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穀鎮最大最好的旅店,永遠是給來自奧羅由斯塔的商隊準備的。作為半廢棄的軍事據點,空置的建築不在少數,但是要找一個合適居住,或者能居住得比較舒服的也不是那麽容易。


    馭者指揮著駝獸把大車拉進寬闊的院子,騎士們也紛紛下馬,馬上就有早準備好的雜役提著水桶刷子過來,還有一車車的飼料送了過來。騎士們熙熙攘攘地解下甲胄武器,或者去前廳吃著早準備好了的食物,或者直接去洗漱睡覺休息了,這一路風塵顛簸也折騰得人夠嗆。


    “這就是這裏最好的旅店了嗎?看起來真不怎麽樣呢。我懷疑他們有浴池嗎?我現在可是想好好地泡個澡,有專門的按摩洗浴仆人嗎?有侍女嗎?”


    從馬車上走下來,三個少年中穿著最華貴的安東尼馬上就嚷嚷起來了。雖然這特製的巨大車廂遠比普通的馬車更加舒適,幾乎就是一座移動的小別墅,但終究也是有些顛簸無聊的,到了目的地之後當然希望好好地放鬆一下。但是看著周圍冷硬高大的石壁建築,毫無裝飾和仆人的屋舍,真的和他們期望中的放鬆概念相差太遠。


    “這裏是北方軍團的軍事據點改造的,當然不會有那些東西了。”鄧德爾法師也笑嗬嗬地走了下來。他是皇家魔法學院的導師,這一趟在坐鎮家族商隊的時候順便帶著三個學生來實地考察實習,也算是一舉兩得了。雖然身為真正的帝都貴族,在奢華享受上是真正的行家,但作為眼界開闊的法師他也不是一點也受不得苦寒的,這西北軍鎮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暫時休息一晚,明天商隊會計就會去找那些矮人和其他本地商人商量價格,加上交割貨物,大概要耽擱三四天的功夫。你們可以在這裏到處好好考察一下,看看帝國時代的軍事建築到底是什麽樣的。如果這裏還有留存的軍用魔像的話,盡量向駐地指揮官申請去觀摩一下。比起學院保存的那些,真正前線的軍用魔像很粗糙,偏實用,也有不少值得學習的地方。”


    “是。”三個少年互相看了看,點頭答應。


    “我個人有個建議。”走出車廂,卻並不踏下地來的風吟秋忽然說。“大家還是暫時不要亂跑的好,聽說這裏的矮人有些不安分。尤其是對於法師抱有相當大的敵意,前段時間還曾經襲擊過守護之手的人。”


    “啊,確實是這樣。這些野蠻人本性都是相當危險的。”鄧德爾法師點頭。“安傑洛同學你是本地人,對他們的脾氣應該算是比較了解吧?所以你就是你們三人的暫時領隊了,千萬要記住安全,不能分開隨意行動,也最好離那些矮人遠一些。”


    “是。”大餅臉的少年法師學徒漲紅了臉用力回答。


    風吟秋聳聳肩。這灰穀鎮很明顯潛伏著極大的危機,這三個少年到處亂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小,但他也隻能做到提醒這個地步。好在這位鄧德爾法師也是貨真價實的高階法師,就算好像沒什麽江湖經驗,能施放的五六環奧術卻是實打實地做不得假的,在西海岸這地方已是極有威懾力的高端戰力。商隊護衛裏也有不少人身手不錯經驗豐富,向來自保也不是問題。


    拍了拍手,在那邊剛剛吃完小半車食料的多塔拉野豬搖著尾巴走了過來,風吟秋腳不沾地地從車上跳到了豬背上坐穩,然後手指對著野豬的後腦勺輕輕一點,一個二環奧術‘啟智術’就放了出去。這是他從鄧德爾法師這裏學來的法術之一,可以加強生物的腦部活性,對於提高注意力和智力有不小的幫助,算是法師們常備給自己使用的奧術之一。不過用在智力遠不如人類的其他動物身上,效果同樣的不錯。風吟秋也試過了,給這個野豬不斷使用之後,居然能隱隱聽懂他的不少命令,讓操縱起來容易了許多。


    “溫德法師,如果您需要,可以從商隊裏分出一匹馬來給您代步。”鄧德爾法師笑眯眯地建議。不說外形,這隻從來不知道洗澡是什麽的野豬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就令他一直在暗中保持著一個淨化空氣的一環奧術。


