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的衣衫下擺已經濕了,可她並未放在心上,仍然跪在地上安靜凝視八爺。他的臉色好多了,雖然仍透著絲絲黑氣,不過用不到兩個時辰就可以全部消散。


    紮針的時候,她的手心都已經滲出了汗,她都已經感覺到他的劇痛,而他始終閉著眼睛一聲不吭。他是堅毅的男人——


    “不要亂動,我出去采些野菜,順便讓夭夭抓幾隻山雞回來給你燉湯喝,好好調理一下。”卿若起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溫柔說道。


    八爺閉眼咬牙切齒答道:“想讓我不要亂動就不要招惹我!”女人,你若是再調戲我,恐怕屆時血氣上湧,這些銀針要了我的命!


    “真後悔救你,你很吵知道麽?”話說出口之後,卿若才忽地覺得好熟悉……這是離開翠竹林之前,子卿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汊。


    一模一樣。


    所以,她又加了一句“身體沒事了就跟我吵了,下次惹惱我看我不下毒讓你成啞巴,永遠不能說話!”


    八爺眼睛雖閉著,嘴卻不肯饒了她。“謀殺親夫?慕容卿若,你若是敢給我下毒毒啞我,我便天天給你下最烈的春藥,讓你一輩子下不了床——”他妖孽笑道朕。


    卿若輕咬銀牙,“南宮瑾禾,你這個下流胚子!”


    “再罵我一句聽聽——信不信下回我就讓夭夭把藥帶回來——”


    “你敢!”


    “你試試看我敢不敢——先要了你,澹台君瀾就不會挑你了不是麽?”


    澹台君瀾四個字使得卿若如同被電流擊過,渾身一顫。不知怎地,直至現在,遠離了金陵遠離了他,自己對他的那種恐懼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加濃烈!妖的第六感隱約讓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逃不出那個男人的魔掌——


    八爺還自顧自說著這法子有多好多妙,卿若一聲不吭悄然離開了屋子——


    後山。


    夭夭的傷已無大礙。她依然穿著那一身火紅色的紗衣,與卿若坐在自己的桃樹幻身下促膝長談。


    “你當真要嫁他為妻?”夭夭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卿若望著湛藍的天空,身子往後倒,輕輕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碧空如洗,空氣清新,真是愜意的好去處。


    “有何不可?”


    “倒不是不可,隻不過你真的放得下子卿,對另一個男人日夜承歡?”夭夭俯身,手指輕輕托著潔白的下巴俯視卿若。她不信以卿若個子卿幾千年的感情,會這麽輕易接受別人——


    “夭夭,你知道麽,對瑾禾,我始終有一種自己都說不清楚的眷戀。最初我否認,我無視自己的情愫,可看見他在我麵前死掉那一刻,我的痛居然不亞於子卿離開的刹那——”


    卿若一睜眼就對上夭夭美豔不可方物的臉頰。她淡淡一笑,繼續說:“他的身上,有些讓我意亂情迷的東西。可我直至如今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夭夭點點頭,似懂非懂地看著卿若。忽然她明亮的大眼睛一動,說:“對了若葉,忘了跟你說,那天看見他從懸崖上摔下來的刹那,我飛身上前接住他,卻在他神魂分離的瞬間看見了……”她遲疑著沒說下去。


    卿若看著她,納悶問道:“看見什麽了?”


    “好像是……是子卿的魂魄——”夭夭咬一咬牙,重重說出子卿的名字。


    卿若怔了一怔,隨即輕笑否決了這件事。“不,子卿的轉世在皇宮呢,是七爺。我不是跟你講過當年的事了麽?”


    夭夭就知道卿若不會相信,所以一直沒說。不過她寧可受傷也要救八爺,真的是因為看見了子卿的魂魄——


    “也許不久後的某一天,瑾禾會犯下天理難容的過錯。而那過錯,說不準會殃及無辜百姓。所以我必須留在他身邊,看著他,守著他,不讓他有犯錯的機會。”


    弑君。奪位——


    卿若不否認,委身瑾禾不僅是對他有愛意那麽簡單。她有自己的私心。隻有做了他的妻子,才有足夠多的時間和合理的借口陪著他,看著他。而且,要感化他最好的方式不正是以妻子的名義,溫柔嗬護,體貼備至麽?


    “可是,你也說了子卿和那個魔頭是在合二為一之後才轉世的,而且還是一對孿生兄弟——所以他們倆的性格或者容貌對換了也很正常啊!你剛才不也說了,他身上有一種吸引你的東西麽?說不準他們死去到輪回這之間發生了什麽變故,使得二人交換了彼此的某些東西呢!”夭夭還是對自己看見的那一幕深信不疑。


    聽了她這麽一說,卿若也有些動搖了。確實,七爺除了一張與子卿一模一樣的容顏之外,身上再無其他能吸引她的東西。八爺卻不一樣。從最開始的憎惡,發展到今日的愛意,誰能說這裏麵沒有宿世情緣的因素?


