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使節團外,此刻正是一片熱鬧歡騰。就在營地旁邊,一片大概兩百米見方的空地已經完全被整理出來了,周圍全是看熱鬧的士卒水手,一塊匆忙堆積起來的土堆上是幾張座椅,連李大人和張家家主也在陳參將的護衛下來到了一邊觀看。


    “牧齋先生,現在這正是清理淤積,修繕道路,揚我大乾名聲的大好時機。早一日打通通向那奧羅平原的路,我們也好早一日動身啊。這個時候這些蠻夷居然不識抬舉,上門挑釁,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戰神殿到底是何來路?可和這些本地豪強有什麽關係麽?”


    座椅上,李大人眉頭微皺。正是這形勢在一片大好,蒸蒸日上的時候,卻居然有人上門滋事,就算不是針對大乾使節的,但投靠過來的附庸也是自家臉麵,怎麽能給這些蠻夷拂了?


    旁邊的張家老丈回答:“回大人,這戰神殿信奉的乃是名為安德魯斯的神靈,專職戰鬥和戰事。和這些西海岸的豪強貴族倒是沒有什麽瓜葛,不過和盤踞南方的帝國軍團聯係緊密,因此和其他神殿稍微有些隔閡。這戰神教會中人平日間就好勇鬥狠,縱是沒有敵人,平日間自己也要舉辦各種搏殺比賽,鬥死鬥傷的屢見不鮮。前幾日夜間動亂,無敵先生趕去援手,路上碰到這戰神殿中人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是狠下殺手。幸虧無敵先生身手了得,將其製服擊敗,其他教會神殿也都認其為咎由自取。但是這些人嗜戰如狂,反而視其為奇恥大辱,遂養好傷之後便死活要來挑戰。”


    “嗯,其中因果本官也聽說了。這歐羅果然是蠻荒之地,這些野人不思文教隻知廝殺,當真和禽獸無異。”李大人臉上滿是鄙夷之色,卻又連連點頭。“之前洪通譯居然還叫無敵先生暫避,還說什麽以和為貴。這真是微末小吏,謹小慎微的本性難移!對這些蠻人忍讓有何用?還會讓他們覺得我們軟弱可欺,正是要以雷霆霹靂手段將之震懾打服才能顯我天朝威武。無敵先生這番說辭真是深得本官之心!”


    “不過……無敵先生當真能穩勝那歐羅蠻子麽?”李大人隨即又放低了聲音,問向一旁的陳參將。“無敵先生信誓旦旦地說要將那歐羅蠻子痛打一頓,不但可以借此讓那些歐羅夷教中人更加信服,還可以大大提升我軍心士氣,本官才同意他在這公開和那蠻子一戰……萬一他失手了輸與那蠻人了,豈不是大大地傷了我方的顏麵?本官看那蠻子外貌甚是凶惡強橫,是不是讓劉道長準備一下,暗中用個手段幫無敵先生一把?對了,劉道長人呢?”


    “這個…”陳參將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他臉上的傷疤太多,把五官分別割裂拉扯,好像隨時都沉浸在沉思憤怒憂傷猙獰等等成分複雜程度不同的情緒中,這個時候似乎還有點為難和不知所措。但想必就算他的臉沒出問題,現在的表情也不會正常到哪裏去。“無敵先生的武藝精熟,修為極高,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你想便行了?這可是事關我大乾顏麵,神州體統的大事,怎麽能全靠在你‘想來’這兩字上的?”李大人瞪了陳參將一眼。“你速速去將劉道長找來,將我的意思轉告與他,不得有誤!”


    “是…是…末將遵命。”陳參將隻能拱手應下,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別扭。他抬頭張望了一下,忽然像是發現了大寶藏一樣,雙眼猛瞪成一大一小一朝左一朝右的兩隻凸起。“那邊不正是劉道長麽,和風先生在一起,末將馬上就找他們。他們必定有讓那位無敵先生必勝的手段。”


    劉玄應和風吟秋這個時候也是剛剛才從海邊回來,眼看營地外這熱鬧喧天,簡直就如趕集看戲一般,也是愕然。這時候才看見矮墩的陳參將在人群中擠了過來。劉玄應連忙問:“陳將軍,這是怎麽回事?李大人他們在做什麽?”