    “不用了。”風吟秋搖搖頭,踢了野豬一腳,野豬就呼哧呼哧地朝外走去。“非常感謝您的葡萄酒,我在這灰穀鎮裏還有些事情要辦,所以就此告辭了。順便再說一次,我聽說這個地方很不太平,你們最好還是小心點吧。”


    “你這位叔叔真是個怪人。西海岸的法師都是這個樣子的嗎?你們家族中的其他法師喜歡騎什麽?野牛還是和那些矮人一樣的山羊?”看著一人一豬遠去的背影,名叫安東尼的華服少年扭頭旁邊的大臉少年問。


    “當然不是。”大臉少年的臉就像被煎熟了一樣。


    “即便是看上去再可笑再滑稽的怪癖,也永遠不要因此就小瞧一位法師。這是我的一個老師告訴我的。”鄧德爾法師卻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風吟秋的背影。“我總覺得這位溫德法師是在暗示我們什麽,他一個人到這裏來,也是很透著古怪的一件事…...好吧,也許我們真的應該小心一點。畢竟這裏可曾經是帝國的前線……你們暫時也不要亂走。”


    “是。”三個少年法師學徒麵麵相覷,也隻能答應下來。華服少年忽然問:“鄧德爾老師,您的老師會這樣說,是不是因為他也有什麽比較奇怪的癖好?”


    鄧德爾法師表情古怪地看了這個學生一眼,想了想還是點頭:“他隻是喜歡搜集每個他認識的女性的襪子而已,聽說在帝國時代,這可算得上是一項高雅的愛好。”


    沒聽見身後法師們的議論,也沒心情去在意這個,風吟秋騎著野豬走在灰穀鎮特有的寬大街道上,看似漫不經心地左右張望。


    乍一看似乎和幾天前他和高文來這裏時並沒有兩樣,酒館裏還是傳來矮人們的喧鬧聲,濃妝豔抹的妓女還是東一個西一個地站在空蕩蕩的街邊招徠顧客,偶爾可見醉醺醺的商隊護衛和雇傭兵走上前去詢問價格。倒是淩亂蕭條中自有一番熱鬧。


    唯一有一點不一樣的就是原本隨處可見的北方軍團的士兵們少了很多,那些維持治安的巡邏隊,特別是大搖大擺地監視人的士兵都不見了,隻有偶爾幾個路過也是行色匆匆,最多隻是對騎著野豬的風吟秋多看兩眼而已,也不過來盤問什麽,倒是有不少傭兵和矮人看著他這古怪的騎豬法師哈哈大笑。


    風吟秋拉著野豬耳朵的鬃毛朝旁邊扯了扯,這被奧術激發了智力的野獸就朝著路邊一夥商隊護衛走了過去。那幾個原本正在嘲笑著的商隊護衛立刻臉色微變朝旁躲開,多塔拉野豬可是標準的危險動物,把人當做零食美味的龐大野獸,風吟秋真要有敵意的話隻憑這隻野豬也能輕鬆踩死他們。


    “等等,精悍的戰士們,我有話要問你們。”風吟秋手指一彈,十個金幣就排成一排直線平平地飛了過去。他學的唐家暗器手法隻能算是剛剛摸著入門的邊,不過用在這種地方倒是極有看頭。


    幾個商隊護衛一呆,忍不住都伸手接了過來,每人手上都落下一兩枚。立刻臉上的神情就大有緩和,無論什麽地方什麽時候,黃金都是能緩和情緒表達善意的好東西。一兩枚奧金也能抵他們這一路酬勞的十分之一了。


    “法師閣下,請問你有什麽想要問的?”商隊護衛當然是要有眼力的,能看出騎著這野豬的一定是法師,一個為首的上來鞠了一躬問。


    “你們來這裏有多久了?”風吟秋問。


    “已經是第十天了。”護衛頭領回答。


    “這麽久?你們的商隊怎麽會一直停留在這裏?”


    “好像是因為要等著矮人那邊籌措資金。我們的領頭也很煩,一直留在這裏不是辦法啊,但拿不到報酬也不行。不過我們還算是好的,最久的那些已經在這裏滯留了一個月左右了,領頭的整天守在指揮官駐地那裏等消息。聽說大山脈裏麵的矮人們在內鬥,所有寶石和貴金屬暫時運送不出來。不過指揮官倒是給我們保證了,最多再有三五天就能解決了。”


    “那你們一直呆在這裏,知道最近這灰穀鎮上有什麽比較特別的事情發生麽?”


