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外,一襲明黃靜靜佇立。


    趙無極遠遠看著君瀾落寞的背影,心裏一陣一陣的歎息。曾經為太子惋惜,這麽好的男人竟然沒有一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如果上天能夠賜予他一個相配的女子,如此多好。如今看見他與皇後之間的感情,這一波三折的愛戀,趙無極卻覺得,早知道愛上了皇後的君瀾會這麽傷心落寞,倒不如以前那樣,對誰都不上心,也沒有誰能夠傷他的心。


    妖嬈和澹台衝聞信而來,老遠就看見君瀾獨自佇立在鳳藻宮外的背影。二人對視一眼,眉頭緊皺。聽趙無極派去的人說,皇上半個月來每天晚上都要在鳳藻宮外佇立一個時辰方才回宮歇息,二人起初還不信,鳳藻宮不是已經沒人住了麽?可是眼下看見兒子這倨傲的背影,他們不得不信。


    “趙無極,為什麽不勸皇上?”妖嬈瞪一眼趙無極,心疼的望向兒子的背影。


    趙無極聞聲回頭,請安之後苦著一張臉對太上皇和太後說:“哎喲,奴才也倒是想勸啊,這皇上不也是奴才看著長大的麽?看著他這麽折騰自己個兒,奴才心裏也不好受。可是皇上他不聽啊!再說了,皇上的性子您二位還不清楚?他壓根就不是聽得進別人的勸的人啊!汊”


    趙無極的忠心,澹台衝向來不懷疑。他微微頷首,趙無極一顆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澹台衝和妖嬈交換了眼神,二人心有靈犀的一同走近君瀾。


    自從上一回和孝險些小產的事兒之後,他們與君瀾之間仿佛生了一層隔膜,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父(母)慈子孝。澹台衝心中悲歎,這事兒也怨不得君瀾,是他和妖嬈險些害了自己的媳婦兒和皇孫。事後雖然聽君瀾提過嶺州的事兒,加上民間傳言南宮八王爺已經不舉,照理說這孩子應該是君瀾的才對,可澹台衝依然懷疑,孩子並非澹台家的骨肉……


    “瀾兒,夜裏涼,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妖嬈心疼的握住他的肩,溫柔說道。這已經是將近十月了,夜裏的寒風可毒得緊朕。


    君瀾回頭見時父皇、母後,淡淡一瞥,隨後繼續望著鳳藻宮出神。


    夫妻二人有些心痛。如今已經到了這種不願再說話的地步了嗎?他們之間怎麽會成為這樣?就隻因為和孝一個女人,便足以撕裂多年的父子之情?


    “瀾兒,朝堂上的事兒已經足夠你忙了,怎麽不好好休息,來一個沒人住的宮殿外做什麽?”澹台衝上前站在君瀾麵前,語重心長的說:“新冊封了幾個妃嬪,你怎麽也該去看看,你這麽冷漠的對那幾個妃嬪,那些大臣會寒心的。”那幾個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兒,如今冊封了妃位,卻得不到皇帝憐惜,與進入冷宮有何不同?


    君瀾的目光在父親臉上隨意掃過,輕笑道:“父皇,那些女人從來就不是兒臣想娶的。她們快樂不快樂,與兒臣無關。至於朝堂上的事兒,兒臣也處理得很好,並沒有愧對父皇、愧對天下之處。所以還請父皇不要幹涉兒臣的私事。”


    “瀾兒,鳳藻宮已經沒人了,你這是何苦呢!”澹台衝心疼的望著君瀾憔悴的容顏。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如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能憔悴成這副模樣麽?


    君瀾冷嗤一聲,說:“朕想去冷宮瞧瞧和孝,百官以死相逼。好啊,朕不去了,可朕來鳳藻宮你們依然不讓朕待——你們是想怎樣?難道逼死了朕你們會覺得好過些是不是?這條命是你們給的,不妨收回去,朕絕無怨言——”


    這句話有多傷感情,難道他不知道嗎?妖嬈看著自己最親的兩個男人如今到了這地步,心疼不已。


    “瀾兒,父皇隻是關心你……”


    “多謝父皇。夜深露中,父皇身體不好,還是回宮歇息吧。”


    君瀾冷冷打斷了澹台衝的話,叫澹台衝和妖嬈隻能麵麵相覷,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三個人誰也沒走,一時都靜靜站在這裏。


    許久,君瀾心頭酸澀,緩緩掀袍跪下,叩首道:“對不起父皇,兒臣不孝。”方才怎麽會說出那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他心裏並不怨恨父皇,他隻是思念和孝,他快要被這種咫尺天涯的距離逼瘋了。


    澹台衝彎腰扶起了他,說:“瀾兒,是和孝不讓你去冷宮吧?”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以你的性子,即便是百官一同死諫,你要做的事兒也不會因此有半點動搖。你不去冷宮,並非受他們脅迫,而是和孝的緣故,是嗎?”


