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中很幹燥,當察覺有人走入之後,外壁亮起的光將一切都照得很清楚。雖然是通往隱秘場所的過道,但這裏還是沿用著南方軍團的奧術序列和建築風格,絕不會在這種日常用度上吝嗇。


    安傑洛的腳步已經放得非常緩慢而輕鬆了,在他那位西方老師的教導下,他此刻的筋肉骨骼運轉靈活如意,已經比得上許多積年老盜賊,腳步輕盈得就像一隻貓一樣,呼吸也非常地緩慢悠長,但是在這光芒的照射之下他的心髒還是不爭氣地猛力跳著,他自己都覺得這聲音太過震耳,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激發通道中的某個警戒奧術,引來一道光束將他化作灰燼。


    但幸好什麽都沒有發生,這裏隻有日常維護序列的光照,似乎並沒有安置防護和境界的奧術,剛才走入這裏麵的兩人也沒有留下什麽警戒,安傑洛一路平安無事地走了下來。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空間,鑲嵌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的數不盡的各色水晶正發出各種各樣的奧術靈光,大大小小的奧術法陣在空氣中浮現閃過,形成一副讓人眼花繚亂的繁忙景象。如果是在奧術學院,安傑洛會以為這是幾位教授帶領著幾十名助教正在進行一場浩大繁複的奧術試驗,但是這片空間中如今隻有兩人,這一切奧術景象都是在這兩人的引導下進行的。


    這兩人自然就是之前走下來的前軍團長阿莫斯伯爵,還有那個外形古怪的高瘦男子。尤其是那個怪異的高瘦男子麵前,每一秒都有數十上百個奧術陣圖浮現然後消失,那雙怪異的水晶雙眼飛速地轉動著,將麵前還有所有視線中的所有奧術變化都納入眼中。


    另一邊的阿莫斯伯爵則是蹲坐在一具怪異的魔像上,此刻他雙目緊閉,任憑周圍的奧術圖像閃現,然後還有數十條從周圍牆壁延伸過來的觸手不斷地在魔像上戳戳點點,似乎正在配合那個怪異男子對這魔像進行最後的製作。


    安傑洛的視線落在那怪異的魔像上麵,那是一尊四五米高下,看起來很是笨拙的類人形魔像,短短粗壯的四肢很是簡陋,就像個粗糙濫製的陶俑,但是魔像身周不斷流轉浮動的七彩熒光,讓其看起來又有著一種超越現實的深邃美感。


    這魔像最怪異的還是在頭部,那裏正在被觸手密集地點綴著,應該是唯一最後還沒有製作完成的地方,外部呈現出一個殘缺的模糊輪廓。不知道為什麽,那五官雖然很模糊,幾乎沒有相貌可言,但安傑洛看上去卻有種極為厭惡的隱約熟悉感。


    這種感覺隻是一閃而逝。現在擺在少年麵前的問題非常地現實——他能做些什麽。


    無論是魔像上的前軍團長還是那個怪異男子,無疑都是頂尖的大法師,安傑洛能平安無事地走到這裏來,也全都是靠著這兩人全無防備,而且將全副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魔像操作上。


    以安傑洛的奧術水平來看,他隻能隱約分辨出這空間中不斷閃爍的奧術法陣是涉及複數九環之上的奧術序列,以他的層次來,想要在奧術的角度上去幹擾乃至破解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們作為奧術法陣運轉的樞紐,此刻就算是這個巨大序列中的兩個核心。而此刻這個序列毫無疑問已經運轉到了極限,多半已經沒有了冗餘的空間,這個時候如果核心突然被摧毀或者出錯一個,整個序列都有可能崩潰。


    稍稍猶豫之後,安傑洛還是將目標放在了那個怪異的高瘦男子身上,因為從距離上來說離他最近,更重要的是阿莫斯伯爵身下的那尊魔像隱約給他一種極為恐怖的感覺,讓他本能地不願意去靠近。


    放輕了腳步,身體每一寸筋肉都操控得精細入微,呼吸心跳體征等等雖然還在,但卻好像和周圍的環境流動融為了一體。在這最為緊張的時候,安傑洛的心境反而奇怪地平和了下來,身周的元氣循環穩定內斂到了極點。他隱約有感覺,即便這時候用五環之下的偵查奧術來掃描他,也不會得到任何的結果,這是他前所未有的最好狀態。


