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段錦暉在窗前負手而立,麵上是君王的高深莫測黑眸深沉望向快要落下金輝,日要落了。


    “陛下兩位殿下到了。”徐鈺上前躬身恭謙向段錦暉稟道。


    “容他們進來。”段錦暉罷罷手閉上黑眸。


    “是。”徐鈺躬身退出書房滿目悲涼。


    段錦暉轉身踏步上階坐回案後的坐榻,即為君王便不能遂願逐心,為天下為軒轅他負了她,此生無法償還。


    “參見父皇。”


    案下段華珺段華瑜兩人拱手上前作揖行禮禮罷靜站階下等候今日喚他們的段錦暉開口。


    段錦暉沉眸凝住階下兩張五六分相似的麵容,這兩張麵容都不像他像的是他們的娘親,尤其是段華瑜像了八九分。


    “芝丫頭有身孕了。”段錦暉淡淡一聲不痛不癢。


    “回父皇澤芝已有三月身孕。”段華瑜上前躬身回道,溫潤的話語中細細聽來有一份得意。


    那話語聽入段錦暉耳中驀然嘴中失了滋味,他的兒子和他的女兒成婚了腹中胎兒數月且兩人琴瑟和鳴極盡寵愛,可他們兩人之間隔著顏家隔著顏澤榕,“東宮空位已久你們二人意下如何?”


    珺瑜兩人一道躬身上前齊道,“兒臣聽憑父皇做主。”


    “也好,”段錦暉一歎,這兩兄弟倒是齊心,於他也算一種欣慰,“這道聖旨你們拿去,都下去吧。”


    “兒臣告退。”


    段錦暉揮退兩人,待人退出眸光沉下黑眸難能泛起柔光,手落在身後玉璧龍爪之上玉璧緩緩移開玉璧之後一間石室被禦書房中落日的金輝一點點照亮。


    段錦暉踩著這片金輝走入石室,石室中牆壁上懸掛著兩幅美人圖,兩個美人站在同一顆桃花樹下同樣桃花映麵,兩張同樣的笑靨除去左邊美人的美人痣外不加細辨絲毫看不出兩人之間的差異。左邊那位美人是和段錦暉青梅竹馬的先皇後右邊這位美人是段錦暉為帝後封下的寧德妃。


    為築帝位段錦暉迎娶顏家三女顏星娉為貴妃皇後薨後即立為貴妃,而後宮選秀女段錦暉看中寧家長女立為德妃,後宮中但凡段錦暉寵愛的嬪妃或鼻或眼或性情像的是先逝的皇後,其中以劉氏寧氏兩人最為相似,論及性情則寧氏更為相似,是故有劉昭儀寧德妃兩種身份。


    段錦暉將眸光從左邊移向右去,這兩人孰輕孰重他分不清,但這兩人他都負了,明知顏星娉手段陰狠毒辣為著養他的段氏為著他的皇位他容忍他默許顏氏害死了這兩個女子,年至半百父子相得甚歡之情隻有在他們幼時嚐過,他僅剩的兩個兒子恐怕恨他極深。


    段錦暉麵上扶起淡淡笑意,悲憫的淒涼的,或許同顏澤芝這般手段心計不必同這畫上兩女子落得一樣下場,可皇位隻有一張你盛了顏家便盛了顏家盛了段氏就該防了,芝丫頭聰慧如你倒是你又該如何辦呢?淡淡的笑意有些譏諷,朝中事務已交給珺瑜二人聖旨亦已下他又何必再操心這些,他隻等著皇孫好出世含飴弄孫享一享天倫之樂。


    “皇上可真癡情!”一道低沉的女音在段錦暉身後響起,遮住後背照來暖洋洋的夕陽餘光,一雙美目銳利無比刺向兩張美人圖,那是恨揉碎捏爛咬牙切齒漫至五髒的恨意!


    “什麽人?!”段錦暉眸光一斂快速轉身看向來人,自己大意鬆下警惕竟未曾發覺來人!


    “取你命的人。”


    冷冷短劍映著金輝照進段錦暉的雙眼,一晃眼短劍已朝段錦暉心口襲來,側身推掌避開短劍躲開黑衣偷襲人,另一隻手襲向黑衣人頸處,黑衣人身形小巧靈活腳下稍稍用力收回短劍避開虎掌,遮在自己身上的麵巾卻被段錦暉抓個正著,“是你?!”


    手中握著黑色麵巾的段錦暉隻剩驚異,他沒有想到最後要他命的人居然會是她!


    “皇上沒有料到吧,臣妾來送皇上最後一程。”


    顏星娉趁著段錦暉因太過驚訝而分神躍步上前短劍擱至段錦暉頸上,顏星娉雖從未上過戰場但她同樣是顏家女兒,身手不俗且年紀尚輕對付盛年時的段錦暉不足此時還是有勝的把握,冷笑一聲手上的短劍稍稍用力再頸上留下一道極淺極淺的刀口,“皇上的身手比之以往差了許多啊。”那語中帶著譏帶著諷。


    “那多虧皇後數月悉心陪朕一道用膳了。”段錦暉同樣一聲冷笑,門外的侍衛他早已吩咐退去就算他喚的人前來顏星娉也早已脫身,他從未曾想過會死在這個女人手中,這個女人在他眼中從來隻是一個棋子。


    “嗬嗬,皇上聰明不錯禦膳中我做了手腳,”但她有解藥根本無礙,加之段錦暉從雪域一戰後身子大不如前禦醫隻會認為是舊疾懷疑不到她身上,“但倘若皇上不是這番深情我也尋不到這機會。”數月來她低聲下氣溫順乖巧陪他身側親*清他生活,每日晚膳前段錦暉一人在禦書房中退開所有守衛這就給她可乘之機。


    “劍在你手上你想如何?”段錦暉依然鎮定自若,她要他死那她也脫不了幹係,要他命她何必於他廢話這麽久?