    “嗨,劉道長你剛走一會,就有那戰神殿的歐羅蠻子來挑戰那個仁愛之劍。這本來也不幹我們的事的,洪通譯先叫人去通知仁愛之劍,說是讓他暫避,不知怎麽的就把他激怒了,他就去找李大人說什麽就是要當眾人的麵將這些蠻夷給痛打,可提升軍中士氣,讓那些蠻夷再也不敢小看。李大人當即就大聲說好,於是就叫所有人過來圍觀這場比武。我看李大人心中肯定還對剛到這裏時所受的屈辱耿耿於懷,他還叫我來尋劉道長,讓你用手段暗中相助,務必要幫仁愛之劍贏得這場比試。”


    “這個……”劉玄應和風吟秋兩人對視一眼,神情都頗為古怪。


    “哦,對了,劉道長你看,你的那個矮蠻子徒弟也在那呢。”


    “咳,陳將軍說笑了,那可不是我徒弟。”劉玄應也隻能苦笑。他當然也看到了,在人群中,幾個矮壯的身影也夾雜其間,其中為首的那個禿頭而麵容猙獰的,正是不久之前帶著一群屬下過來說要幫著修建道路的金石頭目。


    “哦,劉道長,說起來,你奉命教這個矮人教得如何了?我之前在北邊的時候和他們打過些交道。其人因為多年受奧術師的壓迫虐待,性情凶暴殘忍,恐怕不適合修煉你們真武宗的道門功夫吧。”風吟秋也是頗為好奇。現在這個滿手血腥的矮人頭目似乎收斂低調了許多,再也沒有在灰穀鎮時候的瘋狂喧鬧,帶著幾個矮人一起混在人群中,對周圍使節團士卒的好奇眼光視若無睹,隻是全神貫注地看著開始走進場中的仁愛之劍和戰神殿的巨漢。


    “風先生說笑了。就算李大人有命,貧道怎敢隨意將師門武藝傳授給這種異域蠻人。不過是隨手教授給他一些我神州江湖上的武學基礎罷了。”劉玄應連連搖頭。“不過貧道也能感覺這蠻人身上的血腥氣極重,但要說凶暴卻沒什麽感覺,言語間對貧道也很是客氣,資質也不錯,搏殺經驗極其豐富,所問問題常常能切入要害,非常虛心,給貧道的感覺反而是很有些城府陰鷙,不大能琢磨得透。”


    “什麽?”風吟秋聽得卻是有些發愣,以他之前的所見所聞,這個矮人首領可萬萬和‘虛心’‘客氣’這種詞拉不上什麽關係。不過轉而想了想,在最後祭典結束他們離開之前,矮人中分明是有一個隱藏起來的真正頭目,隻看手段就知道是個極有頭腦算計的城府深沉之輩,金石首領的這番改變說不定就是出自那人的授意。


    “看來這些矮子所謀不小啊…”風吟秋也忍不住搖搖頭歎了口氣。“當真算得上是多事之秋,暗流處處。”


    在空地的另外一邊,沐沁沂和莫特裏法師作為女性,能得到相當大一塊清靜的空間,相對於其他人明理暗中的各種複雜心情,她們就要愉快輕鬆多了,這對她們來說純粹就是一場難得的好戲。莫特裏法師甚至用零環戲法弄出了兩個土墩當做凳子,很舒服地坐在上麵,然後雙手拍了拍,不無遺憾地說:“真是可惜,倉促間這裏找不到什麽美味的零食。在奧羅由斯塔的時候,拿著蜜汁爆米花進劇院,可是我感覺最幸福的時候呢。”


    “這裏有木靈果,要試試嗎?”沐沁沂也坐下,遞給女法師一個小果子,自己也丟了一個進嘴裏。


    “這是什麽,西大陸的水果嗎?”女法師也丟了一個進嘴裏,但隻是剛剛的第一口咬下去,五官就像是被狠捏了一把一樣地皺在了一起,忙不迭地把嘴裏的吐出來,驚叫:“這是什麽東西?居然這麽酸?你們怎麽會想到把這個東西當做零食的?”