    安傑洛慢慢地走到了那個怪異的高瘦男子背後,居然一直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無論是這個家夥還是那邊魔像上的前軍團長,顯然都將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了操控奧術上。然後安傑洛伸手緩緩地拍向了這男子的後腦。


    安傑洛的動作很輕柔,沒有激起任何氣流和風聲,但這已經是他竭盡所能可以激發出的最強攻擊,他非常地確定,以那位劉老師替他提升生命層次後獲得的力量來說,絕沒有任何人的頭顱能受得了他這一拍,即便是那些魔化了的荒地野牛,在他這輕飄飄的一掌之下也隻能將全部腦漿從鼻子耳朵裏噴出來。


    就在他的掌沿剛剛接觸到那怪異男子腦袋上的第一根白發的時候,忽的一下,安傑洛眼前所有的景色都不一樣了。


    這裏還是那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周圍原本閃爍著的無數奧術法陣現在已經停了下來,他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但是位置卻已經完全發生了改變,同時他發現自己如同陷入琥珀裏的昆蟲一樣完全無法動彈,而原本應該背對著他的那個高瘦怪異男子不知怎麽的一下就站在了他的麵前,瞪著那雙水晶眼睛像是看一隻極不可思議的蟲子一樣看著他,原本蹲坐在遠處魔像上的前軍團長也來到了他的麵前,同樣地皺眉看著他。


    這是……九環奧術時間停止……還是晶體凝固……?安傑洛花了一兩秒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然後他的所有思維就和肢體一樣,都陷入了完全的停滯狀態。


    “看來這個小家夥是之前就藏在這實驗室裏了,原來您之前察覺到的就是他?”羅瓦大師瞪看著完全凝滯在一個透明水晶體中的大臉少年,那張昆蟲一樣古板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有些慚愧的興趣。“看起來他是和那些西方人學到了什麽獨特的辦法,居然能和屍體呈現出一樣的體征……恩恩,看來我們還是大意了……”


    “這就是那個曾經目睹十一環奧術的小子……夜梟部隊的捕捉失敗,居然會自己來到這裏……”阿莫斯伯爵也認出了安傑洛。雖然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卒,但是大法師對於需要記憶的東西從來不會遺忘。前軍團長此刻的眉頭緊皺,這太過湊巧的事情讓他感覺有些不好。“難道是被唐切奇他們所安排的?你要仔細檢查一下這周圍的奧術防護,是不是有所鬆動。”


    “伯爵大人您放心,這裏的隔離萬無一失。”猶豫了一下,羅瓦大師伸了伸手,不遠處的一個水晶裂開,封存在其中的一個卷軸飛了出來,落入他的手中。“這裏還有一個基於因果序的九環奧術真知詢問,本來是用來測算魔像的形態保障安全的,不過要現在的情況可能也沒時間來做這個了,那要用來檢測這小子嗎?”


    阿莫斯伯爵點了點頭,神情凝重。


    羅瓦大師都好像沒什麽動作,手中的九環奧術卷軸就化作了一片閃爍的光芒消散,隨後他開口說道:“那我詢問‘這個小子出現在這裏,是源自於什麽人,什麽勢力針對我們的安排嗎’?”


    虛空中好像並沒有什麽響動,但是羅瓦大師聳了聳肩,轉過頭對阿莫斯伯爵搖了搖頭:“因果序呈現這事情的背後沒有什麽人的敵意,就純粹是一個偶然。”


    阿莫斯伯爵緊皺的眉頭終於鬆弛了下來,點了點頭。


    “那這小子還真是自動送上來的禮物了。”羅瓦大師再看向安傑洛,雙眼放出光芒來。“他頭腦中那個對於‘奧羅格林的神明律令’的記憶就不用說了,他剛才的偷襲居然能觸發我身上的被動定序術……這可是我最後保存下的護身法術,連那些蠢貨都沒有解除,條件可是‘遭受足以致命的攻擊’……這是小家夥居然有能力對我進行致命攻擊?看來很有研究的價值……”


    “行了。這些之後再說吧。”阿莫斯伯爵擺手,轉身一個閃爍重新出現在了魔像身上。“就算這人隻是偶然闖入被封閉在這裏,那也會引起其他人的察覺,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恩恩,說的是。我們必須要抓緊了,小家夥你等著吧,等我重新掌握軍團的研究所的時候會有一整個團隊來慢慢解剖你。”羅瓦大師打了個響指,固定安傑洛的透明水晶就飛到了旁邊的角落上,隨後他轉身,周圍那些繁複的奧術法陣又重新開始閃爍了起來。


    “嗯,你說我們要為他們的人犯逃走負責?開什麽玩笑?”


