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更換衣服結束,正想去和涵少打聲招呼就回司裏報到,卻見涵少將翩翩打橫抱著走向廂房,身邊還跟著個青衣青發的絕美男子,正不停聒噪著。依依下意識地隱在廊柱後,想想又隱去身形,悄悄蹩了上去。


    那絕美男子是哥哥的玉麒麟,名叫黛麒,向來是個有些精神分裂的,有時裝酷惜字如金,有時又停不了嘴,這與龍英倒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黛麒擅毒舌。


    此時想是那話嘮的毛病又犯了,正嘚吧嘚吧說個不停,直說的涵少連連皺眉。


    他剛說什麽?決鬥?誰和誰?


    可惜不等依依聽清楚,翩翩常住的廂房就到了,依依不便跟進,正在廊外左右為難時,兩人又迅速退了出來,向另一方向走去。


    是跟上去,還是去看看翩翩姐?還是先跟上聽聽吧!也許能聽到些秘辛什麽的。


    一路廊回曲折,眼見得到了後花園的最深處,兩人停在那小湖前,這個湖依依自然知道,春夏時節涵少常帶著她來遊湖采蓮,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吧?


    一念未及,那湖中竟然起了絲絲白霧,霧氣逐漸增濃,隻幾個彈指的時間就濃得如煉乳一般,又見涵少右手揮動,那霧應手而動,生生抹開一片清明,竟是座三層高的小樓隱在霧後,有匾額掛在門楣,上書三字——千顏閣。


    千顏……是那天狐的名字,也就是含墨以前的名字。原來,這裏就是他的秘密花園;果然,這是他永遠隱在心中的秘密。


    想跟著進去,卻被一道柔和的光芒阻在外頭,是設了禁製的。左右轉轉,禁製如鐵桶一般,要破開肯定會驚動涵少,依依隻好悻悻回轉後院,還是去看看翩翩來得實在。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在樓內兩人眼中,直到她離開。


    “連她都不能進?”黛麒實在無法想象這“妹控”居然還有對妹妹保密的。


    “啊,寫在遺囑裏了。”


    黛麒:“……”


    涵少滿意地點點頭——終於住嘴了,吵得他腦仁疼。


    取過個精致小盒,自懷中取出一枚玉色雲子,鄭重放入。


    黛麒顧不得那什麽遺囑,跳起去奪那小盒:“你幹嘛,你……不打算去找她了嗎?”


    涵少輕巧躲過,挑眉看了他一眼:“什麽?”


    “含墨啊,她的下落不就是在雲子中嗎?為什麽要收起來?”


    “哦?”說起含墨還是無動於衷的模樣,顯然是有事。


    “裝什麽裝?我們結有血契,你想到的事我花些心思也能感應到,更何況是關於含墨,你心裏的波動極大,我怎會不知?!”


    涵少調侃道:“這都瞞不過你,黛麒少爺果然厲害!”歎了口氣,“二哥說人生如棋,一切俱在棋中,在棋中,答案不就是在這棋子中嗎?如果是半天前想明白這些,也許我馬上就會破開雲子,尋找答案,可是現在……”


    “現在怎麽了?那魔族的挑戰難道比含墨的下落還重要?也許含墨就是翩翩,你不就不用糾結了?”


    涵少不回答,隻是輕笑:你還是不懂啊!又取過一個長盒子,將那戰帖放了進去。


    黛麒頓時不幹了:“這裏放的都是你獨特的記憶,那魔族的戰帖怎麽可以放在這兒?”


    “這也是個記憶,是個結束的信號,也許是大團圓,也許是大悲劇。”也許是我收的最後一份記憶。


    黛麒定定看著涵少:“剛才,你有一瞬間的哀傷。”


    “是啊,哀傷……人生如棋,我就是顆棋子。”


    “你從來都不甘當人棋子,這不是你的性格。”黛麒皺起眉頭,“我現在就去殺了歐陽吉。”


    “回來,坐下!”涵少瞪了他一眼,黛麒隻得乖乖回身,神色還是有些憤憤,“這帖子就是開局信號,我是其中一枚棋子,但既然已經知道這是局了,我又怎會輕易被擺布?”


    黛麒深呼吸壓下憤恨:“我能做什麽?”


