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周森還是沒有和我一塊兒進去。他接到了小執保姆的電話,說小執不見了。


    自從小執在動物園的壯舉之後,周森這幾天刻意沒有見他。而許諾,自從二十四小時前將我送上那男人的床後,也一直沒有回家。保姆說,小執吃飯時就在發脾氣了,摔了碗筷,然後不過才是她拿個笤帚的工夫,小執就出了家門,到這會兒也沒回來。許諾的電話沒人接,她隻好打給周森。


    不等周森再細問,保姆就大撒把地掛斷了電話。人家不過是個拿薪水的雇員,到了時間滿腦子的隻有下班。


    我催促周森:“快去吧,找找他可能去的地方。”


    周森反倒一攬我:“進去吧。沲”


    在趙熾吐露了真相後,關於小執,周森幾乎是緘口不談。有時想想真有點兒沮喪,那真相像是隻取悅了我一個人似的,隻有我可著勁兒地歡呼雀躍。而許諾,會愈加短兵相接了吧,趙熾,會再逃去那天邊般的奧克蘭,這一去將再不複還了吧。至於周森,有時候白白付出的情意若真單純是付諸東流倒還算好,恨隻恨說收便收,談何容易。


    到了樓棟口,我百般掙紮,還是拖住了周森,嘶地倒抽了一口氣:“改天……改天我們再扮演正常的戀人吧。怎麽說小執也是個無辜的孩子……”


    周森不為所動,推開了樓棟門鄒。


    我釘在地上,絞盡腦汁:“再說了,他長得那麽帥,一準兒有多少小女生心係於他,萬一……萬一他又一時腦熱什麽的,要碎了多少顆的玻璃心了。”


    “你這叫什麽理由?”周森無奈。


    這時有人從樓裏出來,到了門口,偏偏我和周森他不肯出,我不肯進,那人隻得從周森撐著門的手臂下鑽了出來。


    “我是說,讓你進去。”周森為我推著門,“我去去就回來。”


    我好不難堪:“你……就是送送我啊……”


    “抱歉,今天我還放不下他,但很快,很快我就會放下的。”周森向我承諾。


    我踮著腳尖兒親了他一口:“真不愧是我的男人。”


    我媽枯坐在周森的那間地下室裏,巴掌大的地界她眼珠子滴溜溜地遛個沒完。我躡手躡腳開了條門縫時,她根本沒注意到。我刻意聲勢浩大,清著嗓子推開門:“媽,聽說您看直播了?”


    我媽局促地站直身。


    我規矩地坐下:“是不是看直播了啊?”


    我媽點點頭:“輸了。”


    這回我可不是演戲,一下子鼻子便酸酸的:“可真有您的,也不說安慰安慰我。至少說一句是那戲子沒眼光也好啊。”


    我媽沒說話,偷偷看著我,可但凡我一看向她,她就若無其事地瞥走。


    “真巧,周森也不安慰我,像是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兒,沒什麽可說的似的。你們未免也太了解我了,知道我用不著安慰是不是?下了節目以後,多少人拍著我肩膀,滿眼的同情,說畢心沁,別灰心,畢心沁,你還是挺棒的。我真想罵回去,灰心你個頭啊。”我越說越口沫橫飛,“媽,您知道周森哪裏最可貴嗎?就是他和您一樣了解我。您聽說過那個說法嗎,女孩子如果找到了個男人,比她爸對她還好,那想都別想,嫁了吧。我爸沒了,那我隻能找個和我媽一樣了解我的了。能做到這點的,也就他周森了。”


    我常常對我媽這樣長篇大論,一大半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可今天她照單全收了。


    她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了那隻玉鐲。


    我和我媽這廂倒是順風順水的,周森那邊也比預期的風調雨順。


    小執本著“世上隻有媽媽好”的原則,先找到了許諾。當時許諾正在工作崗位日理萬機,也許是之前太忙於“私事”了,工作耽擱下不少,這才沒有接到保姆的電話。


    許諾見了小執,一把抱住,說你怎麽一個人來了?媽媽差了人去接你的。媽媽打算帶你出去玩一玩。


    而許諾的這個“出去”,一竿子就出了北京,外加她所謂的“帶”,卻不是親自帶,而是差了個親信,帶走了小執。


    小執在機場偷偷給周森打了電話,說爸,救我。


    當時周森已驅車尋遍了小執可能去的全部地方,正打算前去許諾的地盤。小執說,爸,我媽綁架我。周森當即刹了車,說老老實實地和你媽媽的人走,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會沒事兒的。


    我媽摩挲著那隻玉鐲,說:“這是你爸買給我的。(.好看的小說)”


    我有好多年沒領略過她這麽好的口才了,她像是在炫耀些我不知道,而她知道的真相。她說那一年我在你爸的公事包裏無意間發現了這隻玉鐲,以為是他買給我的結婚紀念日禮物,後來滿心期盼卻盼了個空,也是因為這個,我才發現了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心沁……我今天見了那個女人了。


    我媽這輩子也不會知道,那才不是那個女人,不過是個演員罷了。


    我媽說,那個女人低著頭向我承認,她和你爸爸是有過一段感情,她說男人,日子過得太平穩就想尋求新鮮,可新鮮過後,最想珍惜的還是那份平穩。她說她最虧欠的,就是拿了這本該屬於我的玉鐲。在你爸爸想和她結束的時候,她不同意,反倒發作,搶走了它。心沁,這本該屬於我的,她專程來還給了我。


    我媽哭了,像個守舊的女人,不敢大聲,一把一把地抹著臉。她這輩子也不會知道,那玉鐲,的確是我爸送給那個女人的,那一年,我爸的確因為那個女人,而把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忘在了腦後。


