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是相當痛苦的。假若良子沒有懷孕,事情倒也相對好辦,如今她大著肚子,卻住在自己“情敵”的家裏,蘇南如何能忍得下來呢?那時他還沒學會在這種事情上反過來思考:如果是自己從前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大了肚子,如今住在自己家裏,還要自己家的母親、妹妹、保姆一起來傾心照顧她,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他肯定也忍不過。不過,他這時侯隻懂得想到問題的單方麵。


    僅僅是這單方麵,已經足夠令他痛苦不堪了。


    良子仍然不接電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條接一條短信地發給她。他堅信如果她果然打開了手機,必然會被他的短信內容所震動,繼爾會原諒他那晚粗暴無禮的質問。如此一直堅持下來,果然有一天收到了良子的短信: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請你不必擔心,我不會住在他家太久,我會自己單住的。


    看來,良子對他心裏想什麽是一清二楚的。她知道,他這時侯吃醋勝於擔憂她的健康與安全,想必這也是他讓她傷心的一個要點之一。蘇南趕緊向良子解釋:你住在自己家裏,或是返回青島由我來照顧,這樣不是更好?


    良子短信裏回:我不會回自己家,他們都看不起我。我也不會去青島,你也看不起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請你保重,看來我不能照顧你了。


    蘇南回:對不起,良子,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會計較。


    良子又回:你不計較,可是我會計較。不過,我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不堪,隻是我不想再解釋了。


    良子果然說到做到,一周之後,川島康夫打電話告訴麥冬,良子執意搬離了他家,前往北海道的首府劄幌市去了。趙伯夫婦自然不放心,緊緊追隨良子也去了劄幌,一路上苦求良子返回東京的家裏居住,不過良子告訴他們,她已經委托在劄幌的一位同學為她租好了房子,這位同學名叫光子,是她在川島畫院的同學,現在在劄幌教授美術。(.好看的小說)她為良子租好了一套二居室,並代她安排好了一切生活用品。事實上,這位光子原屬台灣人。


    趙伯和池田芳菊夫婦照顧良子住下,在這裏呆了些時間,良子不習慣和他們同住,逼著他們返回了東京。她認為自己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平時萬一有了事情,光子則完全可以幫她。有父母在身邊兒,她反而多了份擔心。等她安定下來後,心境似乎略略有了好轉,回複蘇南的短信及時了些,隻是二人再也不去談論她在川島畫院的事情,隻談關乎這孩子未來的事。隻是良子仍然不願意接聽電話,二人隻以短信互相溝通。


    好歹有了良子的消息,蘇南的心境漸趨穩定。麥冬也似乎很忙,他們倆見麵機會較少,基本也是靠著電話或短信聯絡,他不在香港,便在澳門,在青島的時間也並不多。至於那三千萬塊的動畫電影投資事宜,麥冬如同忘了一般很少提及了。蘇南也不便逼問,隻好暫時壓在心裏,等逮著機會時再向他明說。


    這一陣時間裏蘇南忙著良子的事,公司的日常運營給扔到了腦後,如今心境稍好,趕緊轉回到了工作上,把積壓的事務集中起來一並處理,整整忙了十天左右,這才疏理得差不多了,還沒喘口氣,忽然接到了杭州耿總電話,邀請他到杭州一敘,說是有要事相告。他正好也想放鬆一下,便訂了機票直飛杭州。耿總在西湖樓外樓訂好了包廂,還拉了二位助手作陪,吃飽喝足後他讓那二位助手離去,神色詭秘地單獨拉蘇南到了一個茶樓。那茶樓距離西湖不遠,隱藏在綠樹紅花之中,環境幽雅,很適合閑聊。


    耿總要了壺龍井,二人邊喝邊聊,漸漸切入了正題。耿總首先談的,主要是他的老板賈生,嚴格來說,賈生也算是蘇南的老板,他雖然是個小股東,但也頂了個副董事長的名頭。談著談著,耿總動了感情,開始用一些髒話粗話來罵賈生。歸結為一點,耿總認為賈生這個人基本上是人麵獸心,看上去文質彬彬,實際上滿肚子壞水。說實話,蘇南對賈生這個人並不了解,但他明白一點,如果不是賈生相助,宋總也就沒辦法成立星寶數碼動畫公司,他也就沒機會成為所謂的ceo,而且,每次賈生見到他,也總是滿麵春風一團和氣的,他對他的印象挺不錯。