    “與我並肩,就是幫我。”


    “好!”黛麒想起一事,“坊間有傳聞,說褚紫辰其實並未被捕,那隻是個分身。”


    涵少微微一笑:“傳聞罷了,做不得真。不過……他最近應該心情很好。”


    ……


    是的,褚紫辰心情很好,即使身在天牢,即使被鎮魂釘穿了靈穴,他的心情始終沒被影響到一樣,好似還在褚府花園中。


    現在他正悠閑地品著下午茶,看著話本誌異。


    “聽說,你找我?”欄柵外傳來一個不帶喜怒的聲音。


    “司謙?來啦?進來坐坐?”褚紫辰還真把這當花園洋房了。


    陳司謙冷笑道:“紫辰公子好雅興,莫不是把這當度假屋了?”掃了眼牢中的書籍茶具,聲音更下降了幾度,“還真是舒服哈!”


    褚紫辰笑得輕鬆:“司謙啊,莫忘了至少我的神格還在,即使現在身陷囹圄,隻要判決一日不下來,我就還是有爵位神格的神員。”


    陳司謙微微皺眉,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這也太囂張了吧?“紫辰公子找我來,就是為了炫耀爵位神格?那抱歉,陳某尚有公務在身,恕不奉陪了。”


    “外麵……”褚紫辰提高的聲音拉停了陳司謙的腳步,“外麵現在很熱鬧吧?咱們的涵少爺可有接下青瑄太子的戰帖?黑市上可有開局,誰的賠率高些?”


    “你的耳朵倒是夠靈通的,快趕上順風耳了。看來,這天牢的衛生也得打掃打掃了。”


    “怎麽,司謙又要大清洗?當年咱們涵少爺出生,你們可是清洗了一大批人,拔了本公子多個暗樁,心疼得我啊……”這賬還沒跟你們算呢!“你可莫要再冤枉人,不是,莫要再冤枉鬼了,雖說是在地府當差的,那酒色財氣的可不是那些下屬小吏能戒得了的,司謙你還是莫要吹毛求疵了吧!給鬼留條活路……”


    陳司謙並不想繼續和他敘舊聊天:“話快說屁快放。”


    褚紫辰搖頭晃腦道:“嘖嘖嘖,如此粗俗的話怎可從溫文爾雅的‘謙謙軍師’陳司謙口裏說來?掉價,太掉價了。不過也是,那本來就是你的麵具。”見陳司謙有些不耐煩,褚紫辰終於放下話本,不過又捏起枚棋子,“大哥當年極愛下棋,說棋中有人生,常用潛龍殺棋於無形,看著多了,也學上了一兩分。”


    “潛龍?潛龍勿用可知否?”


    “所以說大哥厲害麽!局中局,計中計,總令對手防不勝防。”


    陳司謙眼睛一轉:“你對涵兒設了局?魔族青瑄也是你局的一部分?!”見褚紫辰笑得得意,“他們可不是任人擺布的主。”


    “他們不得不入局。”褚紫辰現在就像是個研究員,迫不及待地想要將成果昭告天下,“大哥常說,謀之一字,分陰謀和陽謀。陰謀麽,大家覺得險惡,可卻是紙老虎,把它曝在日光下曬曬,也就煙消雲散了;而陽謀,你知道就知道,又怎樣,你明知道那是圈、是套、是謀。可你不得不接了,應了,和血吞了。”


    陳司謙反而鬆了表情,招手喚來侍衛讓抬來張太師椅,與褚紫辰格欄對坐:“說說吧,你的謀,陳某洗耳恭聽。”


    “這態度才對麽!”褚紫辰也悠閑地倚在石壁上,自然熟地指揮那些侍衛,“那些誰,沒見著爺們在討論大事?”


    陳司謙也不反駁,揮揮手讓他們退了出去:“說吧!”


    “司謙可知道魔域無雙公子?”


