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大人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放棄內務廳的職務?沒有他在上麵壓著的話,我們,我們……”


    “……這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族長大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如果交出內務廳總管職務之後會發生什麽!他一定是被迫的!”


    “……最近幾天內務廳的一些辦事員莫名奇妙地都在搜集自己相關聯的任務資料和證據,我找了幾個來問,發現他們的記憶好像都有被精神奧術改造過的痕跡……這一定是有人針對我們一族,針對族長大人的陰謀!”


    “一定是以阿德勒那幾個家夥為首的那些人!聯勤廳不是也就是因為這些家夥的空降檢查現在正一片混亂麽?我聽說有聯勤廳的人在猜測,明斯克閣下根本不是什麽在對南方軍團的戰鬥中陣亡的,而是被陷害的!”


    “那些卑鄙的豬玀!隻配在屎堆裏找食的蛆蟲!詹森族長和明斯克閣下都是和老公爵一起建立因克雷的偉大人物,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我們要去向公爵大人稟明這些豬玀們的陰謀!不能讓他們這樣為所欲為!他們要毀了因克雷!”


    “……哼!別以為公爵大人就不知道這一切……這麽大這麽明顯的動作,有可能是那些蛆蟲們瞞著公爵私下搞的麽?”


    “你說什麽?難道這是公爵……?公爵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難道他不明白因克雷,還有他自己都是詹森族長還有明斯克閣下一手造就的麽?難道他是被什麽下層界的惡魔給操控了麽麽?還是被那些女人給弄亂了腦子?”


    “……哼,我看他腦子清醒得很呢……詹森族長執掌內務廳,明斯克閣下執掌聯勤廳幾十年,他現在是想要收回權力了……”


    “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沒有詹森族長,沒有我們一族這近百年的辛勤奮鬥,因克雷怎麽可能會有今天!”


    因克雷最大的魔像工坊,閃金工坊的會議室內正喧囂無比,吵鬧聲怒吼聲此起彼伏,幾十名侏儒正圍攏在一張巨大的長條會議桌前口沫橫飛。他們的身材和人類的兒童仿佛,隻是稍微粗壯一些,幾十個像是這樣的侏儒聚在一起爭吵原本是應該有些好笑可愛的場麵,但是此刻每個侏儒都是麵目猙獰扭曲,雙眼血紅,好像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如果有熟悉因克雷上層和公爵府情況的人在這裏,一定會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因為這些侏儒赫然都是在因克雷中身份顯赫不凡的上層人士,有的是大工坊主,有的是公爵府中的高級執事,有的是掌控商會的大商人,幾乎每一個都是普通人見了會敬仰萬分的高高在上之輩。不過現在這些貴人富人們都是滿臉的倉皇和憤怒,和麵臨破產的小商人沒什麽兩樣。


    會議室的門打開,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侏儒走了進來,吵鬧的侏儒們頓時安靜了下來,旋即齊聲向這兩個老侏儒問好致敬。


    “詹森族長!”


    “族長大人!祭司大人!”


    “詹森族長,您能來實在是太好了,我們都在等著您呢!”


    這走進來的正是侏儒族的族長,詹森大法師,跟著他的則是祭司古魯丁·楊森,這兩個老侏儒就是族中地位最高最特別的存在。特別是詹森大法師,在座的侏儒們能獲得如今的地位和財富,都是和這位因克雷的元老重臣有著直接的關係,或者可以說正是詹森大法師帶給了他們一切。


    兩位老侏儒一走進來,門立刻就重新關上了,會議室中的隔絕探察等等法陣都繼續開始運轉,這裏舉行的是族內的重大議題,當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其中的內情。


    會議一開始,詹森大法師也不並不在意什麽開場白之類的東西,他直接就說:“今天召集大家到這裏來的原因,你們多少應該都能猜到一些吧。我已經辭去內務廳主管的職務,準備退休隱居了。大家也進行一下準備工作,之前和內務廳的賬目還有各種文件,該處理好的就盡快處理……”


    “族長大人!您這是怎麽了?怎麽這樣突然就要隱退了?您的身體還這麽好,內務廳在您的掌控之下也是運行得非常穩定高效,您怎麽就要隱退下來呢?”還沒等詹森大法師說完,就有侏儒急不可耐地喊出了這裏絕大多數人的心聲。“這些都是那個叫做阿德勒的家夥搞的鬼是不是?隻要您說出來,我們大家聯合起來,絕不能讓這種隻靠著和公爵大人私交而上位的奸詐小人得逞!”


