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大廳中,各處分散著三三兩兩的桌凳,中央的小小舞台上,一個年輕女子正在和著幻術的音樂吟唱,聲音清脆婉轉,這女孩一頭披肩的烏黑長發中,一雙略有些尖的耳朵凸了出來,能看出似乎有些精靈血統。女子閉著雙眼,身體隨著音樂微微左右搖擺,唱得很投入很專心,周圍的幻術的燈光閃爍成五彩的光柱,在她身邊旋繞,看起來如夢如幻。


    一曲終了,燈光亮起,掌聲也跟著響起,上麵的年輕女子巧笑倩兮地對周圍鼓掌的觀眾點頭致意,然後小鳥一般地從舞台上跑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周圍的幾個年輕人都對她送上掌聲和讚許。


    “賽麗爾,唱得真是太好了!”


    “你真的不該去做事務員,應該專職學習戲曲藝術,說不定能和那位尤利西斯小姐一樣出名。”


    “是啊是啊,可惜公爵大人沒聽到你的歌聲,否則一定會被你迷住的。”


    風吟秋也跟著周圍的人一起鼓掌,點頭微笑。這一桌年輕人都是黑發黑眼的神州族裔,正是陳三士應風吟秋的要求叫來的,包括那個剛剛去舞台上唱歌的年輕女子。他們都是因克雷土生土長的神州族裔,基本上都是從爺爺那一輩就來到了因克雷高地,乃是標標準準的因克雷人,甚至包括那個叫賽麗爾的女孩在內都夾雜了些亞人類的血脈。


    “嘿,這位風大哥,覺得賽麗爾唱得怎麽樣?西海岸那邊能聽到這樣美麗的歌聲麽?”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用有些鄙夷的眼神看著風吟秋。


    “唱得不錯。隻比尤利西斯小姐差一點而已。”風吟秋一笑點點頭,能夠感覺到這些年輕人當真是年輕氣盛肆無忌憚胸無城府,雖然是陳三士叫來的,但顯然並不是受他指使,應該是他平日裏也有交往的朋友。


    “西海岸那種地方也能聽到尤利西斯小姐的歌聲嗎?”那個小夥子一臉的不相信。


    “篆刻了幻術法陣的水晶吧,應該也是有流傳過去的。至少西海岸到奧羅由斯塔比我們這裏近多了。”


    “哼,那種幻術水晶的聲音,其實我就覺得還是賽麗爾唱得更好聽。”


    “你們別胡亂吹捧了。我可不能和尤利西斯小姐比。”那個叫賽麗爾的女孩擺擺手,但是臉上還是微有得色。“想要完美地記錄下現場聲音的至少需要五環的奧術才行,用來銘刻法陣成本太高了,沒人願意那樣做。現在流行的幻術水晶都是二三環的奧術……隻希望尤利西斯小姐什麽時候能來因克雷吧,我真是想親耳聽聽她的歌聲。”


    “放心,也許用不了多久。”風吟秋微微一笑。“我好像聽他們說過要來因克雷,說不定現在正是在來因克雷的路上呢。”


    “哈哈,明顯是胡說八道了不是?”那個年輕人一拍手掌,很高興抓住了風吟秋語言中的破綻。“就算是在奧羅由斯塔,歌姬尤利西斯的行蹤和真實身份都是個謎團,連很多大貴族都弄不明白,你怎麽可能知道的?”


    風吟秋一笑,並不多說。這時候陳三士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風吟秋旁邊的座椅上,笑著問:“哎,工頭就是事多,這下工之後也不得清淨,讓我連賽麗爾小姐的歌都沒福氣聽完……怎麽樣,風兄弟,這因克雷的酒館和你們那邊有什麽區別麽?可還玩得習慣?”


    “的確要比我們奧斯星城的富麗堂皇多了,也熱鬧得多。”風吟秋點頭。


    “但是這位風大哥都是一副不怎麽開心的樣子。”那個找茬的年輕人立刻跟上。“肯定是不怎麽習慣和我們一起喝酒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都沒和大家仔細介紹清楚就出去了。”陳三士滿臉的笑容,很熟絡地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來,然後又將手放在風吟秋的肩膀上拍拍。“西海岸那邊保守得很,風兄弟隻能成年後去南方軍團學習奧術,即便這樣他也已經觸碰到了第五層的魔網,正因為如此你們猜也能猜到,他的學習過程必定是極為刻苦的,哪裏還有時間來玩樂?所以肯定也就是對我們這邊的玩法不大習慣了。”


    “五層魔網也沒什麽了不起……”那愛找茬的年輕人悶悶地喝了一大口酒,低聲嘀咕著,這副神情卻說明五層魔網對他們來說其實確實算是了不起的了。


    “那風大哥到了這因克雷來,可就真是來對地方了。這裏隻要是有才華有天賦的人,就一定會得到展示的機會。比如我們在座的這幾個,誰的爺爺輩父輩不是曾經沒機會學習奧術的大正遺民呢?現在大家都在因克雷學習了奧術,有了事業和地位,或者是在魔像工坊中擔任匠師,或者在公爵府擔任事務員。隨著這因克雷的日益壯大,大家肯定也有更遠大的前程。”