    “經常有不同氏族的矮人在鬥毆,有時候也還和商隊的人打起來。最嚴重的是前幾天的一場鬥毆,北方軍團的人都把鎮子隔離了起來,連建築物都打碎了好幾棟,聽說後來搬出來的矮人屍體都有幾十具。幾位商隊首領都很不安,但拿不到錢和貨物,也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風吟秋默然。他和高文遭遇到的狙殺被掩蓋了下去,鎮上的其他人好像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樣。那些矮人的動機,北方軍團的掩蓋,都說明了下麵正潛伏著一個巨大的漩渦,至於到底是什麽,他暫時又還看不透。想了想,他繼續問:“你們在這鎮上有沒有看見過西方人?或者說,有沒有聽見過有關於西方人的消息?”


    “西方人?”幾個商隊護衛互相看了看,一起搖頭。“從來沒聽說過西方人來這裏的。賣酒給矮子們可是賺大錢的生意,每年的份額都不夠分,北方軍團和那些貴族家族怎麽可能讓給西方人?”


    “啊,對了。”有個護衛拍了拍手。“聽說前一天有人遇到幽靈了,就是個西方女人的幽靈。”


    “幽靈?”風吟秋微微有些意外。鬼魂精靈什麽的,這歐羅大陸上依然是有的,聽高文所說的行程機理與神州大地上也是大同小異,將死之人一股執念精神強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凝聚不散,再匯聚外力而成,奧法上好像還專門開辟有一個宗派專門研究這類東西。不過這種東西在神殿教會眼中也都是邪惡褻瀆的產物,一見之下必定要淨化消滅,所以並不常見。


    “你是說那個?”立刻也有人接口,這些人在這鎮子中整日無事,一有任何小道消息自然是傳播得飛快。“我有一個認識朋友說,有北方軍團的士兵還被這個幽靈給殺掉了。不知道是什麽幽靈,居然用大量的井水灌進一個家夥的身體裏,那家夥死的時候比原來胖了三倍,就像泡在濃湯裏發脹了一整天的麵包。”


    “可是我怎麽聽說,那幽靈是把一個人給徹底蒸熟透了?那可是我朋友親眼看見的,他說那個士兵隻用了十秒鍾不到,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團香氣四溢的肉團。嘔,真是令人作嘔的比喻,特別是在剛剛吃飽了肉餅之後……”


    “這真是個古怪的幽魂。照理來說,一般幽魂都是給人製造幻覺的吧?也許西方人的靈魂有些和我們不一樣?”


    “也有可能是被那些北方軍團士兵們殺死的西方人變成的幽魂?聽說西方人吃他們的苦頭可吃得不少,以前軍團士兵好像曾經扮作土匪襲擊了兩處西方人聚居的小村落,也哄騙過西方人來這裏做交易,結果把財貨全部吞了之後再把人殺了個幹淨……”


    風吟秋擺了擺手,十枚奧金幣又在半空中劃了一條整齊的直線,從他左手落到右手,幾個護衛的視線也跟著一路從左到右:“我對這個古怪的西方幽靈很感興趣。不知道你們能否帶我去這個幽靈出沒的地點,或者是去看看那些可憐的受害者呢?”


    沒用多久,風吟秋就在幾個商隊護衛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小鎮邊上,略微偏僻的水溝旁。


    “就在這裏了。當時就在這個地方,聽說出事之後我們趕過來,正看到北方軍團的士兵把這裏圍了起來正在四處搜查,好像還有戰鬥法師。”為首的護衛左右張望,一臉的疑惑。“…不過今天怎麽沒看到那些家夥?連巡邏的也好像不見了,不過這樣也好,省的和他們囉嗦,運氣不好還會被敲詐一兩個金幣……”


    “鎮子裏是沒人了,但是外麵駐防的部隊好像多了起來。上午阿德勒家族的幾個家夥想要出去,都被攔了回來。”


    “真的就是這裏?”風吟秋閉眼仔細感覺了一下,神色卻微微有些奇怪。“但是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鬼魂……或者說不死亡靈的氣息。”