    “這是長途旅程中必不可少的果實,和茶一起可以預防膿血病。習慣了就會很喜歡。”沐沁沂嘴裏嚼著果子,這時候她看著走進場中的那個戰神殿的巨漢直皺眉頭:“這個什麽戰神殿的人是怎麽回事?怎麽居然長得這樣粗壯?看起來簡直都不大像是人了。”


    即便以普遍高大一些的西方人的標準來看,現在站在場中的那個戰神殿巨漢也是高大健壯得有些過分了,兩米出頭的身高,全身處處隆起的筋肉,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筋肉堆積成的怪物,連臉上的五官都是一副隨時可以用來發力用來戰鬥的樣子。


    “這個也還好吧。戰神殿的蠻子們很多都是這樣的,聽說在帝國時代,有不少家夥還特意用奧術改造肉體,植入龍之類的強大魔獸的筋肉和器官的。那樣改造出來的很多樣子才是脫離了人的範疇呢。”莫特裏法師終於吐幹淨了嘴裏的殘渣,恢複了奧術學院出身的高階法師該有的態度,侃侃而談。“現在是沒這條件了,就算是奧術學院裏也極少做這種人體試驗了。教會的抗議是一方麵,技術的丟失也太過嚴重。不過聽說當時那些頂尖的改造戰士,戰鬥力可不比一具精金魔像差,當然,我覺得性價比是不能比的,畢竟那樣的改造戰士可不能量產……”


    “他們為什麽會這樣?”沐沁沂一臉厭惡之色,隻是遠處那個筋肉怪物一樣的人就已經有些讓她感到反胃,很難想象那些還要把野獸的肢體筋肉安置在自己身上的。“就隻是為了戰鬥?真是一群瘋子。”


    女法師顯得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肯定能理解他們呢,同樣作為神職者,你難道沒有那種為了信仰不顧一切的衝動嗎?”


    “元素之神的浩瀚偉大,是這世界的本源之一,靠近她隻能是讓人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安全和生命的升華。至於戰鬥?那是什麽?”


    “生命的原始衝動之一吧?我對他們的信仰了解不多,體會更說不上,但所有次級神都是站在人類的衝動和行為上衍生出去的,嚴格來說他們都是‘生命之神’的分支。當然在我們人類中沒有這個信仰,精靈們信仰的似乎是這個。這屬於比較高深的神學課題,我不是太清楚。不過聽他們宣揚的教義中也有什麽‘感受生命’‘生命的真諦’‘生命的升華’,一些老練的戰士也曾經說過他們在戰鬥中的感悟,應該是沒錯了……”


    “但是那絕對不包括改造自己身體之類的手段,在我們西大陸,這被稱之為…嗯……用你們的話來說應該是被魔鬼誘惑了的邪惡之路。”


    “魔鬼誘惑?這不大可能。次級神也是真正的神靈,而任何下層界的氣息都是不可能瞞過真正的神靈的。他們最多隻是比較好利用而已。”想了想,女法師忽然又嘿嘿一笑。“對,這群肌肉傻瓜倒真是很好用的,隻知道打打打,為什麽去打從來不多問,南方軍團所以才把他們牢牢抓在手裏。”


    這時候,場中的兩個主角已經開始緩緩地走動,麵對麵走到了十餘米左右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站在你麵前的是第一百零八屆戰神比武大會的冠軍,戰神殿的首席鬥士,海德·戰神之力·獸人碾壓者·索武德!西方人,我已經不會再有半點小看你了。我要承認你除了卑鄙之外,還是有那麽一點實力。而且居然有足夠的勇氣沒有去逃跑,還敢來麵對我的正麵挑戰!作為報答,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把你擊敗,用你的血和頭顱來洗刷我的恥辱!”


