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翔!”龍大河握住了他掀被子的手,說:“我們不能走,房子也不能燒,別涼著雪蓮,那是你妹妹!”


    “我妹妹?不會的!你和誰結婚生的?何仙舟?也沒有這麽快啊!耿兆麟的兩個女兒失蹤了,躺在床上的很可能就是。我不會像你喪失階級立場。”


    “你現在也是中學生了,將來畢業了,早準備考師範院校。這不是你們孩子所關心的事情。”龍大河轉而一想,師範院校停辦近一年了。教育部門幾乎癱瘓,給孩子講這些有什麽用啊?


    “現在,上麵說了,念小學不出村,念初中不出隊,念高中不出社,學校辦到門口,可就是不準辦在這有鬼有神的地方。”


    “孩子,你不是往你爸的傷口上灑鹽嗎?”何仙舟想勸一下。


    “還輪不到你。要不是你來,爸一個男人會收養她嗎?”


    “你爸不容易,你要知恩圖報。”何仙舟說。


    “我們早和龍大河不是一個階級的人了,要做無產階級接-班-人,最重要的是和你們劃清界限!”尨順行對龍天翔說。


    “你怎麽這樣教育龍天翔?”何仙舟質問。


    尨順行把雙臂交叉放在胸前,走到何仙舟的麵前說:“龍天翔不能像你這麽糊塗,他心明眼亮得很!他不會像有些人靈魂思想被腐化了,拜‘右派’、‘反革命’為兄,說不定一不小心連那臉蛋和身子都成了人家的!”


    “你無恥!下流!我怎麽認識你這樣的同學?”何仙舟憤怒地說。


    “我怎麽就無恥了,孤男寡女的住在一個院子裏,一個是烈火,一個是幹柴會不出事?這雪蓮也四五歲了,多少你們也不方便,不如交了出來吧。”


    “尨順行!再胡說欠揍!”龍大河說,“你聽說的話,要是你海燕姑知道了,不剝了你的皮!”


    尨順行也不害怕抱著雙臂繼續前去,由於個子矮,就歪著頭對龍大河說:“你認為我們還是親戚嗎?你誰啊?一個強奸學生的流氓!我告訴你,自從你把何仙舟從我的身邊騙走了,你就不配我的辜負。(.好看的小說)你憑什麽教訓我?我告訴你,龍大河,我來也是奉旨辦事,你要不是容留雪蓮,我們不會來騷擾你,更不會來找何仙舟。我你們在一起就作嘔!”說著又走向了何仙舟,把雙臂放開,伸出一隻手輕輕彈著何仙舟白嫩的臉蛋,陽陽怪氣地說:“這樣的臉蛋也隻能配流氓撫摸。”然後放下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手帕擦了擦手,將那手帕扔了。


    “呸!”何仙舟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尨順行淫笑著一把抓住了何仙舟的一隻手,說:“連右派、強奸犯都摸的,我為什麽不能擦擦狗屎?”說著,將那塗上何仙舟吐沫的娃娃臉貼在了何仙舟高聳的胸膛……


    龍大河看在眼裏,那拳頭錚錚作響,正要狠狠往他的身上捅去,被龍天翔擋住了,“爸,你要再不交反革命的孩子,我也不認你了!”尨順行借機摸了一把何仙舟的高聳的地方,說:“都是狗屎,我幫你擦擦!誰叫我們同學呢。”


    “孩子,尨順行不認我這個姑夫,可你不能讓爸揪心嗎?跟這樣的流氓能學什麽啊!”龍大河一邊推著兒子一邊說。


    “你不配教育我。”


    “我是你爸!”


    “我不是你的孩子。”龍天翔一邊甩開了龍大河的手,一邊叫嚷著。


    “你不能和尨順行在一起,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高粱地裏被我裹了一鞭子,何仙舟為母親守夜的晚上被我拍了一鐵鍁,懷恨在心。(.好看的小說)孩子,他在利用你。”


    …………


    “龍天翔你要心明眼亮,明明是他圖謀不軌,見何仙舟漂亮心動。”


    “龍大河,沒想到你是一個披著教師外衣的流氓,你給我滾出去—”剛要上去拽龍大河,突然感到自個兒屁股一陣要命的疼痛。


    龍大河竄到龍天翔的背後,手裏緊握著鞭子,嘴唇被牙咬出了血,正欲舉鞭,卻被何仙舟攔腰抱住,“不,不能啊—”


    “哎——!”龍大河還是收起了鞭子。


    “龍天翔!要徹底地與資產階級劃清界限,來啊,龍爪槐就是龍,龍就是封建產物。給我燒—”尨順行從一個少年手中奪去了火把,投向了龍槐公廟。


    聞訊而來的鄉民跪倒一片,“這裏是尋根祭祖的啊!留下這一座廟吧!”天翔和小將們那裏聽得進去,一個接一個地將火把投向古廟。


    一團火光衝天,烈焰滾滾。龍大河跑進房子裏救出了雪蓮,用一床小被子蓋著。幾經風吹霜打、火燒雷擊依舊殘留的龍槐公祠啊!龍大河修修補補的教室啊!就這樣在人為的大火中燒去了頂蓋。


