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奧斯星城往東三百多裏外,在越過一個早就荒廢了的伯爵領之後,就進入了蜥蜴人沼澤。這是一片夾在南北橫斷山中間的一片綿延上百裏的沼澤地帶,從西海岸吹來的潮濕風氣穿過這裏和大平原的熱氣相遇,化作了大量的降水,長期將方圓數百裏化作一片澤國的同時,也將這裏變成了大平原兩條重要河流的發源地。


    從地理上來說,這是個極為重要的地段,但在實際上卻是一片蠻荒,尤其是在巴特伯爵的整個家族遭遇滅頂之災之後,這裏更是人跡罕至。


    “為何我們非要走這條鳥不生蛋的路來?”沐沁沂信步而行,看似走得輕輕鬆鬆,但她腳下卻根本就不是崎嶇不平的地麵,而是一股流水,前方的無論是荊棘灌木還是泥坑水窪全都被這流水或是覆蓋或是壓下,她行走在其上一點也不費勁。


    “嚴格來說這片沼澤是屬於巴特家族的,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他們一直都沒有開發這裏,但是曾經有消息說他們在這裏修建過一條秘密路徑,可以直通奧羅大平原。如果這條秘密路徑是真的,那麽無疑就是通往奧羅大平原最為便捷的通路。”


    在最前麵帶路的高文回答道。相比起沐沁沂,他隻能不厭其煩地繞開一個個難以行走的荊棘叢和障礙,或是高高躍起跳過,不過他自己倒是顯得輕鬆自如。


    “但隻要北上兩三百裏路,或者是去南邊,不都有能通往大平原的路麽?就算多走上一兩月的時間,會遇到些野獸山賊什麽的,也總比沼澤地這樣的地方好多了吧?”


    “這個麽……其實找出並打通這條商路也是西海岸法師議會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多出一條能通往奧羅大平原的路徑,更有利於西海岸和大平原的物資流動,尤其這條可算是最短最有效率的。但這是個非常吃力的事,難度很高,沒有任何一家願意獨資出人出力來做這件事。不知道什麽原因,你們的使節大人居然主動向法師議會提出了由你們使節團來解決這件事的要求,條件就是要讓你們使節團成為這條路的第一批通行的人,同時讓這條道路永久命名為什麽‘光明偉大的乾帝國的大道路’……隻是命名而已就能解決這樣一個大難題,議會的老爺們當然高興還來不及了……”


    “不用說了,這肯定是那個什麽張家老大人的提議。”沐沁沂也感覺一陣陣地無力。這種揚名異域,給天朝上邦長臉增光的事肯定是那位李大人無法拒絕的,但要說背後沒有點利益交換也不大可能,隻是得利的多半就是那位張家族長所帶領的大正遺民。現在以李大人為首的幾位禮部大人整日和那位張家族長走在一起,不是談論經典品鑒前朝大儒的書法,就是一起拜會接見本地某某貴族。也許那幾位大人覺得樂不可支麵子十足,她卻知道那根本就是被張家族長牽著鼻子走。


    “喂!風先生!這事你就不能和劉道長想個辦法麽?憑什麽他們自己受人指使莫名其妙地下個命令,便要我們出來到處奔波?”沐沁沂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向跟在他們後麵的那個龐大身影。其實她一直在這裏發著牢騷也就是說給後麵那個人聽的,卻偏偏隻有這個歐羅聖武士在不厭其煩地回答。


    “上麵動動嘴,下麵的跑斷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像你這種又要發牢騷,又要遵命行事的,簡直就是居家怨婦的典範。若是你真的不想來,轉身回去就說你頭昏腦漲舊傷未愈,劉道長肯定也不會為難你。你這又要跟著過來,又要一路埋怨的,分明就是希望風兄弟來安慰你幾句。但是風兄弟現在正在忙著和我專研奧術的秘密,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可不大有空來理會你這兒女私情。”


    隻可惜出聲回答的依然不是她心中希望的那個聲音,而且還是她最為顧忌最不願意聽到的。


    跟在他們後麵的是一條巨大的溪地大地懶,這個咋一看有些像是昆蟲,又有些像是螃蟹的巨大動物一臉癡傻模樣,挪動起來好像也慢吞吞的,但卻是這沼澤地附近最為危險和強大的野獸之一。現在這野獸上麵盤膝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風吟秋,一個則是一臉猙獰模樣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這個前邪教祭司正盯著他,露出一個看起來惡意的嘲諷更多過善意的笑容。