    夭夭歪著頭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說:“不論容顏,性格如何變化,一個人的靈魂是不會變的。哎對了,我說若葉,你與子卿之間就沒有留下什麽隻有彼此知道的秘密,或者永遠不會被他人掠奪的印記麽?”


    永遠不會被他人掠奪的印記……第一是靈魂,第二是……


    卿若一怔,看一眼夭夭,起身便往竹屋奔去!她知道有一個印記是永遠隻屬於她的子卿的——


    兩個時辰已經過去了,八爺自己拔了銀針,穿好衣裳,坐在桌前吃早已冷掉的飯菜。


    雖然自小到大他還沒吃過殘羹剩飯,可是人逼急了什麽都顧不上了。卿若的銀針不僅把他此次中的毒清了,而且自小殘留體內的劇毒也似乎比以前少了些,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舒適愜意。


    病魔離身,食欲自然也會大增。原本就餓了兩宿一個白晝,如今身體也好了,怎能不饑腸轆轆?即使擺在麵前的是毒藥,恐怕他也會吃下去。再說,他家慕容做的飯菜味道很好呢!雖然冷了,美味不減當初。


    卿若一進竹屋,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個狼吞虎咽、生怕別人跟他搶一般的乞丐模樣!


    由於泡澡之後發絲已經濕了淩亂了,八爺索性將發冠摘下,任由一頭烏黑的長發散亂在胸前。衣裳昨兒夜裏沾了露水,放在那兒已經有了褶皺。加上他蒼白的容顏,十足一個剛剛從大牢放出來的囚徒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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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銳的聽力讓他知道了卿若的出現。於是放下碗筷,恢複一貫的高貴俊朗英姿。剛才那模樣就讓那女人當作是幻覺吧!


    一路奔來的卿若喘著粗重的氣,徑直走向他。他站起來看著卿若,一臉妖孽的笑意。“慕容,你不是去采野菜麽?兩個時辰了,你的飯菜呢——不會準備拿自己來填補我的饑餓吧,嗯?”他纖細的手指輕輕勾起卿若的下巴,嗬氣如蘭似麝。


    卿若沒理會他的調戲,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大力扯開衣襟,露出完美的胸口……


    心口處,赫然一枚紅色朱砂!!


    卿若怔怔凝視著那枚朱砂痣——


    嘎!他是不是中毒太深產生幻覺了?為何這個在皇宮裏一向端莊高雅而且淡漠的女子,在竹林裏一次比一次豪放!先是主動要求他抱她,繼而主動擁抱,送上香吻,如今竟公然撕開他的衣裳,兩眼發直盯著他胸口——


    八爺狐疑地掐了自己一把——


    痛。不是在做夢。然後伸手摸摸卿若的額頭——正常,沒發燒——


    不過八爺畢竟是八爺,縱橫情場多年,這點事兒完全不影響他投入劇情——


    “你真被夭夭下藥了麽?”他攬著卿若的腰,語言雖戲謔卻藏著無可比擬的寵溺和疼愛。“本王也就是隨便說說,怎舍得趁你之危!你要真是被下藥了,正好,旁邊有條小溪,本王把你扔進小溪裏泡會兒,順便抓幾隻蟾蜍啊,毒蛇啊,蜘蛛什麽的扔進小溪陪你——”


    卿若沒聽見他的戲謔言語,她的眼裏心裏都隻有那顆痣——她記得,子卿死的時候,她哭了,淚水落在他心口成為一粒朱砂。


    如今,她情不自禁又哭了。淚水無聲無息劃過麵頰,大顆大顆砸在火紅色的衣衫上。八爺有些錯愕。好好地,這女子如何就流淚了?他心疼的扳起她的臉凝視著,指尖溫柔拂去淚水,停留在唇畔。


    “乖,告訴我,怎麽了?”是我哪裏錯了麽?如果是我讓你不開心了,你說,我全都改。


    卿若仍無聲無息落淚,眸子依然鎖定他肌膚如凝脂般誘人的心口。他的朱砂,她的子卿——


    “倘若是我讓你不開心,你衝我來。任打任罵,都無怨言。”八爺攢眉簇額,嗓音因心疼而帶著絲絲顫動。


    “傻瓜你能不能說句話?別哭了好麽?你知不知道,你一哭,我的心全亂了。”他顧不得是不是自己惹了她,也顧不上此刻她究竟會不會討厭他,霸道卻不失溫柔的攬過她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她恨也好,厭惡也罷,他隻希望自己的溫度可以安撫她的心。


    卿若溫柔貼在他心口,手指輕輕撫摩那顆朱砂,終於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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