    賽麗爾笑得如春花一樣地燦爛,一雙美目中也放著別樣的光芒,看著風吟秋似乎有些崇拜和仰慕,又帶著些其他曖昧意味的光芒:“去南方軍團的短短自學就能觸碰到五環奧術,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風大哥有這樣出眾的奧術天賦,日後必定能一飛衝天,成為因克雷中我們這些大正遺民中的翹楚。不過風大哥也不要隻醉心於研習奧術,還是應該和大家一起多玩玩,否則豈不是浪費了大好的青春時光?”


    “正是,正是!在此預祝風兄弟鵬程萬裏,日後可不要忘記了提攜我們才是!幹了,幹了!”


    “就是,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為慶祝我們大正族裔中有風兄弟這樣厲害的人。”


    其他幾個人也舉起酒杯起哄,隻有那個愛找茬的年輕人悶悶不樂,顯然是賽麗爾的這個態度和眼神讓他的心情更加地惡劣了。


    風吟秋也舉起酒杯將其中的酒一飲而盡,不過對這些年輕人的熱忱邀請來說實在提不起興趣,經曆了足夠多的風刀霜劍艱難困苦生離死別,就不可能再對這些小孩聚樂般的玩耍享受有絲毫的興趣,那是裝都懶得去裝了。他就隻能是笑笑說:“多謝諸位的抬愛。隻是風某從小家教頗嚴,實在是習慣不了大家這樣隨意自然的玩耍,所以才顯得不大合群。不過能在這因克雷認識同胞,實在也是高興。今天晚上這頓酒我請了,請大家盡管喝個痛快!我這人沒什麽愛好,卻有許多閑錢不知道怎麽用,隻能請大家來幫我多花花。”


    “好!這句話聽起來實在受用!風兄弟這樣的朋友我交定了!”


    “風兄弟,風大哥,隻憑你這樣的氣概,日後闖不出天大的名堂來我是死都不信!”


    周圍的幾個年輕人頓時激動又熱鬧起來,而賽麗爾的一雙大眼睛中的光芒更是越來越亮,旁邊那個年輕人隻能默默地又大口灌酒,再向酒保示意把最好的酒給多拿幾瓶出來。


    等酒保退下,一個年輕人悄悄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子來,神秘兮兮地對著風吟秋說道:“風兄弟,既然你這樣大方,我也不吝嗇了。你以前一直都在西海岸和南方軍團那些地方,肯定沒見識過這種好玩的東西吧。”


    “哦?這是什麽?”風吟秋一看,是個拇指粗細的小瓶,裏麵是濃稠的藍色液體。


    “嘿,要死了,怎麽在這種大庭廣眾地就拿出來?”另一個人則是有些緊張。“等我們換個私密些的地方再兌酒喝,在這裏萬一被人舉報,那可就得去城防隊蹲兩天大牢了。”


    “哈哈。你放心,來這裏玩的誰沒有喝過這東西?我這一瓶都是城防隊的兄弟賣給我的。”那拿出小瓶來的那個青年卻是一臉無所謂,轉而對著風吟秋解釋:“這可是好東西。可以讓風兄弟你這樣不習慣享受生活的人徹底放開心中的枷鎖,完全地投入到快樂幸福的享受中去。”


    “這是迷幻藥劑?”風吟秋微微皺眉,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雖說沒親自喝過,卻早就有所耳聞,那是煉金術士配置的迷幻藥劑,據說可讓人進入如夢似幻的極樂之境。這種東西早在奧術帝國的時候就被追求享受的奧術師們發明了出來,曾經風靡一時,後來雖然被帝國明令禁止,但暗中卻一直長盛不衰,甚至一直等到奧術帝國滅亡這東西也沒消停過,奧羅由斯塔中就有不少法師喜歡喝這東西。


    “放心,這可不是那些學徒作坊弄出來的便宜貨,絕不會上癮也不會迷糊。等會我們大家換個地方慢慢享用。”那青年得意地一笑,又重新將藥水塞入懷中。根據奧術帝國上百年的研究和改進,這些東西的副作用據說已經被徹底消除,對身體精神都沒有任何的負麵效果。隻是站在領導階層的高度,自然不希望人們將精力和資源投入到這種沒有任何正麵作用的娛樂上,所以不管因克雷還是奧羅由斯塔,對這種藥劑都是明令禁止,但現實中執行卻是個大問題,也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風吟秋搖搖頭,這東西本身再是說的沒什麽副作用,但純粹的享樂本就是最大最深的毒藥,雖然早知道這些因克雷的年輕人多半會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這些玩樂之事偶爾為之則可,所謂玩物喪誌,何必花費太多精神在這上麵,沉湎其中難免會讓人心誌迷亂軟弱。”


