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青濯,顏澤芝將見著她歡欣不已的兒女安置妥當,確保這幾日她不必為他們擔心。


    好不容易,纏人的公主皇子聽話去了學堂,顏澤芝還未坐回鳳榻,幾人又回來了,當然,領著他們回來的除了段華瑜別無他人。


    “母後,父皇說從今日起我們都不必見夫子。”


    段宇梔雙目一眯,嘴邊展笑一個漂亮的梨渦綻開,好不惹人愛憐。


    顏澤芝望著嬌憨的女兒,如何都舍不下說半句不是,於是金珀轉向始作俑者,“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不見夫子誰教導他們?”


    “父皇啊。”


    雙生子異口同聲,在段華瑜一左一右笑眯眯瞧著顏澤芝。


    唯一一個落單的顏澤榕跑向鳳榻,拉著顏澤芝的手,說的十二分真誠,“母後教也好。”


    顏澤芝甩袖,什麽叫她教也好,她明明,嗯,六藝不精百家不曉,唯一精通的一為棋藝,依舊不如他,二為兵法謀略,可她從未親臨戰場,仍舊不如他。


    恨恨想到此的顏澤芝沒了底氣,誰讓她技不如人,但仍憤憤道,“教他們來煙霞軒作什麽?”


    “所謂夫唱婦隨,你不隨我那我便隨你罷。”


    一言未發,段華瑜已在兒女身上贏得此番勝利,顏澤芝軟肋為之何,秋容芷涴綠珠等俏生生水靈靈的女子,以及在他身側這四位兒女,有這些人等,顏澤芝便是想怒也不會怒。


    說到底,顏澤芝是心疼他們保護他們,是因為這些人與她親近,她卻又在段華瑜懷中享盡寵愛,是因為,那些人麵前顏澤芝會手段有心計將自己裹以堅盾,隻有在段華瑜麵前,她才隻是顏澤芝,褪去所有所有,不過一名柔弱的女子而已。


    顏澤芝咬牙切齒,偏偏不能再兒女麵前與段華瑜肆無忌憚,不情不願也隻能應允。


    於是乎,煙霞軒中多了幾張書案幾道稚嫩的讀出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幾疊奏折。


    這皇帝退位是一碼事,軒轅仍在,大臣的奏折便仍要上遞皇帝手中,這皇上到了鳳蘿宮,自然折子隨之而來。


    顏澤芝望著那一摞折子歎氣。


    何為自討苦吃?


    她便是。


    她與嚴書塵商議後,本想以朝中大事縛住段華瑜幾日,是故嚴書塵以右相之名,號召三省尚書撿著重要的折子往宮中送來,段華瑜一日未退位便一日為軒轅皇帝,這國之要事總不能不理吧。


    誰知,段華瑜竟會搬住進鳳蘿宮,且賀七司將奏折放在她眼前,這不是作繭自縛是什麽?!


    看著奏折,顏澤芝再長長一歎,隨即掃去灰暗,麵帶微笑,嗓音甜甜軟軟,“華瑜,奏折在這裏。”


    “嗯。”


    段華瑜鋪開紙張,拾筆作畫,俊臉專心致誌未抬一下,連一眼的光景都沒給顏澤芝。


    顏澤芝起身,抱著奏折往段華瑜邊走去,輕巧抽開才落一筆的畫紙,打開一份奏折,“看這個。”


    段華瑜總算抬眼,黑眸深睨笑容甜美人兒,“要看你看。”


    “你是皇帝,理應你處理朝政,我怎能幹政?”


    “這些我早已安排好,本不該出現在宮中。”


    ……


    顏澤芝悔恨懊惱哀怨,段華瑜之意是,奏折早有安排,會在鳳蘿宮純粹是顏澤芝暗中作怪,顏澤芝不是作繭自縛,而是把別人身上的蠶絲扯下裹了自己一身!


    “說來,身上流著段氏血脈的人並非是我。”


    顏澤芝恍惚蹉歎之極,耳邊附來一道溫熱。段華瑜輕含白玉精致的耳垂,柔聲吐出這番話,拿過筆塞進顏澤芝手中,拾起畫,移身換了張書案繼續作畫。


    顏澤芝呆若木雞。


    這是要她看那疊奏折?


    ※※※※※※


    奏折確實是顏澤芝批閱的。


    午後鳳蘿宮的煙霞軒中,顏澤芝坐於書案前快速翻閱大臣遞來的奏折,手中的筆不停起落,在折子上“沙沙”添上朱砂墨跡。而真正應該坐在案前的人,總算批閱完的顏澤芝抬眼看段華瑜,一身月白錦袍,腰圍玲瓏白玉帶,腰間綴盤龍玉佩,似美玉雕琢的麵龐是罕見的俊美,此刻手執紫峰狼毫,正在專心作畫。


    說是教書,其實段華瑜隻是偶爾才停筆,給幾人指點一二。總而言之,煙霞軒中最閑的便是段華瑜了。


    “賀總管,這幾封折子緊急,即可送往嚴相府邸,其餘的送往左相府邸。”


    顏澤芝指著兩摞子奏折吩咐著,她為後,不可與朝臣商議朝事,而段華瑜明日定不會早朝,她便將對策寫於奏折中,如何辦,兩位丞相足可信任。


    “是,”賀七司極為恭敬一拜,捧著奏折問道,“娘娘晚膳傳在何處?”


    顏澤芝看了一眼仍舊作畫段華瑜,淺淺一笑,“煙霞軒吧。”


    心卻重重沉下,賀七司詢得是她不是段華瑜,而段華瑜彷如萬事皆與他無關,唯有筆下的畫才是他所關心,難道這皇位他當真不要了?


    顏澤芝曾與嚴書塵說過,不為皇室隻為百姓,其實她為的隻有一人。


    顏澤芝相信,段華瑜即要退位,那萬事一定都準備妥當,而段華珺若真登上皇位也必定不會讓軒轅動亂,這接替間有的不過是百姓的猜忌,謠傳一段時日便止。


    即已為王者,那便是一條無法後退的單道。


    段華瑜願為她不顧世俗不忌史家,顏澤芝卻不願。退位之後世人如何看他,後世如何評判?她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如何評判她,可她在乎他,倘若他因她背負那些諷嘲譏笑,她不願,千萬般不願。


    “終於傳膳了!”


    段宇梔丟開看得乏味的書卷,從席座上起身向桌邊跑去。


    雙生子早已對視一笑,不發一言卻默契萬分起身朝桌邊走去。


    唯有最小的段宇榕,捧著用來識字的書卷嘴中喃喃自語,一雙鳳目卻已飄向送膳宮女身上。


    “梔兒抄完上善若水,柏兒樺兒背完泛愛眾,方能用膳。”


    段華瑜筆未停下,雙目仍留在畫上,黑眸卻仿佛一刻未曾離開過幾人,從容而優雅說道。


    段宇梔與雙生子悶悶不樂往回走,就說父皇什麽都知道嘛!


    段宇榕看著不甘不願坐下的長姐兄長,鳳目一斂轉而帶笑,“父皇,小榕已識完字,請父皇檢查。”


    顏澤芝扶額,三個孩子,兩個長得像他,還有一個,這麽小就已懂不動聲色,光長得像她了,性子全是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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