這一點做女人的尊嚴,他們也置之不理,逼迫在饑餓、寒冷、羞辱的死亡線上掙紮的黃靜槐老師,讀了不知多少遍語錄。可憐的黃靜槐這時候眼不能睜、口不能言,淚流滿麵,臉凍得發紫。


    後來不知誰告訴了耿亮,於槐江告到縣城了,龍永圖正在追究此事。這些造反派足足折騰了一個下午,把奄奄一息的黃靜槐丟在那棵大槐樹下,揚長而去。


    黃香槐騎一輛自行車跑過來鬆開了繩索,把丈夫的破大衣給黃靜槐披上,喊了幾聲聽不見回應,“姐!你等著,我叫大夫去。”


    黃香槐安排好黃靜槐回去了。走的時候,把自行車忘在了姐姐家。


    不行!我不能這樣躺下!今夜不能解決的話,明天何仙客就完了!黃靜槐心裏想。她爬起來,到鏡子前打扮了一番,到了門口又回來,回來了又走,反複多少次,最後還是摸起自行車去了縣城。


    龍大河那一槍,他尨海鳴是不會就此罷休。我不能在連累何仙客,我必須救他。尨海鳴一次次挖空心思地去追她,甚至動用了裸審、裸遊和宮刑,但沒有動搖她。今天,又和龍大河一起遊行,於槐江去找人評理。他找的不是龍永圖就是尨海聲。上一次裸遊,龍永圖懲罰了他們,可是之後呢?尨海鳴躲過了一陣子,現在還是說了算。如果再不救龍大河,恐怕明天連於槐江也牽連了,那麽後天的後天,尨海聲、龍永圖又會怎樣呢?他尨海鳴要的不就是她女人的身子嗎?什麽愛情?什麽生兒子?都是借口,都是想發泄一下他的獸欲。她終於敲響了尨海鳴的門。


    尨海鳴穿著睡衣跑過來開門,黃靜槐進去了。


    他把她攬在懷裏,佯裝心疼地說:“天寒地凍的,你怎麽來?”


    她沒有反抗,任他狂吻亂摸。她覺得自己麻木起來,她說:“放了龍大河吧。我們根本沒有做那事!明天再遊我們的街,我死給你們看!”


    “別!別!那幫畜生怎麽又那樣做!我明天斃了他們。”他的手已經觸摸到她胸膛的高地,他覺得她的身子一顫。


    “別在裝了!你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不就是為我一個軀殼嗎?除我的心一切給你。”她任由他擺布。


    “龍大河用洋炮打我。上次差點斷了我的根,一定是他。他三番五次地報複我。一個窮社辦教師沒有這麽大的膽量?一定是你們指使的?說不定是尨海聲、龍永圖,甚至……”


    因為龍大河還牽出這麽些無辜的人。為了他們,也值!黃靜槐的身體變得麻木起來,她勸他,“把龍大河放了吧。以後別在整人的話,我都給你。”她認為他攬緊她想上床。


    “可我現在不想要了!”尨海鳴突然推開了她,陰陽怪氣地說,“你這是拉攏幹部下水!”


    黃靜槐木然地站在他的前麵,她哪裏知道尨海鳴的邏輯:輕易得不到的是珍品。他一次次為一個個喜歡的女人通過種種手段得到,那是一種體驗。


    “奶兒癟癟的,下拉,沒個彈性!起初,我想!可現在需要你的小姑。她一定挺挺的,圓圓的,很結實,很圓滑。我知道你不舍得,可為了龍大河,為了那麽多人,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遊街、批鬥、坐牛棚。現在,隻有何仙舟能救你們。你讓她過來……”


    啪的一聲,黃靜槐的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尨海鳴獰笑著看著黃靜槐跑出了屋子。他沒有追,一個人氣衝衝地癱在沙發上……


    於槐江從尨海聲家出來,看一個女人慌忙中上了自行車,他騎車追了上去。從背影認得那女人就是黃靜槐。深更半夜到尨海鳴幹什麽?他一路上跟蹤來到小尨河。


    黃靜槐下了車,趔趄著雙腳向渡口走去,在他的小船上待了一會兒,也許感覺到有人跟蹤她。她下了船看了一眼大槐樹下,沿著河岸北上到了玉龍潭,坐在潭邊背誦了一陣“紅寶書”,然後將書放在身邊,怕風刮走了,拿一塊石頭壓著,淚眼注視著捕魚人砸開的冰窟窿,哭喊著:“海燕嫂子,黃靜槐沒有對不起你。你怎麽就跳河走了呢。我們沒有害你,是你自己。不!是他們逼死了你!你也沒有對不起我,別躲著我!不是你害了我,也是他們!海燕,你等等我……”


    黃靜槐攏了攏額上的秀發,抹幹了臉上的淚水,毅然向冰冷的河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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