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火紅火紅的舞衣奪人眼球,周遭皆是白衣舞姬,愈發能顯出她來,紅如火,媚似煙,寬袖長裙,琉璃為冠,金箔做鈿。如同北國雪地中霍然升騰起的烈焰,熾得雙眼生疼。薄紗覆麵,隻餘一雙嫵媚的眸子勾人魂魄,同樣也是紅色,妖異而驚豔。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飄轉蓬舞。


    熱情奔放的西域樂曲鮮明歡快,眾女配合著張揚的節奏,以朱瑜為中心點,時而旋轉踢踏,時而舞袖翩飛,眉目有情,眼送秋波,看得眾人眉飛色舞,喜不自禁。


    突然,鼓點一頓,眾白衣舞姬或輕展廣袖,或匍匐曳地,個個展現出姣好的身姿,將朱瑜圍在中心。緊接著是一串密集綿長的鼓聲,朱瑜聞曲起舞,先慢後快,不停旋轉,最後隻覺得那身紅衣已經變成了一團火苗,較之之前依依的《金戈鐵馬》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朱瑜在找場子,她可是要翻盤呀!


    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


    腦海中突然出現這句詩,胡旋舞!


    唐時曾風靡一時的傳奇技藝,傳說貴妃玉環就極擅長這種舞曲,因此格外得帝寵愛,亂臣安祿山也擅此舞。後來胡旋舞被很多人所排斥,認為不是正道,致使胡旋舞漸漸淡出宮廷夜宴的舞台,就是因為他們偏激地把“安史之亂”的原委過錯歸咎到胡旋舞和楊玉環身上,卻不去問罪沉迷美色和歌舞的皇帝。


    依依一邊欣賞著美妙絕倫的舞蹈,一邊不無嫉妒地腹誹著:朱瑜你這一曲舞倒也合你身份,同是帝王寵妃,同是嬌俏嫵媚,同樣被稱惑亂君心,下場麽,應該同樣不咋樣吧!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那句惑亂君心,楊玉環無辜受牽連,你卻是包藏禍心。


    那依舊旋轉的紅色眩暈了眾人雙眼,仿佛那紅色蔓延成無垠的花海,有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馬嵬坡下香消玉殞時,她可曾憶起當年禦花園中旋轉舞動的歡快和自由?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藍天碧空之間,舞衣輕盈,如朵朵朝霞,嫵媚容顏,似盛開牡丹,回眸一笑百媚生,從此六宮無顏色……


    “師父,不對,頭好暈!”明風突然半扶半靠地推了依依一把。


    推搡把依依驚醒,條件反射地扶住明風,將一絲真氣渡入他經脈,抬眼望去,滿殿文武並皇親國戚神色皆如出一轍,一樣的聚精會神,隨著鼓聲舞蹈的起伏而變幻顏色,形同提線木偶,就連之前麵露不愉之色的太後也是這般。


    想不到朱瑜一出場就開始出招了,倒被她偷了空子。


    “坐好。”依依將明風扯到身後,雙手醞起層層法力,現在她有淚姬和雪翩躚的全部法力,又得到了歐陽等人的幫助,實力不可小覷,若是這一掌被她打個正著,朱瑜不死也殘。


    此時朱瑜那邊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原本定格在她周圍的舞姬一甩寬袖,默契地在一個拍節上同時起舞,開始旋轉。


    依依收勢不及,隻得在掌力未完全用盡時變換方向,擊向朱瑜的一掌中途偏轉,打向鼓樂師,心中惴惴不安,音樂停下固然能破解朱瑜此招,但說不得也要枉送一條性命。


    不想那一掌真氣堪堪停在樂師身前三寸處,如有薄膜隔開一般,“薄膜”甚有彈性,依依的掌力居然被彈射回來,而那邊朱瑜寬袖一展,一團紅色緊跟著依依的真氣追來,兩廂碰撞,閃現出點點火花,速度不減,方向卻改變,膠著在一起的兩團真氣向著皇位直直飛去。


    依依來不及驚叫提醒,飛身而起,人在空中幻出赤焰鏈,連番揮舞,終將真氣團在即將撞上禦座前分解,長舒口氣,轉身麵對朱瑜如臨大敵,卻未發現那禦座上本是看得如癡如醉目露呆滯的皇帝,眼中劃過一絲波動。


    朱瑜的舞曲與之前玉冶的《醉心》異曲同工,單從音律上講實屬上佳之作,不過此類曲目夾雜攝魂術,皆是有控製人心神的作用,常被視為妖邪之術。其實很多法術和兵器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樣的,並無正邪之分,完全看使用者心性正邪和用在何處。就比如攝魂術,很多修法者都會,柳若飛還曾以此術大敗魔族,為冥君大加讚賞;再比如依依在逆天陣中吞噬的自己陰暗麵,細細想來,她的法術雖被列為禁術,但糾其根本原因,實則威力和消耗太大,施法者無法萬全駕馭罷了。當然那些損人利己的法術被列為禁術就萬全情有可原,如朱瑜常在朔月吸食人血、妖血以提高自身法力的法術,被人所不齒完全是咎由自取。


    想到此點,依依徒然生出“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的感慨。


    “師父,以音破音。”明風不知從哪搬來一架古琴,抬手扔給依依。幸虧他沒說用他那破鑼樣的歌聲,好吧,如果還能稱之為“歌聲”。


    依依一愣,見琴已到了麵前,隻得左手一托,右手一撫,穩穩接住,手上感受到的異樣令她眉頭舒展,盤膝撫琴輕笑道:“朱雀公主,今日就讓我為你伴奏一番,如何?”