    巨漢的聲音就像是發怒的公牛,說話的時候扭動著臉上的筋肉,好像是用筋肉而不是用舌頭把這些聲音給扭動出來的。現在他的手中是兩把普通尺寸的單手劍,但是握在他手中卻更像是兩把長一點的匕首。依舊是一身隻遮擋住要害的簡單皮甲,身上塊塊隆起的筋肉上滿是傷疤,好像他這體型和一身的肌肉不是長成這樣或者是鍛煉出來的,而是被刀劍給切割出來的一樣。任何人一看,都能明白眼前這個怪物一樣的人類是經曆了何等慘烈和頻繁的搏殺。


    相對來說,站在他麵前的仁愛之劍就顯得有些不起眼了,平日間看起來健壯高大,滿臉橫肉凶相畢露的他,現在在襯托下簡直就是個無害的普通人。而他一臉輕鬆的表情,更是和這個苦大仇深,恨不得用語音和表情和就將敵人撕碎的巨漢有天壤之別。


    “看起來那守護之手的醫療技術真是有效,居然這麽快就把你給治好了,難道是我當時用力不夠,沒有徹底踢碎嗎?隻可惜他們再好的技術,也沒辦法彌補你先天不夠的腦容量。上一次居然還沒接受教訓,還敢再過來挑釁,你是特意來送聲望值的嗎?”仁愛之劍雙手抱胸,趾高氣揚,誌得意滿,看著麵前的巨漢好像隻是看著一大塊烤得不怎麽好吃的牛肉。“但是這種事隻來這一次就夠了,等會我會把你揍成一灘狗屎,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嗎?”


    “你說什麽?你這個......”巨汗臉上的五官好像要再筋肉的鼓動下跳出來一樣。


    “索武德閣下,他是在激怒你!你不要在意,冷靜地麵對就一定能擊敗他!”場地的邊上,那位戰神殿的老牧師還帶著兩個隨從在那裏,一臉緊張地高聲提醒。


    “哈哈,居然還有場外指導麽?”仁愛之劍哈哈大笑。“就你們這種為戰而戰的蠢貨,不明白愛與正義才是一切力量的源泉,能夠成為我練手的木樁,戰績上的一筆功勳,你們該感到榮幸才是。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能動手大家還嘰嘰歪歪什麽?來吧。”


    “我是不會中你的奸計的!”叫做索武德的巨漢已經雙眼通紅,咆哮著揮舞手中兩柄長劍撲了上來。“安德魯斯見證我!賜予我力量!”


    兩把隻是普通尺寸和重量的長劍,在這巨漢手中簡直就是兩隻牙簽一樣的輕若無物,揮舞起來的軌跡也是快得幾乎肉眼難見。這兩把劍和著巨漢迅疾無倫的衝勢,還有激發出來的鬥氣一起化作一小片無堅不摧的雷霆風暴席卷而過,所過之處連地麵的泥土砂石也全都被激蕩的氣流餘波吹飛得漫天都是,又被裹挾在一起更加浩浩蕩蕩地朝著仁愛之劍衝去。一塊半人高的岩石隻是被這風暴給帶起,被巨漢那揮舞的長劍擦中兩下,就無聲無息地碎裂成了百千小塊的碎片。


    這樣的威勢讓周圍圍觀的士卒水手都是齊齊色變,驚聲不已,台上的李大人更是麵色如土。他們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直觀地感受這樣的力量。


    “哦?這人的一身筋肉氣血居然強大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那所謂‘鬥氣’的外罡似乎並不隻是一味的凶猛剛硬,也還大大加強了這人的靈活協調之感,看他戰技也是嫻熟無比千錘百煉,縱然放在我神州軍中也可說是一員萬夫不當之勇的陷陣猛將,尋常山門大派的先天高手若是接不下他的猛招說不定一個照麵就要被斬殺劍下。厲害,厲害。”連遠處的劉玄應也是眼中一亮,忍不住點頭稱讚不已。“純論力量迅捷凶猛,這人恐怕已經勝過了之前貧道對上過的那具刀鋒機關獸了。隻要給他合適的武器,恐怕戰而勝之也是可以的。”


    “這鬥氣本就是和神道息息相關,戰神殿的信徒,自然在戰鬥方麵有其獨到之處了。”一旁的風吟秋看了看場中那狂衝猛打的巨漢,忽然問:“那不知道劉道長對上此人,能在多少招之內戰而勝之?”


    “雖說純論戰力他大概不輸那機關,但在我們這些神州武人的眼中,這武技縱然熟練,也實在太過粗陋了一些,反不及那刀鋒機關獸了。”劉玄應笑了笑,看看場中想了想,才說:“若再讓貧道多看看,加上試探,也許三五招也差不多了。那位仁愛之劍的話,也許三十招開外就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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