    “真的就是在這裏,我用阿曼塔的名義保證我沒有說謊!”為首的商隊護衛有些急了,開口以神靈的名義發誓。下層民眾基本上都會信奉某個神靈,像他們這樣四處闖蕩的祈求神靈護佑更是必要的,當然不見得會有多麽虔誠,但也絕不敢隨便發誓。


    其他幾個護衛看風吟秋的眼色則有些怪異,有兩個還後退了幾步。一般來說隻有一些特定神靈的神職人員才有感知亡靈怪物的能力,此外就是那些鑽研亡靈派係的奧術師。這種家夥都不是什麽好人,很多是比亡靈怪物還要更加危險的怪物,即便是在法師群體中也是極不受待見的。而這個膚色怪異,騎著一隻用奧術控製的大野豬禿頭而又麵色僵硬的法師,如果再加上亡靈派係的注腳的話,就是像極了那種會拿活人來解剖研究順帶製作各種鬼怪僵屍的家夥。


    在幾道神色各異,戒備恐懼之色漸濃的眼光注視下,風吟秋沉吟了一下,就對他們揮揮手:“好吧,我相信就是這裏。那麽你們可以離開了。”


    話音一落,幾個商隊護衛掉頭就跑,幾個呼吸之間就消失在街頭。


    風吟秋靜靜地坐在野豬背上,等到那幾個護衛跑得徹底不見蹤影了,再閉眼感覺了一下,確定周圍真的沒人了,這才驅使著野豬走到那個水渠邊上去。這似乎是一條給遠處的區域輸送洗漱用水的溝渠,雖然年久失修,裏麵堆積著不少剝落的岩石,但從山體上引下的泉水依然在裏麵形成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多塔拉野豬聳動著鼻子聞了聞,就埋頭下去呼哧呼哧地喝了起來。


    這個聽說來的西方女人的鬼魂,是他目前為止唯一打聽出來的有可能和那些邪教徒有關聯的消息。如果從高文那裏聽說的不錯,這個邪教崇尚的是複仇之神的話,那弄出來一些鬼魂僵屍的確實有可能。所以風吟秋才讓那幾人把他帶到這附近來,想要從殘留的陰氣怨氣上查出點線索來。從本質上來說,冤魂陰鬼的散發的都是源自扭曲精神信念的不詳氣息,這一點應該不會因為與神州大陸的天地法則些許有別就會有所不同。就像這歐羅大陸上的肉也會發臭腐爛一樣,是生命本身演化的自然反應,隻是鬼魂體現在精神方麵而已。


    不過他在這裏卻並沒有察覺到什麽幽魂鬼怪殘留的味道,反而發現了一些出乎意料的有趣跡象。


    風吟秋抬手舉起,虛按向水麵,水麵微微朝下一凹,立刻又如沸騰了一樣翻滾四濺。正在喝水的多塔拉野豬嚇了一跳,哼哼叫著後退幾步,一雙小眼睛凶光四射地看著古怪翻騰著的水流。


    很快地水麵又重新平靜了下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風吟秋稍微等了一會,然後又重新一掌虛按向水麵,然後那水麵又如同沸騰了一樣猛烈翻滾起來,而且這一次的變化更為強烈,足有十數米水道都齊齊翻滾噴灑,好像突然從地底衝出來了數股噴泉一樣。但是幾息之後,這沸騰的異狀又重新平複了下去。


    這不是奧術,而是神州道法。風吟秋這段時間用萬有真符悄悄拓印下那麽多奧法,並非隻是純粹用來戰鬥禦敵的,他也在不斷揣摩借鑒,慢慢琢磨神州道法與歐羅奧術之間的異同之處,這兩方天地之間法則的差異。現在隻能說是略有所得,運用到實際之中總算是不會受到道法反噬了,隻是因為天地法則不同,效用也歪曲消減得不成樣子。比如風吟秋現在所用的是一招水行道法,但如果有任何一個神州大陸的五行宗道士看到這樣的水行道法,立刻便會笑掉大牙。


    好在風吟秋現在並非是用這個道法來對敵或者是真做什麽,他隻是在用而已。用上一次,等道法的餘韻完全消散之後他又再重複一次。


    在第五次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水行道法之後,剛剛平靜下來的水麵忽然拔高起來,凝聚成一個人形的水體。而那形狀凹凸有致,很明顯是個女人。


    “沐道友,果然是你來了。”風吟秋僵硬的臉上扯出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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