    “嗨,風兄弟你這還真是大正味十足的口氣,和我爺爺一個模樣。”


    “正是正是,這一點真是裝不出來的。我爸我爺爺全是這樣。”


    “賺了奧金當然就是用來享受,要不拿來做什麽?公爵大人不也是天天宴會,各式各樣的美女如雲?說不定他也喝這些藥劑呢,隻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不過風大哥這樣有了錢卻不喜歡享受的朋友,確實還是不錯的,如果你們全都是這樣那就好了。”


    一桌的年輕人都哄笑起來,雖然都沒什麽惡意,但顯然也都覺得不以為然。賽麗爾卻笑著問道:“難怪風大哥能這有快就有這麽強的奧術水平,不過人努力奮鬥總要是有個目標的吧,總不能因為努力而努力,那豈不是成了隻知道運轉的魔像了?”


    “那你們覺得目標應該是什麽?”風吟秋問。


    這個問題讓桌上的年輕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那還用說的表情,一個年輕人笑著說:“那還用說,就是賺更多的奧金,當上大工坊主或者是有個大大的農場,要麽就是去發掘一處新礦脈然後承包下來。”


    “然後呢?”風吟秋又問。“當上大工坊主大農場主什麽的,賺了用不完的奧金之後呢?”


    幾個年輕人互相再看了看,其中一個說:“那就是想辦法進入公爵府……不,最有實力最有權勢的工坊背後其實都是有公爵府的影子的,最優秀的人才也會被公爵府聘用,總之進入公爵府的決策層,就是真正掌握因克雷的核心了。”


    其他幾個年輕人也都互相點頭,顯然也都讚成這個說法。商人有錢之後都會向著政客方麵轉化,相比起金錢,政治才是更深層次更根本的力量,這在神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真正的世家大族都是手握大義名器能使動軍政之力的存在,平日間擺在台麵上的豪富巨商不過都是被驅使的走狗而已。


    “然後呢?”風吟秋卻又繼續問。“若是你們真的就能進入公爵府,成為能影響因克雷局勢的真正實力派人物,之後又要做什麽呢?”


    這下幾個年輕人麵麵相覷,卻是都有些茫然,很顯然從來就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對他們來說夢想就是做得大工坊主那個層次了,什麽進公爵府成為因克雷真正的核心都是口頭上隨便說說而已,連想都不敢去想的。愣了幾秒,才有個年輕人嗤啦一笑,說:“都到了那地步還要去做什麽?當然是享受了。”


    “風大哥是不是要說應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邊的賽麗爾忽然說道。


    “你居然還知道這句話。”風吟秋有些意外,這女孩連名字都沒有神州族裔的味了,卻還知道這句儒家名言。


    “我聽我外婆說過,我外婆家裏就曾經是大正朝的讀書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賽麗爾吐了吐舌頭。“不過那是不是太嚇人了?治國平天下,難道要建立一個比奧術帝國還更偉大的國家?”


    “那隻是一個說法罷了。”風吟秋搖搖頭。“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把自己做好了,其他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


    “什麽意思?每個人本來就都是在做好自己啊。”幾個年輕人麵麵相覷,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邊上那個一直給自己猛灌酒的則是嗤聲笑道:“咕噥玄虛,莫名其妙。那一套若是真有用,家裏老頑固們也不會逃難到這奧羅大陸來了,也不會在西海岸那邊過不下去,跑到這因克雷來才活過來了。”


    風吟秋微微搖頭歎氣。遠離神州道統,這些在異域長大的年輕人的精神麵貌思維方式已經完全是歐羅大陸的土著,純粹的工匠法師因克雷人了。畢竟這術器之道不指人心,一道無所不能的魔網就將一切都遮斷了,連先天的概念都沒有,也就沒有觀照自身天人合一向上之途,一輩子都在外物上打轉轉,被自身欲望所驅使,說得難聽些和籠中長大的雞鴨無異,縱有些心性天賦不凡的,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中也不知該向何處去。


    不過這些背後的關竅也不是簡單幾句話能說清楚的,而且即便是神州道統中,熟讀聖賢書數十年的依然有大把人沉迷聲色犬馬名利權情不能自拔,否則也不會有魔教趁勢而入席卷天下。這是人道洪流大勢如此,中士以下且不能語上,何況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除了一開始,陳三士都沒怎麽加入對話之中,隻是一臉笑容地看著風吟秋和這幾個年輕人聊天,眼看風吟秋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他也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將手背在身後打了個手勢。


    幾分鍾之後,四個一身製服的人直接撞開酒館的大門走了進來,所有喝酒作樂的顧客看了都是一愣一驚,這四人身上的製服說明了隸屬於公爵府,臉上全都是精悍蠻橫之氣,關鍵是後麵都跟著兩具魔像。


    這帶著魔像的四人徑直走到風吟秋他們這邊來,為首的一個瞪著桌上的幾人,掃視了一圈之後說:“有人舉報你們私藏迷幻藥劑,這違法了公爵府的禁令,現在全都給我站起來靠牆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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