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折騰下來,輕幽再回到傾刹宮裏已是後半夜來,正殿裏燈火仍是通明,她走進去,果然見夙雪就坐在那裏,沉思飲茶等著她。舒蝤鴵裻


    “我想著你就不能睡,這樣也好,不用我去把你弄醒了。”輕幽想了一路,到現在心裏已有了決斷,繞緊暖閣裏第一句便這樣與夙雪說話。


    夙雪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抬頭看是她回來了,連忙上去,對她話裏的意思頗為不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輕幽輕歎了一聲,認真握住她的手道:“夙雪,我想見他,我真的好想見夜栩……”


    “你的意思是?”夙雪微微蹙眉,似乎意識到她的想法,隻是一時來得突然,倒弄得她不敢相信了濉。


    輕幽點頭確認她的想法,語氣堅定,“我們今夜就走,現在就走。”


    夙雪聽了,又是歡喜又是憂慮,“我心裏自然想著回去,而且想著外麵,護送我到餘杭的那一隊侍衛,奉命一直等在那裏,為的就是日後回去,這外麵安排到也容易……隻是這樣的時候,宮門禁地,如何能任由你我來去自如?”


    輕幽也不是未曾想到這一層麵,隻是適才在辰歸殿外與皇後娘娘一番話說下來,她卻覺得皇後既是能說這樣的話,想必也會在行動上有所襄助,“若是我猜得不錯,應當會有貴人相助。襯”


    “貴人?”夙雪越發不解,想不通即便輕幽身份特殊,可在這敵國帝宮內,又有多少人能相助於她呢?


    輕幽雖是這樣想著,但心裏也不敢十分的確定,畢竟多年的曆練下來,她還是明白關鍵之時,什麽變數都可能出得來,“無論如何,我們試一試,當下宇文垂心中悲慟,還來不及管顧我這裏,越拖便越是難走。”她往四下看了一眼,又道:“對了,我早先讓你收拾東西,可收拾得了?”


    夙雪行事一向利落,這邊從旁拿出收拾好的一個小小包裹,道:“東西本也不多,早得了。”


    兩人如此商定過後,又各自換上一身簡單的清素衣裳,便悄聲從傾刹宮後門出去。


    “歎紛姑姑?!”才走至門前,眼前人影一至,輕幽驚詫抬眸一看,卻正是皇後身邊的尚宮歎紛。


    深更半夜,歎紛隻是孤身一人前來,又在這後門處守著,輕幽這樣一看,也便明白自己的猜測該是沒錯的了。


    果然,歎紛姑姑神色安然,欠身一禮說道:“輕幽夫人,奴婢奉命前來帶走長孫殿下。”


    輕幽理了理心緒,鎮定下來,認真問道:“也就是說,皇後娘娘的意思,姑姑已然知道了?”


    歎紛低了低頭,“是。”說著,側身一讓,“夫人請。”


    輕幽這裏卻是也不急在這一刻出去,心裏想著有些話,還是該說完才罷,“我這裏還想著今夜或者行動會有貴人幫忙,不想姑姑倒真是來的是時候。”


    歎紛言語之間甚為謹慎,也不直言,隻是繞著彎子借著皇長孫說話,“幫夫人照料長孫殿下是奴婢之幸。”


    輕幽心裏自然明白這些,又醞釀一番言辭,方才向歎紛道:“是,隻是輕幽這裏,還有一事,不知皇後娘娘那裏可否幫忙?”


    歎紛聞此,卻像是早便猜到她有什麽話說,安然一頷首道:“關於丞相夫人子女之事,皇後娘娘早已盡數得知。夫人若是想著帶著汪小姐入宮還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那便是小瞧了後宮之主的眼界。”


    輕幽心裏一動,想著這些本該是自己早便料到的事情,卻因著這些突來之事全然忘在了腦後,實在是自己糊塗,不過想著皇後既然已經知道,又聽歎紛這語氣,想是沒什麽問題,“汪夫人早到金陵菩提寺禮佛,更因誕下女兒之後感謝神明,這一日半日也未必回得來,而丞相大人那裏卻也不合時宜的生了場大病,相府中下人本就少得可憐,我這才將兩個孩子帶過來,如今最不放心的便是他們,不知皇後娘娘那裏……”


    歎紛回道:“是,皇後娘娘讓奴婢告訴夫人,在丞相夫人禮佛未歸之前,定會好生照顧汪府的一雙兒女,請夫人不必擔心。”


    “如此,便多謝了。”若說及離開之事,輕幽心裏最放不下的便是斐齡的那一雙兒女,如今有皇後的幫忙,可以說是了卻了她的心病。


    歎紛眼看著時間都有些著急,隨即又請了一番,道:“夫人請罷。”


    “多謝姑姑,”輕幽點了點頭,又想起夙雪的身份,未免歎紛起疑,便道:“這是往日隨我一道從西齊過來的丫頭,自我進宮便一直在相府上,如此,便也一道隨我出了門去如何?”