    “誰敢救火?誰就是牛鬼蛇神的子孫!”尨順行拉開了蓋在雪蓮身上的被子,那是一床帶有雙鳳朝陽的絲綢被子。“龍和鳳,這都是封建的東西。”他扯拉到手裏,隨手扔進屋子裏,然後雙手插著腰,盛氣淩人地站在那裏。


    雪蓮瞪著淚眼望著翔子哥,她不明白哥哥為什麽要為了一個被子讓她凍著?她被龍大河抱著跑出了屋子。


    被子在烈火中散發出被燒焦的氣味。烈火借著風勢剝剝地響,一步步向老槐樹逼近,群眾圍成人牆向大樹靠攏。幾百隻思鄉鳥飛向高空盤旋哀鳴。少傾,成千上萬隻小鳥仿佛從天而降。


    “你這是要死,讓於老師住哪?老師怎樣辦公?燒壞了房子學生上哪讀書?”隨著一聲聲指責,尨順行突然感到臉一陣疼痛,尨海聲狠狠扇了他幾個耳光子。


    龍大河在群眾的幫助下將雪蓮轉移,群眾提著木桶水罐,端著葫蘆瓢衝進火海……


    豆大的雨點開始了,接著大雨傾盆而下,叩頭如倒蒜的村民一直等大火被雨水澆滅了方肯離去。


    尨海聲依舊跪在風雨中,看著遠去的群眾,聲音帶著淒涼和愧疚,他喊:“那一年鬼子進了村,老槐樹貼滿了標語,鬼子大怒,放火想燒大槐樹,好幾個村子的男人跑過來救火,鬼子抓了我爸裝進麻袋扔進滾滾的小尨河,是龍大河他爸救了老爸啊!如今老槐樹差一點毀在兒子們的手裏啊!我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父老鄉親,也愧對大槐樹啊!順行、天翔好端端的孩子,如今怎麽變成這樣子啊!”


    救火的群眾見勸尨海聲無用,就挑擔、提桶一一離去。尨海聲一直跪到天亮,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大槐樹。


    於槐江因為匿藏雪蓮的問題被開除了校長職務,根據黨委的提議決定由龍海濤主持槐樹園小學的工作。


    龍海濤一上任,被黃龍槐叫到黨委大院,準備學校的修繕工作。天陰得很厚,他沒顧得帶雨傘就跑到了小尨河公社,說明了情況。


    現任書記黃龍槐一聽,卻拒絕了,“龍槐公批判十幾年了,還修繕它幹什麽?尨順行和龍天翔燒得好啊!”


    龍海濤愣了,龍天翔誤解了上級政策一把火燒了龍槐公祠和半間教室,他年紀輕輕,又被人唆使,可以理解。但小尨河公社坐第二把交椅的領導說出這樣的話,豈不有損公社副書記的形象?他站起來要走,但想到老師們沒有了辦公的場所,就耐住性子坐下,征求黃龍槐的意見:“黃書記,那三間房子可是我們的辦公室啊!沒有辦公室老師們到哪辦公?還有那半間教室還露著天,周一學生怎麽上課啊!黃書記,你給想想辦法吧。”


    “現在號召幹部和群眾打成一片,你們老師不如到教室裏辦公,這樣的話,和學生打成一片,不是挺好嗎?至於那口教室暫時把學生放了吧。”


    “黃書記,你看那三間祠廟沒了蓋子,閑著太可惜了。一閑著,一些信仰迷信的群眾就一定來燒香、叩頭,就影響學校的正常秩序啊!”


    “那就等開凍再說。”黃書記做出決定。


    “現在已經是開春了。要早準備。”龍海濤繼續要求。


    “春天了,為什麽還寒風呼叫?春天了,為什麽還滿地白霜?”黃龍槐心中一急詩興大發。


    “好詩句啊!”尨海濤拍著巴掌喊,“黃書記,什麽時候學會作詩了啊!理是這個理,但不能這麽說。”


    春天寒風呼叫、滿地白霜又影射當時大好形勢的嫌疑,黃龍槐急忙解釋:“你和我較真不是?我的意思是等大地開凍了再說。可不牽扯政治啊!”


    “黃書記,我的意思是公社出人協調,槐樹園小學轄區的大隊出蘆葦、高粱稈。但木棒和大梁還要你們領導出麵。”


    “要不先把教室修一下,槐公祠嗎?先等一等。你們到教室辦公怎麽不行?”黃龍槐做出這樣的決定。


    龍海濤知道隻要答應了,教室一修那龍槐公還不知那個猴年馬月動工,就說:“上麵號召和群眾打成一片,大院的領導辦公室總不能撤了吧。”


    黃書記覺得不答複龍校長他一定會纏個沒完沒了;答應吧,怕是保護龍槐公落得個政治不清白,“找你們的尨海燕。”他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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