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門外。


    本應纖塵不染的宮門廣場,此時混亂不堪,地麵已被紅的綠的液體浸染的汙濁不堪,散發著陣陣腥臭,間或有斷肢殘軀梗橫期間,不時被踩踏踢動,隻是沒人注意到這些,那些站著的隻在乎自己手中的利刃如何刺入敵人的胸膛,如何割斷敵人的咽喉,否則自己就會是那躺著的一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鳴金,收兵!”密切關注門外情形的傳令兵一個激靈,豁然轉身,那威嚴穩重的聲音來自背後威風凜凜的中年男子。


    “將,將軍?”傳令兵哆嗦著嘴唇,激動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眼中含著兩泡熱淚,“真的是將軍!”


    他身邊的將士們也是剛發現身邊多了個人,一時間都忘了有所反應,被傳令兵一聲變調的高喊喊回了魂,簇擁著他們的將軍又跳又叫。


    “好了好了,正事要緊。”上官浩正安撫下激動異常的兵士們,“開門,收兵。”


    眾將士麵麵相覷,最後一位參將大著膽子提出了異議:“可是將軍,此時開門,那些妖魔也會趁機入宮的。”


    他們一直以上官將軍馬首是瞻,可那門裏麵住的是皇帝,他們效忠的最高領導人。自那些真正的禁軍潰逃後,他們的人便按歐陽的指示接收了幾個宮門,開始了宮廷保衛戰,他們英勇無畏,將生死置之度外,比之真正禁軍完全是有過之無不及,現在開門,他們的犧牲說不得就付之流水了——這可是妖怪,比洪水猛獸危險百倍!


    “就是要讓他們入宮,一網打盡。”上官浩正堅定的表情最終還是說服了眾將士,“傳令下去,門一開所有將士貼牆而立。”


    雖然好奇將軍這命令,將士們還是按照他說的做了。


    沉重黯啞的“吱呀”聲響起,神武門緩慢打開。


    那些正疲於應付“禁軍”的妖怪們歡呼雀躍,做著各種怪狀,興高采烈地湧向宮門。


    “他娘的,誰開的門?!”被妖怪流裹挾著進入宮門的王大力怒吼著,順手又砍倒身邊兩個妖怪,可是門內卻空無一人,“人呢……”話音未落,耳邊響起個冷靜的聲音,是一個字——“隱!”轉首尋找,卻發現被同時帶入宮門的其他士兵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要他獨自一人對付這些妖怪?王副將頓時頭皮發麻。


    就在他做好戰到最後一口氣,以身殉國的準備時,豁然發現,那些近在咫尺的妖怪居然也像是看不到他一般,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甚至他在一個牛角怪麵前做鬼臉,那家夥也無動於衷,奇了怪了!


    正當王大力心中大喜,準備大展拳腳時,那些妖怪發一聲喊,歡呼著湧向內宮方向,他抬腿欲趕,手臂被一把拉住,轉頭正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剛想如那傳令兵樣大呼小叫,上官浩正已快一步,做了“噤聲”的動作。


    軍中有名的王大喇叭苦挨到他的上官大哥解除“指令”,手中鬼頭大刀一扔,抱著他大哥又哭又笑,激動的孩童一般,哪還有空去管那些妖魔鬼怪。身邊不知從哪冒出一張張熟悉的臉,圍著二人歡呼雀躍。


    等眾人笑鬧夠了,歐陽才顯露出身形,默默陪著笑。上官浩正對他大大改觀,微笑著點點頭,轉向眾將士,向下虛按了按雙手,場地上頓時鴉雀無聲:“眾將聽令,關閉宮門,從現在開始不得放入一妖,更不得放走一怪。”


    “是!”眾將士條件反射地轟然應聲,話音剛落又一陣糊塗:既然如此,剛才為什麽要把那些妖怪放進宮去?難到宮裏有更厲害的人物,那又為什麽之前不出手?


    上官浩正自然看得出他們的疑惑,平生第一次向手下所有人解釋自己下達的命令:“大家都知道,這次我們麵對的不是一般敵人,不是我們能輕易對付的,所以小九在宮內設置了一個專門對付這些妖魔的法陣。設置這法陣需要很多時間,設置太早容易被敵人偵知而失去作用,而且我們還要把所有暗藏著的敵人都引出來,然後一網打盡。現在基本上的敵人都被引入了包圍圈,我們隻要緊守宮門,消滅那些漏網之魚即可,這麽說大家明白了嗎?”


    “大哥是說我們先要把狗都引出來,然後關門打狗是吧?”王大力對上官浩正一向是報以無條件的服從,樂嗬嗬地說道,“大哥怎麽說,咱就怎麽做,大哥永遠都是對的,小兔崽子們,打起精神來,讓將軍看看這些時日咱有沒有偷懶?”


    眾將士轟笑著答應,按部就班地各守其位去了。


    王大力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悄聲問道:“大哥,剛怎麽回事?那些妖怪怎麽看不到咱們?”


    上官浩正一指坐在台階上的歐陽:“都是這位歐陽公子的功勞,你問他。”很“大人物”地把問題拋給了“小嘍囉”。


    “小嘍囉”歐陽吉樂嗬嗬地接口道:“王將軍可還記得,在來京之前,那位呂爺有在你們身上畫下過記號,或者給過你們什麽東西?”