    “她說,若我踏足冷宮一步,她便會……一屍兩命。”君瀾望著夜空悲戚的笑了笑,說:“父皇,即便是你當初沒了母後在身邊,也不會有我此刻這麽心痛。親手將最愛的人送進冷宮,卻聽見她說,死生不複見。”


    終還是離開了鳳藻宮,回了承恩殿。可是這隻是他的軀殼罷了。他的心早已在半個月前就遺失了。他將自己的心留在了冷宮,留在了她那兒。


    “桃夭,什麽時辰了?”卿若托腮望著窗扉外明朗的天色,歎氣。


    桃夭上前道:“娘娘,如今是午時。”


    “才午時嗎?”卿若失望的垂眸,拿起桌上的酸梅子放入口中。桃夭將卿若的失望收於眼底,卻不知道這有什麽好失望的。


    “娘娘,您今兒是怎麽了?從醒過來就一直問奴婢是什麽時辰。有時候就隔了一刻鍾,您又問奴婢了——娘娘可是與雪妃有約,所以等著見麵的時辰呢?”


    卿若歎口氣,搖頭,但是臉上卻帶著明媚的笑意。天黑了,就可以看見瑾禾了。卿若幸福的嚼著酸梅子,心裏是滿滿的甜。


    “娘娘,您若不是尊貴的皇後娘娘,奴婢一定會覺得您此刻是待字閨中的大小姐,奴婢呢,就是您的貼身丫頭,陪著您等心上人呢!”桃夭見卿若一個人獨自微笑的模樣,一時不由得打趣兒道。


    卿若的心一顫,那種緊張就像是羞澀的小女孩兒思念情人,結果被人點破了心事一般。緊張中帶著甜蜜,說不出的美好滋味。


    “你這小妮子可別胡說八道,傳出去你這小命可就難保了。”卿若抬頭溫柔笑了,又說:“吩咐你燉的桃花鱖魚湯燉上了嗎?


    “奴婢辦事,娘娘您就放心吧。我下去看看,這會兒應該已經好了。”桃夭說著就轉身往殿外走。卿若低低歎了聲:“怎麽這麽快就燉好了?”那等瑾禾來,這湯不是已經不鮮了嗎?


    桃夭腳下一虛,險些被這娘娘的一句話弄得摔倒。早上一起來就讓人把湯燉上了,都這會兒了,能不好麽?


    回頭望著獨自哀歎的娘娘,桃夭一時無語。今兒娘娘好像有些奇怪,一會兒又問時辰,每隔一會兒又再次問,不知是想做什麽。


    等了一天,盼了一天,望了一天的天色,終於送走了太陽,迎來了月亮。桃夭還是如往常一樣,將寢宮裏的蠟燭點燃,床幔放下,伺候卿若睡了之後便在外麵當值,偶爾也小睡一會兒。


    卿若躺在床上,卻一直睜著眼睛望著床幔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桌上放著鱖魚湯,要是再不來可就涼了。聽得外麵的動靜,卿若忙坐起來,掀開床幔往外麵張望,可是,卻隻是風聲。


    瑾禾,你今晚是不是不來了?卿若失望的重新躺回床上睡下,望著頭頂的明黃色流蘇出神。今早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身邊早已沒了瑾禾的身影。等了一天,盼了一天,幾乎是數著時辰過來的,可是最後依然見不到他……


    “好香的魚湯。”——


    這個聲音是——


    卿若驚喜的坐起來,掀開床幔。月光透過窗扉灑進來,伴著燭光,一同投在桌邊那一具俊秀的身影上。依然是他愛的天青色衣衫,臉上仍然是醉人的笑意。


    “瑾禾——”卿若下床奔過去,八爺張開雙臂,她撲進他懷中,緊緊反擁著他的背。方才的失望和難過,已經在他的溫度下化為烏有,隻剩下一心的幸福。。


    “若,你可真纏人。我都快喘不過氣了。”八爺低頭輕吻了她的額頭,然後將她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開,這才好受了些。


    卿若甜蜜的望著他微笑,然後拽他坐在桌邊,將湯推到他跟前說:“喝點湯,我記得你最愛喝魚湯了。”


    “我什麽時候有了這愛好了?怎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八爺戲謔的笑了笑,寵溺的將她勾入懷中。他白皙的手指握著湯匙,盛滿美味的魚湯,卻是喂進她的嘴裏。


    卿若皺著眉頭咽下他喂的魚湯,說:“我不要了,好腥——”傻瓜,你不知道懷孕的女人喜歡吃酸,但特別反感腥味兒重的東西嗎?


    “我知道你有身孕不喜歡這味道,不過咱家孩子喜歡呢。你看你,上次流產的事兒一鬧,人不知清瘦了多少。”八爺一邊說著一邊撫摩著卿若消瘦的容顏,心中微痛。昨晚摟著她睡下的時候便覺得她瘦了不少,今晚在燭光下一看,豈止是瘦了一點點,根本就是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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