    “上官小姐,求之不得。”


    也是以音相對,上次是依依擊鼓主攻,朱瑜奏琴對抗;這次完全掉了個個。


    依依不需要全力對抗朱瑜,隻要在伴奏中滲入一點就夠了,輕柔舒緩的琴聲由遠而近,滲入狂野熱辣的鼓聲中,幹渴的旅人聞到了溪水的清涼,就會越發急切地想要尋找那飄忽來去的潺潺聲。鼓樂師周圍有朱瑜的防禦結界,要擊破並不容易,但隻是滲入他的音樂並不困難,幸而今日擊鼓的不是朱瑜,否則怕是沒那麽容易。也是朱瑜貪心不足,每次都是想要控製所有人的心智,麵廣而力弱,依依卻隻要專攻一點就夠了。


    本全力預備對抗依依攻擊的朱瑜也發覺到依依的企圖,立即轉而向鼓樂師增援。


    兩廂抗衡之際,遠處遙遙傳來一陣柔和低婉的簫聲,應和著琴曲,急旋中的朱瑜心中一顫,不覺低喚了聲“表哥”。見機不可失,依依眼中劃過狡黠,左手手指輕彈,三枝寒氣化成的玄冰箭悄無聲息地射向朱瑜,在離她一臂遠處被她狠狠一瞪,化為蒸汽,消失得無影無蹤:“雕蟲小技……呃……”得意的嘲諷聲音未落,朱瑜突覺腳腕處被針紮了一般,頓時萎頓倒地,順勢擺出一個曲終姿勢,嬌媚如貴妃醉酒,隻是眼中的恨意可不那麽可人。


    耳畔是朱瑜咬牙切齒的怒喝:“卑鄙,說我是邪魔歪道,你自己不也常做些背後偷襲的小人招數?”


    “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依依挑釁地一揚下巴,心中卻感慨了聲,僥幸。


    若不是剛才歐陽的簫聲令朱瑜有瞬間的失神,依依隱藏在那三枝玄冰箭之後的烈焰針肯定不會那麽容易就傷到她,這招還是和歐陽學的。


    舞曲已停,眾人自然就醒了過來,毫不吝嗇地讚美著朱瑜的高超舞技。


    隻有趙禎目含溫柔地讚道:“宣兒的琴曲沁人心脾,倒是令朕刮目相看了。”


    “皇帝哥哥謬讚,玉宣哪及得瑜妃之萬一?”回身落座,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朱瑜換過一身宮裝回到殿中,落座妃位,就在依依左近,依依舉杯向她示意,朱瑜微笑回禮,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兩人說不出的融洽。


    依依注意到朱瑜身邊的大宮娥不見了,於是低聲向明風詢問了幾句。


    不想明風對她很了解,張口就是一串介紹:“她叫紅鴛,表麵年齡二十六,是朱瑜從據說的娘家帶來的貼身侍女,掌管她宮中的所有事物,很多朱瑜不方便出麵的事都是她去辦理的,很得朱瑜信任。”


    “實際呢?”那個“表麵年齡”就是切入點。


    “實際自然是某種妖類,不過我現在還看不出她的原形。”明風的話得到依依一個大白眼:你小子想看出別人的原形,還嫩著呐!


    “宮裏無辜的人類,能讓他們不卷入就不卷入,畢竟這不單單是刀劍無眼的事。”


    “實際上宮中的禁衛大多已經被朱瑜替換,或者軍官被收買,隻有很少是屬於皇帝的人,表麵上。但是這皇宮中內侍宮女,說少也不少,要減少他們的傷害,隻能擒賊擒王。”明風頓了一下,“你的善心總是無時無刻不在發作。”你到底是死神還是菩薩?


    “手握修羅刀,足證菩薩道。”依依略一沉吟,“讓幾位大神做好準備,若那些小妖想進皇宮看看,就給他們留個後門,但是**盡量還是不要被打擾到。”


    明風了然,他當然也不願無辜人類受到牽連:“紫宸殿前麵有個廣場,較為寬闊,離這兒又不太遠,朱瑜接收到她手下‘攻入’皇宮的消息,一定會有所表示。”


    “紫宸殿?”依依對這名字相當不感冒,“就那吧!”褚紫辰還是沒有出現,他就是一根刺,不時紮一下,表示他的存在,腦海中有靈光一閃,“明風,我知道褚紫辰去哪了。”在幾下匆匆寫下兩張傳言符,“去外麵無人處。”


    “好。”偷偷塞入袖中,悄無聲息地退出大殿。


    明風剛走,有一大宮娥跪到依依幾旁,手中端著一盤新鮮果子:“殿下,太後娘娘覺著這果子新鮮可人,殿下定會歡喜。”在背對眾人時她悄悄並匆匆說道,“請莫讓壞果子,影響了官家的心情。”依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波瀾不驚的表情,頓時了然,心道:我說呢,能從個平民身份爬上這顯赫位置的,怎麽會是普通女人?舉杯向太後敬酒,太後也示以微笑。


    “嘭”殿外有內侍點燃了煙火,漫天的火花絢爛無比,昭示著宴會的熱烈。


    “終於開場了。”依依向朱瑜遙遙一祝,緩緩飲下杯中瓊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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