    詹森大法師長歎一聲搖搖頭,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侏儒也許在其他人眼中是什麽了不得的工坊主執事主管,在他的眼中卻都是他的兒孫,幾乎每一個在場侏儒的出生祭禮上都是他親口賜予的祝福。這些兒孫們也確實在他的嗬護下盡情成長,現在全都成為了因克雷中非富即貴的上等人,享用著尋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各種人脈和資源。而隨著自己的離任和隱居,他們的財產和地位肯定都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當然沒有人能淡然處之。


    但是自己的隱退又是勢在必行的,他隻能盡量給他們解釋道:“這是大勢所趨,並不是什麽人的刻意搗亂。我畢竟已經老了,公爵大人即將帶領因克雷進入下一個更高的層麵,趁此機會退出來也不錯……”


    “不!您不能退出來!”有侏儒在哀嚎。“您這樣一退出來,我們要怎麽辦?那些新上任的家夥們一定會把我們商會的專營特權給收回的,那些貨款說不定也會要不回來了……”


    “是啊,您這退出得太突然了。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


    “不,這背後一定有什麽陰謀,您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大家一定支持您想辦法渡過這個難關……”


    周圍的侏儒們一片哀嚎,詹森大法師也是一臉的無奈,他這數十年中都是整個侏儒族的支柱,依仗著他執掌的巨大權柄,這些族人在因克雷享盡了各種優待,而這些優待突然之間的喪失肯定會對他們造成各種負麵影響和傷害。他隻能盡量開解:“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了,我已經當眾向公爵大人提出了退出的意願,他也給了我因克雷第一個侯爵作為補償。大家在這種時候隻能盡量互相幫助,想辦法把各自的損失降到最低,爭取保留最大的實力退出……”


    “族長大人,您實在是太自私了!”忽然有一個聲音尖叫。“您怎麽能為了區區一個有名無實的爵位而拋棄我們呢?”


    這一個尖叫聲讓詹森大法師愕然,周圍的喧鬧聲也陡然靜了下來,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發出這聲音的侏儒身上。這是一個肥肥胖胖的中年侏儒,他臉上已經糊滿了鼻涕眼淚,就像沒有看到周圍人的注視一樣哀嚎:“我們工坊剛剛還擴產,還預購了阿裏更礦山的精鐵礦,內務廳的業務如果突然收回,我們工坊會破產的……”


    “我會想辦法幫大家共度難關,還有我會向公爵和續任來的人說一聲,盡量讓內務廳的和你們相關的業務延續下去的。”詹森大法師隻能這樣安慰。


    “但是這又有什麽用?沒有了您執掌內務廳,時間一久下麵的那些人肯定都會隻聽從新任主管的。我們的生意肯定都會逐漸衰落的啊……那些新上任的家夥就算表麵上尊敬您,但也肯定不會在乎我們的,您……您這一退,可就把我們給害慘了啊……”這個胖侏儒還是哀聲慘叫著,周圍的侏儒也是臉上都有戚戚之色,看向詹森大法師的目光中都隱約有幾分埋怨。


    詹森大法師也是無奈,這次的決定下得確實太快,沒一個緩衝準備的過程。而且他所下這個決定的真正原因也不方便和這些族人說,那個高級惡魔的頭顱是因克雷最高的秘密,這些族人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夠了,你們這些小家夥!”站在後麵的楊森大祭司重重地一跺手中的拐杖,看著周圍的侏儒怒喝道。在這裏除了詹森大法師之外,也就隻有他才有資格鎮住其他族人。“你們眼下所得的一切,全都是因為詹森閣下而來,你們居然還埋怨他?如果沒有他帶領所有族人跟隨羅伯特老爺,我們一族可能早就淪為精靈或者哪一族的小附庸,在一次天災中不聲不響地全部消失了。就算活了下來,在如今的因克雷中你們也隻能淪為小醜或者雜工,哪裏還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和財富?”