    但是耿總說,賈生根本不是東西。他為賈生打工以來,名義上的薪水是二萬五每月,但經常拖著不發。訂單是賈生自歐洲接的,轉手交給耿總去製作,製作費卻由賈生自香港公司轉來,如果沒有按時轉賬到位,耿總這裏也就斷了炊,可直接麵對員工的是耿總,所以他不得不經常挨手下的罵,罵他拖欠工資,言而無信。問題在於,賈生雖然經常拖欠薪水,可對工作任務的要求可是從來不馬虎的,稍有差錯,打回重做不說,克扣工資那也是肯定的。耿總實際上就是賈生代理受氣包,防火牆,替罪羊。賈生拖欠工資並不是說不給,而是說遲給,這一招用得很純熟,他給的都是算是高薪,等所有人將要忍無可忍時,拖欠的薪水忽然就到了,人人一口氣領走積壓的一大筆,顯得很多,於是心頭怒火便平了。這怒火剛剛平息,賈生便又開始拖欠了。


    如今,耿總的薪水又被他拖了半年了。這還倒是小事,問題是全公司的其它員工也被拖著,他們便找耿總鬧,耿總找賈生時,賈生便說再頂頂,不是不給,而是晚給,因為資金周轉總是有困難的嘛。這還都不算是關鍵問題,關鍵在於,賈生在大陸有二三家公司,這二三家公司都在做同樣的活兒,但杭州這邊兒給的價格是最低的,而這邊兒的產量卻是最高的?這說明了什麽?說明賈生在有意壓製耿總,因為耿總的手下曆來隻聽耿總的,很多人根本就不認識賈生是誰。賈生采用拖薪的方式牽住這幫人的鼻子,讓他們想走也走不了。


    耿總有一次接待賈生香港總公司前來查賬的財務總監,二人酒後多言,不想那位總監對賈生也相當不滿,他向耿總透露,賈生手裏的公司何止二三個,他在全球有三十幾家公司呢,要麽是參股,要麽是委拖他人出麵擔任法人代表,總之,他躲在幕後,隻管一樣事情,從歐美各國接來動畫片中期生產訂單,然後發放給這幾十家公司,讓它們去做。老外的錢隻認賈生,給的底價也隻有賈生自己知道,他其實就是一個二道販子,甩手掌櫃,下家這些公司的死活,事實上和他關係並不算很大。


    耿總說到這裏,問蘇南:“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麽?”


    蘇南搖搖頭,事實上他的確還沒有明白。在他看來,現如今賈生替他拿來訂單,他先是不愁了業務,其次自合作以來,賈生並沒有出現拖款,何況他還是星寶數碼的一個股東,他怎麽會自己害自己呢?


    耿總說:“這個道理其實很淺顯,可是,你要是不小心,就是不太容易明白。你看啊,首先,每分鍾老外給他多少錢,你不清楚吧?他肯定把價錢壓得很低了,轉給你做的同時,他已經賺了第一道錢。然後,他又是公司的股東,他是不是又賺了第二道錢?”


    蘇南說:“沒錯,是這樣,這人倒的確是很精明的。”


    耿總接著說:“賺了二道錢還不算,他和宋總合作,宋總是大股東,他是小股東,你這個公司是死是活,事實上他一點兒也不關心,因為宋總自然而然會擔著心呢,對不對?”


    蘇南點點頭:“沒錯,是這樣。”


    耿總又說:“他其它公司基本上都是用的這種模式,所以看起來有幾十家公司,他一點兒也不累,而且他還隻賺不賠。真正賺錢的大單子,他交給完全屬於自己的二三家公司做,不那麽賺錢的,他交給其餘參股的公司去做,他遊刃有餘,進退自如,苦的是具體經營的人和那些公司裏的大股東,你聽明白了吧?”


    蘇南說:“我明白了。不過,就算這樣,基本上還過得去啊,他目前給我的活兒,還能賺點錢,而且他也沒拖過款。”


    耿總說:“重點也正在這裏。我告訴你吧,剛開始他都不會欠款,等你公司的人數越來越多,作業量越來越大時,他就開始拖你了,到時侯肯定是他牽著你和宋總的鼻子走,你們倆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員工們等著發工資啊,而你又不能不給他們活兒幹,這樣拖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被他拖垮,而到了那時侯,他會建議你們停掉這家公司,因為你們沒有利用價值了,他自然會尋找新的合夥人。對了,他入股的時侯,是現金入股,還是拿片子折價入股?”


    蘇南並不清楚這些,急忙打電話問宋總,宋總卻說,賈生的確並沒有拿現金入股,而是拿了二部片子折價入股。原來賈生替歐洲一些國家加工的動畫片,他們是不要亞洲版權的,其亞洲版權便歸了賈生所有。賈生將這些片子的亞洲版權折成錢,不但成了股東,享受利潤分配,而且還讓他人代他銷售了片子。


    蘇南不得不承認,賈生這個家夥,實在是他見過的最精明的商人,或者說是最奸詐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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