    “自然……你是說青瑄此處的目的是千騎駙馬?他要替父報仇?不對,這都過去兩百年了,他要報仇不應該到現在,他也不是那種人……”


    “我說你能安心聽我說不?”褚紫辰橫了他一眼,好似還在當年,“誰說他死了?人家可好好活著呢!高爵厚祿,深宅大院,無憂無慮……你說如果那青瑄知道了這事兒,他會作何感想?那可是四界有名的孝子。”


    “青瑄會相信?消息還是來自你。”千騎駙馬沒有死?這倒是個容易被他們炒作的噱頭。


    “我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自然有人輾轉將消息傳達給他,令他不得不信,比如他的母親。在暗雪公主心中,她的兒子們能解決一切問題,當然,玄璵除外。當年白琚潛入地府,怕也不是單純為了尋找他大哥的入世記錄。”


    陳司謙順著褚紫辰提供的線索推敲猜測:“白琚沒有找到慕無雙的線索,卻盜走了一份地府的地圖,後來他大哥恢複記憶,於是就把相關內容合盤托出。青瑄不是莽撞的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需要親自查探來確定消息,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潛入地府,所以始終隱忍著。”


    “司謙說得很對。”不過這表揚隻換來對方一個白眼,褚紫辰不以為杵,繼續“討論”,“我被賊子偷襲,被迫引爆法器,誤落了北宋,但成全為人子孝心這種事怎能放下。(陳司謙越發不屑:你能要點臉不?)那時青瑄重傷,要進入他的神識放幾條小線索並不怎麽難。比如,‘白狐營偵得兩百年前泰山府君封了位地府侯爺,奇特的是那侯爺暗中是半軟禁狀態,他沒有任何記憶,像是自己封印了的,同時附上模糊的造影描形’;比如,‘褚紫辰擅長製毒解藥,曾將很多疑難雜症記錄在一本手劄上,手劄落到了柳若飛之手’;再比如,‘柳若飛少有弱點,除卻雪翩躚,幾百年來癡心不變’。”


    “隻要稍做些手段,像這種小線索並不會被青瑄懷疑,等到特殊時刻,再給他一條線,讓他能把所有線索串起來,連成一線。”


    “青瑄生性多疑,給他一點線索,他自己就能連蒙帶猜把關節想通。流落宋朝是個好機會,他有很多時間可以靜下心來思考,也有很多機會與小柳相處。而且,他還會借機把事情做個了斷,畢竟,自己愛慕的女子被別人惦記著可不是件舒服的事。”


    “於是,你把小柳也給牽扯了進來。小柳暗戀小雪兒不假,但更重視與涵兒的友情,你就不怕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依依或者涵兒?不對,你就是要他把事情捅出來……”


    褚紫辰愈發得意:“果然,青龍少帥沒有令我失望,我的內線探聽得他倆做了交易,小柳為青瑄做出解藥,而青瑄會把屬於雪翩躚的部分靈魂還給小柳。哎呀,這殺伐決斷真真是有魄力。如果回不來,那證明我把他們都給收拾了;如果能回來,證明我失手被擒了,但之前設下的伏筆會自動發揮作用。不管小柳能不能得到翩躚的魂魄,他都會把事情告訴涵兒,這樣,涵兒也會被牽扯進來。於是……”


    “於是……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誼會出現裂痕,碎裂隻是時間問題……”陳司謙歎得無奈,這些孩子還是落到這老狐狸的算計中了,“你就不怕他們其中之一會不按照你設計的線路來走?”


    “不怕,因為我會在暗中監視著一切,適當時候給他們點個火助場風什麽的。”比如,在柳若飛知道依依鳳凰涅槃把三人魂魄全部融合後,想把解藥毀去時,把藥偷梁換柱了,並通過青索的手,給了歐陽吉。


    “你說慕無雙現在身居地府,並享有爵位,卻失了記憶。青瑄想帶走他走正規途徑並不現實,地府八九是不會承認的,就算想同意,你在朝中的同夥定會阻止,所以青瑄隻能用瞞天過海這一招。大張旗鼓向涵兒下戰帖,把所有人目光吸引過去,好暗中下手。”


    “聰明!”褚紫辰挑起大拇指,“你再猜猜後麵會發生什麽?”


    “你的同夥會在適當的時候,把這件事捅到上頭去,我們這些人都會成為青瑄的共犯,可對?明明是個詭計,卻令人不得不往下跳……紫辰公子果真沒老啊!”陳司謙撣撣衣擺站起身來,“既然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我們還會坐以待斃?”


    “聰明如青瑄、涵兒、小柳者,還不是睜眼往下跳?”


    “別人我管不著,那幾個孩子的性命我怎會坐視不管?”


    “你且試試。”褚紫辰笑得猖狂,“我賭,你無能為力。”


    目送陳司謙匆匆離去,褚紫辰眼中有詭計得逞的笑意,低聲自語:“司謙啊,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沒有老,即使過一千年,你也鬥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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