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栩這淡淡的一句話,像是分明想毀了這曲琴音的。


    周淩風,這三個字是天下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號。隻是他的出身,便是榮耀非常的所在,更不提他那一身的倨傲清貴,人材非凡。


    在西齊,周家非但是個傳奇,更是全天下豔羨的尊榮。哪朝哪代的開國功臣,要麽逃不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要麽尊榮個幾代也都是銷聲匿跡的結束。而從西齊開國至今,少說也有三個甲子的流光,周家,卻從來都是位極人臣的地位,榮耀無限光芒萬丈的背後,更是誕育人材的寶地,仿佛從來都是占盡了世間美好的。傳到如今這代,一家之長,正是名聞天下的千麵王侯,周淩風。


    而這三個字,對於步輕幽來說,更是天下間最為重要的字眼。


    那時她流落西齊,若非有這位如兄似父的師父,想是如今早已輪回轉世了去的。


    她如今不知,自己強撐在夜栩麵前的安好平和,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夜深絲竹中,好像他的每一句話都暗藏深意,更致命的是,他不介意清淡的吐出深意,但卻永遠不會說得一清二楚。


    她深吸一口氣,專注琵琶道:“七爺是誠心不想我活得舒坦。”


    夜栩淺笑出聲,“如今你我這種關係,你若活得不舒坦,本王又能舒坦到哪去?隻是你我成婚匆忙,本王想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哪日得了空,是該陪著你一道給世善侯行禮請安的。”


    “師父生性不定,”她語氣淡漠,“又向來不在乎這些俗禮,七爺就不必費心掛懷了。”


    夜栩長舒一口氣,“世善侯便是生性不定,卻從來最關切的是你,待旁人可曾比得了你?”


    說話間,一曲,奏畢。


    她懷抱琵琶,似是無奈的飲了一觴花間,“七爺,好像很是了解。”


    夜栩淡淡一哼,卻又是點到為止叫人心塞提及這麽一句罷了,話鋒轉了個九曲十八彎,好像適才之事全然如清風掠過一般,“適才回府之時,鄭安稟了宮裏傳的話來,說是皇祖母心裏念著你,要你明日進宮一趟,你說……本王是否該讓你進去呢?”


    “王爺想要什麽?”她開口直言,心裏想著,既是他不肯說下去,那就自己來挑這個話頭吧。


    “嗯?”夜栩不知是否有了醉意,隻是鼻音裏的清淺出聲卻著實沉醉幽迷,又像玩世不恭一般。


    很是不像平日裏的清醒溫朗。


    輕幽一麵為自己斟一於酒,一麵以幾日以來第一次直擊正題的方式清肅言道:“這是輕幽此日的最後一問,煩請王爺真心賜教一句,您籌謀數載,想要的,究竟是北夏江山、天下江山?還是其他什麽?”


    “嗬,輕幽,”他忽而睜開清俊瞳眸,轉正了身子正視她的一彎秋水,眉間暈染開淡笑點點,懶懶的玩弄手中清觴,“……若是本王說,想要十五皇叔的性命呢?”


    她聽到這句話,反到心裏踏實下來,執過翡翠貼金壺,安之若素的為他斟酒,語氣淡然卻清晰,眉目仿佛不帶絲毫表情,“我幫你。”


    聽到這三個字,他好像徒然凜了神色,細至端看她半晌,終是微微一笑,“輕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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