    “不……我們隻是在為詹森閣下鳴不平而已……”一些侏儒勉力分辯。


    “不用多說了!總之這事是我和詹森一起做出的共同決定,裏麵有一些內幕情況是你們所不了解的。你們隻需要按照他所說的去準備就是了!”楊森大祭司的態度和言辭就要強硬得多了,一些侏儒聞言立刻就有些不服,這位族中大祭司現身的時候極少,雖然按照傳統來說擁有極高的地位,但是這後來在因克雷中長大起來的侏儒們並不大吃這一套。


    “是的,既然詹森閣下和楊森大祭司都做出了決定,我們也沒有質疑的必要了,更何況我們也沒有質疑的資格。”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侏儒拍了拍手,吸引了其他侏儒的注意,沉聲說道。“大祭司說的沒錯,若是沒有詹森族長帶領我們,沒有他這數十年來對我們大家的照拂,我們怎麽可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如今大勢所趨,公爵大人要啟用新人新勢力,我們所占的那些利益也是該吐出來了。”


    “加爾,如果真是那樣,你的這個工坊可也要吐出來。你這些年的賣給開拓團的魔像,賬目上可是經得起查麽?”立刻有侏儒說道,語氣裏有股說不出來的怪味。


    “查出來也沒關係,你畢竟有詹森族長這個親叔叔,就算蓋不住了,另外重新開一個工坊也沒問題的……”另外立刻有侏儒陰陽怪氣地跟著說。


    這個叫做加爾的侏儒一拍桌子,有些憤怒地說道:“你們也夠了吧?掘金工坊這麽多年有虧待過你們嗎?我從我叔叔那裏拿來的各種好處,不也都分給你們了嗎?現在隻是讓你們把以前的那一些拿出來而已,你們還有什麽意見?這不隻是詹森族長和大祭司的決定,也是公爵大人的決定!”


    這下沒人敢應聲了。如果說詹森大法師是他們腳下的大地,無聲地承載著所有侏儒的生活,那公爵就是因克雷的天,就算忽然有雷鳴暴雨什麽的,他們也壓根都沒想過要去反抗來自公爵的決定。


    “行了,那就這樣吧,你們自己做好準備,就在這幾天……”掃視了默然的眾侏儒,雖然他們現在都不說話了,但是那些眼睛和神情中隱隱透著的不滿甚至是怨毒卻是很清楚的。詹森大法師隻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疲勞,這些年他為這些族人所做的,現在全都化作了一種力量反噬回來,他的呼吸忽然亂了起來,喉嚨一陣陣地發癢,然後猛烈地咳嗽起來。


    “叔叔,叔叔,你沒事吧?”旁邊的加爾連忙上前扶住了詹森大法師,一旁的楊森大祭司也揮手用出了一個治愈神術。


    神術的力量很快讓詹森大法師喘過氣來,但是那種發自最深處的虛弱感卻是無法免除的,他畢竟是上百歲的老人,作為侏儒也沒資格去戰前的奧羅由斯塔接受身體改造,就算侏儒的生命普遍比人類更長,但到了這個年紀再是如何的維護和保養確實也是快到極限了。


    也許趁這時候隱退也不失是一個好機會。詹森大法師越發地肯定了這一點,他揮揮手,示意自己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然後在加爾的攙扶和楊森大祭司的陪同下走出了會議室。


    來到樓上的休息室,加爾連忙為兩個老侏儒端上兩杯熱騰騰的複葉濃茶來。感受著那股用幾十種樹葉發酵再混合了動物脂肪和糖熬製的甜膩酸澀的味道滑過咽喉落入腹中,詹森大法師才終於感覺恢複了一些生機,這種侏儒的傳統飲料早已經被現代的年輕一代所唾棄,不過詹森大法師這種曾經曆過蠻荒時代的老侏儒依然覺得那是無比的美味。


    “好,好,好孩子,你有心了。”詹森大法師對加爾點點頭。這種飲料製作過程漫長而複雜,必須提前熬製,顯然是加爾早就為他準備在那裏的。


    加爾接過空杯,沉吟了一會之後還是開口問:“叔叔,你隱退的這個事……真的是阿德勒那些人蠱惑公爵逼迫你的麽?”