    我媽倚著床頭從哭到抽泣,從抽泣到昏昏沉沉地睡了去。冰封了這好些年,鑿穿了她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去他的從一而終,能打敗那一個真真切切的對手,登上冠軍的寶座,也就足以了。


    我打開門,想給周森打通電話,一開門,不想他就在門口。他早就回來了,沒進來而已。


    我出去,掩上門:“謝謝你。”


    “也要有你提供的情報才行。”周森謙虛。


    有關玉鐲的皮毛情報,自然是我向周森提供的。然後,他回去了我的老家,找到了那個女人。他用另一隻極盡相似的玉鐲,掉包來了那一隻,交給了那中老年女演員,繼而,交到了我媽的手上。


    “幸好你這麽大費周章。那隻玉鐲,我媽對它了如指掌,它的那塊白色絮狀物對她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不是誰隨便拿一隻來,就糊弄得了她的。”


    周森淺笑。


    我遺憾:“玉鐲雖是那個玉鐲,但可惜,上麵寄托的情意卻是假的。”


    “畢心沁,有些事是大可以用主觀定論的,你媽媽說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想想看,還挺愧對那個女人的。小三兒是不光彩,可感情來了擋也擋不住,是嗎?”關於這一點,我多年來一直天人交戰,不知道該不該怨她和我爸,抑或是愧對。


    “我不這麽認為,人還是要有基本的忠誠和是非觀,婚姻不是白白被發明出來的。”周森的話相當有說服力。


    “明天我們就去結婚吧。”我沒骨頭似的投入了周森的懷抱,“天塌下來,也先結了吧,‘忠誠’這兩個字太合我心意了。”


    接著,單喜喜給我打來了電話,在這三更半夜的。她那邊震耳欲聾:“畢心沁,我們這兒快完事兒了,一會兒我和莊盛去你那兒。”


    “完事兒就完事兒,我沒興致幫他們合璧的慶功宴續攤,”我一口回絕,“千萬……千萬別來找我。”


    “續你大爺的攤,”單喜喜不像醉大發了,倒像是心急火燎,“我是找你救命。”


    單喜喜那邊被什麽人鬧著,被迫掛斷了電話。隨即她給我發來短信:莊小強今天要和我圓房,救我。


    我將短信遞給周森:“圓房……是不是有好幾種釋義?”


    “可我隻知道一種,而且和你知道的那種,理應是同一種。”由於我正埋著頭,周森還得先半蹲下,才準準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下意識地嚶哼了一聲,向後一閃。


    周森伸手穩住我的頭,沒打算停下這個吻:“你不是問我什麽叫圓房嗎?就是我們在遠香……這天幹物燥的節氣,你和男人討論這個話題,真的太危險。”


    我把持著:“周森你太不公平了,剛剛你去救小執,我哪裏有耽誤你……”


    “我有耽誤你嗎?不過是吻別。”周森停下。


    我還在那兒多意亂情迷了好幾秒,這才低低地咒罵了聲:“認識單喜喜,我真是交友不慎。”


    我和我媽坐在後排,由周森開著我的車,送我們回我的公寓。我媽沒反對我和周森的這多此一舉,乖巧地隻說了句,我的行李還在酒店。我也不好太咋呼,按捺著得逞的勁頭兒,淡淡地說我們明天再過去取。


    單喜喜和莊盛比我們到的還早,我們五個人從兩輛車裏鑽出來,麵麵相覷。莊盛率先發飆:“沁啊,找我們什麽事兒?”


    單喜喜對我擠眉弄眼,我也不得不接話:“啊,反正是有事兒,上去再說。”


    周森步行回去了。我試探性地讓他開走我的車,他不從,我也就沒再再三強求。他總歸是還有他的固執。


    我拖著單喜喜走在後麵:“什麽叫圓房?”


    “媽呀你還是不是文化人?圓房就是上床啊,上床不用我再解釋了吧?”單喜喜腳步淩亂,奮力地嘀嘀咕咕,“是,我和莊盛是夫妻了,先前我倆也是各自身經百戰了,可……我之前就對這檔子事兒冷淡的好不好?再經過……經過薛平那檔子事兒,我……我有障礙了好不好?”


    我意外地偏頭一看,看到單喜喜急得哭了出來。


    上了電梯,單喜喜裝沒事兒人。莊盛又等不及了:“有什麽事兒還不能電話裏說了?還非找我們過來。沁,你不會是輸不起吧?打擊報複,一會兒關門放狗?”


    “心沁的點子比你的好。”我媽蔫蔫兒地開了口。


    我士氣大振:“輸不起的是崔西塔,才會選了庸俗的你。”


    進了門,單喜喜又私下鑿我一錘:“畢心沁,我滲到今天我容易麽我,這回你不是說會贏合璧麽,我這才答應了莊小強,說隻要他贏了,奴家就不玩兒矜持那一套了。到了你給我輸了?我不管,奴家這回就要你負責了。不管,多滲一天是一天了!”


    我倒也不算騙人,隻好對莊盛說,明天我就結婚了,這結婚前一夜,你就讓單喜喜陪陪我吧。


    送莊盛到電梯口時,我才知道我根本騙不過莊盛,他什麽都知道了。他說:“沁啊,僅此一回,下不為例。你別以為你這是對她好,把她交給我,我會治好她的。”


    莊盛上了電梯了,又說,對了,明天結婚,我和喜喜陪你們去,大喜事兒總歸得有點兒人氣兒,你倆好像有點兒天理不容的意思,也就我和喜喜能祝福你倆了吧。我喜氣洋洋地就說了四個字:“還有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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