    戰神殿中,原本恢弘大氣的建築早已經是一片殘骸,剛才仁愛之劍和劉玄應交手的餘波,即便他們早有控製,對於一般的事物來說也是毀滅性的。不過這對戰神殿來說並不算什麽,安德魯斯的神徽依然懸掛在空熠熠生輝,剩下的那些建築隻需要一些法師來,消耗一些工程類奧術就可以了。


    不過重點肯定並不是這個,之前那些還對兩人的戰鬥場麵研究得興致盎然的法師們,在接到了某個廣域信息之後就如同炸了鍋的螞蟻一樣四散而逃,飛行的飛行傳送的傳送,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這裏,而得到了消息的阿德勒過來一說,仁愛之劍幾人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他們看押人犯不力,關我們什麽事?”仁愛之劍瞪著一雙大眼,口沫橫飛。“我們在這邊切磋手談,外泄的餘波氣流便能把他們的監牢給衝破?這什麽監牢難道是紙做的不成?”


    “好了好了,無敵兄,先聽聽他們所說,看看能不能幫得上什麽忙。”風吟秋擺了擺手,神情凝重。“如果讓前軍團長那邊獲得了喘息之機,說不得就會有什麽反噬……”


    “這個你們倒可以放心。”阿德勒卻表示這不是問題。“所有的軍團高層都被我們策反,都等著來瓜分綠河大家族的產業。阿莫斯伯爵自己破壞了貴族政治之間不能互相直接暗殺的規矩,已經沒有人願意再站在他那邊了……”


    阿德勒忽然停下話語頓了一頓,好像是側耳傾聽奧術傳來的訊息,一會之後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那個首席法師好像不隻是自己逃走,還一起解救了囚禁中的原軍團長阿莫斯伯爵。軍團直屬的高階戰鬥法師團已經追上去了,但是根據他們所見似乎隻看見那個大法師一人而已,那位原軍團長似乎是另行逃遁了……”


    “那是要我們幫忙追捕麽?”風吟秋皺眉問。


    “那倒沒有……隻是軍團內部吵得比較厲害,好像是有人擔心他們會去啟動什麽秘密項目……這是軍團內部的機密,我也是偷偷加入了他們的通訊序列才聽說……”阿德勒一邊聽著隻有他能聽到的軍團法師們的通訊,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疑惑。“我覺得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畢竟軍團的核心序列一直都在唐切奇伯爵他們的掌控中……但是從他們的話語中又感覺有幾分慌亂,要不我們還是先離開好了……”


    “這樣也好。”風吟秋點頭。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基地,他們三人再是放單無敵,在從帝國時代就經營數百年的奧術堡壘麵前依然渺小。他環視一圈,忽然一怔。“對了,安傑洛沒在這裏?”


    “嗯,他之前拿到軍團內部的通行證之後就去參觀遊覽了。這個不是問題,我馬上通過軍團的通訊序列就可以聯絡上他的通行證……”


    阿德勒伸手在空中一點,兩個奧術法陣閃過,但是隨即他就皺起了眉頭:“怎麽回事?居然找不到他了?”


    “什麽意思?難不成那小子自己跑了?”仁愛之劍問。“好小子,居然連他師父在這邊和我切磋也不關心,果然這些歐羅蠻子就不知道尊師重道!”


    “不大可能。軍團這麽大,他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算故意也跑不出通訊序列的覆蓋範圍,好在發給他的臨時通行證也會記錄他的行進路線,我來看看……”


    阿德勒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點,一副寬達數米的巨大地圖就展開在他們眼前,上麵密密麻麻地全是縮小了的建築模型,然後其中一條細小的紅色軌跡在上麵彎彎曲曲地延伸開來,一直到一個標記為紅色的建築之後就停止了。


    阿德勒看了這地圖上的標示之後立刻就有些不滿:“看起來他是跑到一個被封存了的研究室之內。他是怎麽想的?他作為奧術學院的學生,應該不會不明白這種奧術封存代表的危險性。如果他是被裏麵的守衛魔像抓捕甚至擊殺,我們也對此毫無辦法。”


    “不然。”一直在旁邊聽著風吟秋解釋的劉玄應這時候卻說道。“我這徒兒雖然有時候莽撞,但卻絕不是那種胡來之人,其中必有蹊蹺,還請這位法師和這歐羅軍中的人聯係一下,或者我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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