    麵對這個被神靈搞得有些瘋癲的家夥,沐沁沂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有些害怕,她始終難以忘記自己曾被這人一拳擊倒後送到矮人那裏囚禁的經曆。而且一個瘋癲的前綴,很明顯隻能加重這個生物所代表的危險性。所以雖然這番話讓沐沁沂急得麵紅耳赤,她也不敢直接將腳下的水元素給丟過去,甚至都不敢直視那個麵目猙獰的男人。


    好在和仁愛之劍一起對麵而坐的風吟秋也醒悟了過來,放下手中剛剛看得入了神的書籍,咳嗽一聲說:“無敵兄莫要亂說,沐仙子隻是關心我們如今的狀況而已。沐仙子,其實這等事也屬平常,須知若沒有張家老丈拿出來的財貨物資,使節團這幾百張嘴隻靠著船裏留下的東西,能撐得住多久?總不能要你和劉道長日日下海去打海獸撈海魚來供他們吃吧?更別說前去因克雷還有上萬裏的陸路要走,沒有張家老丈的資助可還真是寸步難行。我們也就順便幫張家老丈做些事,讓他得些利益也是應有之義嘛。”


    “可不是我應有之義。”沐沁沂冷哼了一聲。“這什麽隨軍仙師之位我本來就不怎麽放在心上,原本想到了這歐羅大陸就自己去散心的,倒是風先生你怎麽現在反而對那個參讚一職在意起來了?”


    “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好去的地方,大家一起行走相互有個照應嘛。”風吟秋隻是淡淡回了一句,心思好像還沒完全從剛剛放下的書裏走出來。“大家同舟共濟了數月之久,不看那幾位大人的麵子,也想著那些船員水手士卒們吧。”


    “恩,這位沐女士。”前麵的高文也轉過頭來勸說。“其實這沼澤深處也並不全是麻煩,也有值得探索的東西。盤踞在這裏的蜥蜴人是一種文化程度不低的亞人種,雖然我也不敢肯定,但是他們信奉元素古神的可能性不小,如果能在這裏找到水元素古神的典籍和祭壇之類,對你來說也有極大的幫助。”


    沐沁沂撇撇嘴。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理由。元素古神的信仰曆史悠久源遠流長,甚至遠超現存典籍的記載,但是因為和奧術的理念衝突,也不像其他神靈那樣容易被人理解,所以在帝國曆史中就漸漸衰落。如今就算有遺留下來的神殿也大都是類似她之前在港口黑幫駐地中發現的那個一樣極為簡陋的。反而是像矮人那樣天賦異稟的亞人種一直將元素之神的信仰流傳了下來。她現在雖然在接受了守護之手的神術治療之後,神魂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但是一些根本性的問題是外力所無法解決的。尋求水元素信仰的正式神殿和儀軌典籍是她治愈暗傷穩固神魂的最好辦法,也是在神道之路上更進一步的唯一契機。


    “好吧,隨便你們了,希望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吧。反正我也隻有盡力而為了。”沐沁沂搖搖頭,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腳下水流繼續流動載著她前行。雖然看起來她不情不願,事實上卻是這行動中最為重要的一環,若沒有她的水元素神術幫忙,想要在地勢複雜,陰雨綿綿的沼澤地形中找出一條路來,所花的心思精神何止要多花上十倍百倍。


    沐沁沂和高文在前麵開路,行程繼續,溪地大蜥蜴上麵的仁愛之劍和風吟秋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全不在意地又繼續之前的談論。


    “如何?風兄弟我說得可對?這歐羅奧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聽說那些貴族若是天賦不好的,花個十幾年都未必能入門,但是在我們這等天賦異稟之輩麵前不過是康莊大道,根本不用費什麽勁。”


    仁愛之劍還是如他在九成九時間裏一樣的得意洋洋,誌得意滿,他說話間抬手一張,一顆散發著白色的光球就在他手掌間浮沉不定。雖然這是在大白天陽光充沛下並不怎麽顯眼,但這確實就是如假包換的零環奧術‘光亮術’。