    歎紛道:“盡聽夫人之命。”


    隨即,隨著歎紛的引路,又因著有皇後娘娘的密旨,輕幽與夙雪一路從天祿門出了安寧宮去。


    出了天祿門,歎紛欠身一拜,恭敬道:“奴婢便送到此處了,後事如何,便要看夫人的造化了。”


    “此一別想是沒有來日相見之日,輕幽這裏先多謝姑姑,再者還望姑姑將感激之情帶給皇後娘娘,也請姑姑千萬照料好了皇後娘娘,切勿讓其過於悲傷。”輕幽往日裏雖說與這位歎紛姑姑交集不多,但這個時候卻是經她所助,也是一番大恩了,加之此刻她心裏也放心不下皇後娘娘,自然少不得這麽一番囑咐。


    歎紛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說著,有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與輕幽,“這是安寧宮中的腰牌,夫人請收下,一路之上定會有所用處。”


    輕幽收了令牌,與歎紛別了,與夙雪做了一些喬裝,連著夜便出了臨安城,果然是有了這宮中的令牌,一切行事便都方便多了。


    “沒想到,便這樣輕易的出了臨安城了。”從驛站處買了馬車又雇了駕夫,臨安一路往餘杭奔去,夙雪本想一路上必是困難重重,卻不想當真如輕幽所言,得遇貴人相助。


    輕幽看著手中令牌,說道:“有了這令牌,想是到時候過重重關卡便是明目張膽也無所謂了。”夙雪已是有過來時的經驗了,夜楓派給她的那一路侍衛本就是死士,武功高強不說,又向來是三國之間往來無數的,自然見了他們,剩下的路也便都好走了,“這一道坎兒都過去了,邊境處倒不難,想來這一路,也該平順。”


    這時候事情稍稍定下來,心裏邊騰出了空蕩來七想八想,輕幽掀著車簾往後麵臨安之處看了一看,心中不乏一些愧疚,“隻是我這個外甥女兒做的好不孝,竟在這時離開。”


    “逝者已矣,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夙雪安慰道。


    她心裏也明白,事已至此,做也做了便沒什麽後悔的,隻是心中惦念,也隻有日後多加禮佛祈禱,抄錄往生經罷了。


    片刻後,往外看了看時辰,輕幽道:“這一路下來折騰的,天都快亮了。”


    夙雪暗自算了算,言道:“不出意外,一天路程下來便能到得了餘杭。”


    “哎……”輕幽現在心裏已是覺得家國在望,倒不甚擔心,隻是想著臨安城內之事,心裏總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斐齡這裏又要如何交差……”


    當朝皇帝駕崩,丞相竟不在列隊之內,想著都是說不過去的,“是啊,一國丞相,雖是告了病假,但聖主大喪,怎好連個麵都不露,這怕是說不過去。”


    “也不知伊犁那裏如何,”輕幽說著笑笑,心裏一陣無奈,“想來可笑,我早先還曾與斐齡哥哥說及,這一臉大半年的功夫過得實在安穩,倒像是我們杞人憂天了,卻不知老天爺怎麽個安排,竟是將這些事情一股腦兒的拋出來,連個緩和的餘地都沒有。”


    夙雪點點頭,心中亦有所歎,“我此番過來,本是因著太後病重,卻不想這才到了兩日,卻是宋國皇帝駕崩,真不知三國之間要如何處之。”


    正話說到此處,卻忽而聽到外麵樹林之內一道鳥啼,兩人不約而同的掀了簾子一望,卻見天色已是大亮,而那一道鳥啼,竟是子規。


    夙雪淡淡一笑,暖暖一握輕幽手臂,心裏都暗自為她與夜栩高興,“子規子規,不如歸去,於我已是這樣,何況如你,一別數年。”


    想到那別了數年的家國故裏,想到那裏她心心念念那些人,輕幽的嘴角,亦是不由的泛起微微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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