    王大力點點頭:“來之前那位呂爺讓我們在大太陽下光著膀子曬了半個時辰,吃了張黃紙。”說到這,王副將左右瞄了眼,壓低聲音道,“說實話,那時候呂爺特像一神棍。”


    上官將軍橫了他一眼,佯怒道:“不得無禮。”


    歐陽握拳假意咳嗽,以掩蓋笑意,繼續解釋:“那張黃紙是道符,就是我說的記號,之前我和呂爺約定好的,可以讓我知道你們誰是自己人,剛才施法讓‘自己人’們隱藏了身形。”頓了頓又說道,“你們的兵器應該也是被呂爺施了術的,不然沒那麽容易砍傷那些妖怪。”


    呂王爺正是因為要給那些將士分批施法,使其擁有對抗妖怪的能力,並將他們運送到開封,才姍姍來遲,用他的話說:可花了爺半條命了。


    這時王大力才滿懷敬仰地嚷道:“難怪這口刀今日如此了得,原來是被神人開了光的。”


    歐陽頂著幾根黑線:“呃……你要這麽理解也成。”


    “那咋不一直隱著身,咱一刀一個,偷偷的把那些東西都給解決了?”


    上官將軍給了他一個腦崩兒:“你玩石鎖還舉一會歇一陣呢!你以為這隱身術是吃肉夾饃?”見王副將終於憨笑著,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揮揮手,“去,趕緊盯著去,現在可別出什麽幺蛾子了。”


    “哦!”王大力提著鬼頭刀跑出幾步,想了想又折了回來,“大哥,你,你去哪?”那小心翼翼,畏畏縮縮的模樣實在不符合他高大粗獷的形象。


    上官浩正心中一暖,他知道邊軍未得奉詔,入京等同謀反叛逆,這些兄弟們是提著腦袋來救他的,現在更被卷入了非人之間的鬥爭,拍拍王大力肩膀:“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等事情結束了,咱一起回永寧縣。”


    “嗯,大哥,我聽你的。”得了句承諾,王大力樂嗬嗬地跑開了。


    歐陽趁兩人敘話的間隙,暗中調息了片刻,連續對近萬人施展隱身術,即使他有青龍少帥的體格也受不了,虧得最近勤奮修煉,不然怕是早厥過去了,饒是如此,歐陽站起來時還是踉蹌了幾步。


    上官浩正眼疾手快,一把攙住歐陽:“你怎麽樣?”說來他比涵兒還要小了上百歲,卻有如此功力,實屬難得的天才。


    “還好。”歐陽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感覺舒暢些,“剛柳若飛發了信號,看來他已經得手,可為何我總有些異樣的感覺,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上官浩正點點頭:“我也有這感覺,不管怎樣,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果褚紫辰那麽容易被打敗,就不是褚紫辰了,上官浩正對柳若飛現在的狀況極度擔憂,甚至懷疑那火花蘭的信號到底是不是出於柳若飛之手。


    歐陽突然腦海中跳出一個名詞:“伯父,青索擅長三花分體術,之前褚紫辰就使用過,您說他會不會故技重施?”


    “三花分體術?”上官浩正皺起眉頭,想了下,緩慢地搖搖頭,“應該不會,褚紫辰中了小柳的毒,如果他再分神施展分體術完全不是小柳的對手,而且很容易被小柳識破,再說了,小柳是他徒弟,褚紫辰也有他的驕傲。”


    歐陽對最後一句不置可否,思考無果之下問道:“伯父覺得我們現在去哪邊合適?”要他選,自然是去依依那邊,但是某人現在存著討好未來泰山的私心。


    上官將軍乜了他一眼,對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思索片刻說道:“去依依那邊吧!柳若飛那邊既然發出安全的信號,不管事實如何他都會到依依那邊匯合。而且距離你說的那三個小時,已經快到了吧?”


    依依的計劃是,煙花會開始三個小時後,開啟最終階段,現在距離這個時間隻剩下不到半個小時了。半個小時後,之前做的鋪墊、設的伏兵、藏的陣法將全麵發動,包拯、呂王爺、龍英、張淩塵、曹淑英,以及依依自己都是這計劃中的一部分,因錯不得分毫,所以歐陽和柳若飛充當了救火隊員的角色,隨時補救疏漏。


    這承載著許多人命運的最終階段沒有什麽響亮的名字,隻在他們幾個心中默念著一個詞:回家!


    歐陽回頭看了眼那逐漸關閉的宮門,厚實的質感仿若故紙堆中的曆史,滄桑而凝重,半個小時,一切都將見分曉,是逃出生天,還是堙沒在這曆史長河中,化為齏粉?


    “少帥在擔心了?”不得不說上官浩正極善於察顏觀色,歐陽隻是一瞬間不經意的動作和神色就被他逮個正著,“你是在擔憂,今日過後,是能繼續逍遙物外,還是就此畫上句號。說實話,你後悔了嗎?把一切交給依依做主。”


    歐陽沒有看上官浩正,輕聲說道:“從和她一起離開魔域開始,我就把一切都交給她了。”沒有聲嘶力竭的呐喊,透露出無比的堅定。


    上官浩正未對他的宣言做出評價,隻一針見血地說道:“但你還是緊張了。”


    “嗯,有點,就像當年第一次上戰場,緊張中透著興奮,又帶著忐忑。”歐陽長出口氣,突如其來地說道,“晚輩突然想到個書名。”見上官將軍疑問地挑了挑眉,笑道,“《塵埃落定》。”


    上官將軍哈哈一笑:“希望此次能塵埃落定。”負手而行,“走吧!”


    歐陽緊趕兩步,腳下生風,扶住上官浩正禦風而去,他們沒發現在遠處的半空中有朵雲彩停滯不動許久了,人間的一切都落在雲彩上兩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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