    如果有貴族法師看到這一幕,肯定是要驚訝得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一個之前完全沒接觸過奧術的邪教祭司,強大的戰士,居然在幾天之內就能邁過許多人要花上數年甚至十年以上才能打下的入門基礎,放出了零環奧術。這可是在奧術史上也可說是絕無僅有。


    不過風吟秋倒並不顯得很驚奇。他閉眼沉思片刻,伸手一招,也是同樣一個白色光球浮現在他手間。這一次他卻不是單純地用萬有真符釋放‘拓印’下的魔網震蕩,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奧術師一樣以自己的精神去溝通魔網構建奧術。


    “在這魔網之下施法,確實比在神州施展道術要受限……不過從某些方麵來說也要方便不少。”風吟秋伸手一捏,光球在他手中被捏碎,重新又拿起剛才放在蜥蜴背上的書來翻看。這是仁愛之劍從張子鬆那裏拿來的,上麵用歐羅語寫著‘奧術入門基礎二’,算是奧術學徒必讀的基礎。


    奧術師最為關鍵的,其實就是以自身精神來溝通魔網,構建奧術公式來形成奧術。要讓一個普通人做到這一點,除了天賦異稟感知敏銳到極點的那種天才之外,都隻能慢慢培養才能壯大精神,磨煉感知。但這一點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卻都根本不是難事,風吟秋自己在道術符籙上沉浸了二十年以上,對於天地法則的感知猶如本能一樣,更是時時都可借鑒萬有真符中拓印下的奧術,感知魔網不是什麽難事,隻要補充上一些奧術基礎知識,弄明白一些規則,就可說是水到渠成。


    至於仁愛之劍來說,這一點可能更加輕鬆。打通任督二脈,貫通天地之橋進入先天之境,這本質上就是對天地宇宙的更進一步靠近,任何一個先天武道強者對天地法則都有本能上的感知,千錘百煉百戰而成的精神意誌更是比尋常法師更為強大,從這一點來說,每一個先天武者在基礎上就比尋常法師更強大十倍。


    歐羅大陸上卻是從未有強大戰士專修奧術的先例,這卻是因為歐羅大陸上的戰士最後直接都是走入了神道之路,並沒有單純的先天武道之說,精神意誌直接便與一部分天地法則混同為一,固然在自身領域之內如魚得水,卻沒了向其他方麵擴展的可能。


    還有就是錘煉武道磨煉筋骨,講求一往無前血性純粹的戰士,也對繁複紛雜需要細致入微的法術沒什麽興趣。更別說強大的血肉罡氣可在一定程度上幹擾道法。所以在神州江湖上一些武道高人倒也有閑暇學幾手道術來玩玩,或者用以參考借鑒用以武道的,卻絕少有兩者並修兩者精通的。曾經的天下第一人玄玄子倒是說過武道其實也就是修道,‘武’與‘道’其實本是一家,但那是站在極高境界上才有的眼光。就如站在山頂之人向下俯瞰,才可說條條山路俱通腳下,境界不到的幾乎無人可將之融會貫通。就算是劉玄應將一身先天真氣和玄天星罡運用到萬法難侵,距離那種境界也還有不小的距離。


    所以仁愛之劍不過短短數天之內就能掌握入門的奧術,從本質來說並沒什麽好奇怪的。不過那些構建奧術回路節點的複雜技巧居然也沒難住他,還是讓風吟秋有些意外。


    在魔網中構建奧術回路,和神州道法的純粹以自身意念生氣去引動天地元氣相比,既簡單了不少又繁複了不少。說他簡單,是因為在神念精神上無須有什麽韻味心法之類全靠本身領悟的東西,隻要將魔網觸動,按照規定好的架構給勾勒好了,自然就能激發奧術效果。說他複雜,是因為這些架構相比起符籙的雲紋來說繁複了數倍以上,而且出不得半絲的差錯。如果說神州道法是一幅一幅畫卷,隻要意境到了,形態上有些出入也沒關係,隻是畫得多了有些傷神。而這奧術則就像是以各個構建來堆砌組裝成一個機關,隻能按照固定的格式來,卻不用太靠悟性,手熟即可。