    “我要如何?哼,我要你的命!”用短劍殺他?哈哈,那也太過愚蠢,“但我也要活下去,與你廢話這麽久不過是等短劍上的毒性發作好讓你死的幹淨!”


    “你!”段錦暉未曾想到此招,心中一慌怒氣一動身形跟著一晃,吐息稍加唇色開始發紫。


    “我的仇家不止你一個,我死了讓他們好好活?!”顏星娉收回短劍取出袖中準備好的白綾退出石室,“休想!”


    懸起白綾扶起已然倒地的段錦暉擦淨頸上那抹極細小的血跡將人扶上椅子吊於白綾之上,顏星娉手上的段錦暉任她擺弄,他連呼喊的力道都失了唯有一雙深沉的黑眸死死盯著顏星娉要將她刺穿剖開,最後活生生在白綾上斷氣身亡。


    顏星娉踢下段錦暉腳下救命的椅子,縱身飛上懸梁翻身出禦書房,段錦暉我孩兒和大哥的仇我報了,但害我淪落今日境地我心中的怨恨一定要回加到她身上!


    顏澤芝!


    ※※※


    “奴才拜見殿下、皇子妃。”


    “免,四哥到了?”


    “回殿下,四皇子已經在殿中殿下這邊請。”


    坤弘殿前無論是守衛還是宮人麵上甚至走動中都帶著一股悲涼將平日宏偉的坤弘殿染得似悲壯的戰場,垂首的宮人靜候自己位置不敢亂動一步不敢亂言一句,段錦暉自縊了。


    今日皇後來同皇上一道用膳時看見的是禦書房三尺白綾上懸掛著的死屍,此刻顏氏正跪坐在駕崩的段錦暉床榻上低泣,床榻前還圍了一圈的妃嬪嗚嗚咽咽哭聲不是讓人肝腸寸斷而是讓人無由心生煩悶。


    段華珺從裏間出來迎著進門的段華瑜顏澤芝兩人,三人眸光掠過段華珺搖搖頭,麵色除了父親死去的沉重還有懷疑,段華瑜沉眸上前問道,“禦書房中還有誰出入?”


    “你我走後便無人踏入,她進時父皇已經……”


    “這數月她和父皇一道用膳。”


    “兩位殿下,”同在屋中的顏澤鈞抱拳施禮,“鈞聞得禦書房聲響便想前去看看,大約看見一抹黑影從窗中出來然後皇後娘娘就來了。”


    珺瑜兩人沉默,相似的黑眸中皆在一片墨色深沉似海吞進一切,顏澤芝金珀轉向傳來哭喊聲的裏間金珀澈亮通透淡淡一笑,“但凡做過虧心事的都是心虛。”越過段華珺提步向安置段錦暉的床榻走去。


    “人死不能複生,姨母節哀。”顏澤芝走過妃嬪走至顏星娉身側屈膝福身情真意切安慰淚珠不斷滴落的顏星娉。


    “芝兒你身子重快起。”顏星娉的聲音已然低啞,起身將顏澤芝扶起轉眸看向段錦暉之時美目中又是淚光點點袖中掏出的手絹濕了大半。


    顏澤芝眸光從顏星娉身上掠過看到段錦暉身上,這個人年少時四處征戰平定天下壯年時安顧皇室治理江山到了半百卻落得這麽一個誰都未曾想到的收場,一股帶著溫意的悲涼泛在顏澤芝心田,於別人如何她不知她隻知他留她一命將軒轅治理的國泰民安是個好皇帝。


    “姨母。”顏澤芝轉過眸光淺淺一笑。


    “芝兒有什麽事?”顏星娉泛著淚光側首不經意問著。


    “姨母的鞋好別致。”忽而對上顏星娉眸光的金珀雪亮無比直刺顏星娉眼眸,顏澤芝低聲湊前在顏星娉耳邊說道。被那目光一刺顏星娉竟慌了神,心神一亂雙目不自覺往雙腳看去一手已抬起長裙露出一隻未來得及換下的黑鞋尖頭。


    顏星娉咬牙,顏澤芝絕不可能看的到腳下的鞋這般無缺的計劃竟敗在一個小女娃手上!顏澤芝你既然知道了就該死!含淚的美目換下悲哀眸光中隻餘恨意,憑什麽她顏星璃享盡萬般寵愛連她的女兒也能如此!而她卻牢鎖深宮冷苑她的孩子都沒能出世!顏澤芝你和你的孩子都不該在這世上活著,不該!!


    “姨母澤芝告退。”


    顏澤芝金珀中隻餘溫順乖巧施禮退出裏間。


    天佑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軒轅皇帝段錦暉駕崩,享年四十六歲諡號光武,其子段華瑜奉旨繼位封皇子妃顏氏為後,年號昔澤,十二月三十日新皇帶領皇後登上宮城與瓏城民眾共迎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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