    習慣了神州道法的隨行意境,風吟秋其實還不大習慣這奧術上的繁瑣死板,但想不到的是在這方麵仁愛之劍這剛剛接觸奧術的還要勝過他一頭。


    “與神州道法相比,這歐羅奧術的匠氣難免就重了些,偏重於‘器’,‘用’之途。”風吟秋搖搖頭。“而且道法道法,有道方有法。我神州道法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向天地借力,最終走的路子殊途同歸都是天人合一尋求天地大道,這歐羅奧術直接就是先以魔網將天地之力強行分割梳理一遍,運用時就直接向魔網借力,這從源頭來說就是強奪天地分割天地,難怪天地真靈與之不容……不過以實際效用來說,這以魔網預先強行分割天地之力之後再隨意組合,激發起來的動蕩反而更要強烈得多,能夠組合出的花樣也要多得多了,隨便一個三四環的奧術就抵得上神州後天道法上的佼佼者……”


    說著風吟秋輕輕拍了拍坐著的這個溪地大地懶。和之前在灰穀鎮前降服的那頭野豬一樣,這隻大東西也是他用數個二環奧術砸下去,活生生地將這個危險野獸變作了代步的駝獸。如果是在神州道法上來講,如果不是專門走這條路的,要做到這一點可是極難的。


    “不愧是見多識廣,眼光獨到的風兄弟,這一番話當真是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見,一針見血就將這歐羅奧術的真麵目給戳穿了。哈哈哈哈……”仁愛之劍聽了之後卻是立刻大笑起來,依然是習慣性的誌得意滿不可一世。“不過我們入鄉隨俗,這等淺薄奧術也先拿過來用著再說。兩天入門,一周之後就能用三四環奧術洗地,一兩月之後就是七八環奧術隨便丟,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奧術師嚇得下巴掉地上,然後再叫他們慢慢領教我們神州道統的博大深遠,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渺小無知!”


    “無敵兄莫要這樣說,這也隻是我姑且臆測罷了,而且這些事都是說來簡單的……”風吟秋擺擺手。這些東西嘴上說說也就罷了,他也不敢由此就有絲毫小看奧術的意思,這就像說人不過就是堆血肉加骨頭的活物而已,不能說錯了,但肯定也不會如此簡單。而且回想起當日見識過的那十一環奧術,仿佛與宇宙本源相連的氣概和深邃,也並不遜色於神州的任何一種大道神通。


    “不用妄自菲薄,不用妄自菲薄。風兄弟我有預感,我們這一對奧術奇才必定掀起這歐羅大陸的奧術新風潮!哈哈哈哈!”


    仁愛之劍卻絲毫不以為意,仰頭哈哈大笑,中氣十足的洪亮笑聲在空中滾滾蕩蕩地傳入沼澤地中。


    “好像有什麽野獸的嚎叫?”


    走在最前端的巡林尖兵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張望,一雙有別於尋常人的大耳朵分別在左右晃動。


    “什麽?”金發女法師也連忙停下了腳步,伸指一點,一道偵察奧術就浮現在她眼前,然後隨著她左右張望的動作一起晃動,但是上麵並沒有出現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並沒有什麽強大的生物在附近。也沒有特別的能量波動。”


    “不,這叫聲應該是在上風二十裏左右的地方。你的偵察奧術是看不到的。”巡林尖兵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女法師和她麵前浮現的偵察法術,眼神有些不屑。對於奧術,他這個混血獸人本能地會感覺到反感,加上風元素之神的信徒身份,這種反感更加上了理智的成分。“沼澤中的環境複雜,膽敢發出嚎叫的一定是非常強大,站在頂端的掠食者,極有可能是變異了的魔獸。我們最好離他們的領地遠一點。”


    “恩,也對,這裏離沼澤邊緣也太近了,不大可能在這邊,我們往回走一點吧。”女法師看了看地圖,轉身打了個響指,跟在後麵的一尊沼澤地專用水陸魔像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扭了個頭。再後麵的幾十個雇傭兵發出稀稀拉拉的抱怨聲,也隻有跟著扭頭往回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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