    “大勢所致,不是小羅伯特逼不逼迫我的問題,就算旁邊的人不蠱惑,他要推動因克雷的發展就必然要將內務廳抓在自己的手中,我們始終是要讓位的。”詹森大法師疲倦地搖搖頭,看了這個侄兒一眼,這是他最為照顧的後輩。因克雷開拓初期的生涯非常艱辛,並不比他們在荒野中流浪的時候好多少,他的三個兒女都先後死在了開拓中,這個侄子就是他血緣最近的後輩,他也幾乎將之視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你這個工坊沒有問題吧?賬目都做清楚了沒有?如果還有什麽為難的關節你就盡早告訴我,我會趁內務廳還沒有開始重組之前給你處理好……至少能讓你脫身,就算以後沒有了這個工坊,你們也可以在因克雷中平安地生活下去……”


    對這個侄子投入的關愛最多,詹森大法師也對他這個工坊的情況最關注,雖然因為他要關注的事情實在太多也並不能對所有的情況都知道得很詳細,但總體上是有印象的。閃金工坊所拿到的大批訂單全都是他暗示內務廳下派過去的,而且根據一些反饋來看,似乎有不少訂單完成得並不好。


    “嗯……問題不是很大,您放心就是了。”加爾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追問:“公爵說是要授予您爵位,這個隻是徒有名譽的安撫,還是有實際封地的爵位呢?”


    “應該隻是暫時的名譽爵位而已,畢竟就連費爾南德斯家都沒有實授封地給手下的封爵……”詹森大法師揉了揉臉,也許是許久沒有這樣情緒激動過了,他現在忽然覺得很疲倦很疲倦。“……不過也難說,畢竟公爵大人是要開創因克雷的新局麵的,而且高地之上的荒地又還有那麽多……”


    “那也許應該趁這個機會奮力爭取一下,至少您也應該要一個實封的領地來才是……”加爾說。“以您這麽多年為因克雷付出的功勞,公爵大人一定不會無視的……”


    “也許吧……好了,孩子,我很困了,我想要休息一下……”詹森大法師隻感覺疲倦感越來越重,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了。


    “混賬小子!你給我們的茶裏加了什麽了?”一聲大喝在旁邊響起,隨即一股清涼的感覺從頭頂灌下,將詹森大法師即將要陷入沉眠的精神給拉回來了一點。他愕然看見楊森大祭司正對著加爾戳指怒喝,一道神術似乎立刻就要立刻從他的指尖噴薄而出。


    這是怎麽了?詹森大法師因為極度疲倦而頭腦都開始有些不清楚了,一時間沒理解這一幕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他馬上看到了加爾一揮手,一道灰蒙蒙的光線就從房間的天花板上落下,正中楊森大祭司的頭頂。


    這是通過奧術法陣來釋放的極效七環死靈係奧術‘活體失能波’。詹森大法師立刻就辨認出了這個奧術,而這個早有準備的奧術來得實在太快,楊森大祭司都沒有來得及有任何的反應就被命中,然後這個年過百歲的老侏儒就在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生機,像是一隻破布口袋一樣軟倒在地。


    “你……”巨大的震怒讓詹森大法師跳了起來,他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但是等他要集中精神使用奧術的時候才發現,那股巨大的虛弱和疲倦感已經將他的肉體連同精神都完全吞噬,他的精神和感知就像一隻不知不覺陷入糖漿的螞蟻一樣無力,連激活身上的奧術道具都做不到了。


    在詹森大法師逐漸昏暗下去的視野中,他那個一直很照顧的加爾侄子滿臉的猙獰,嘴裏念叨著:“這是大勢所致……您也說的這是大勢所致……您不要怪我,我不想破產,我不想做無權無勢的小市民……”


    原來這樣的結果,從最開始他過度照顧這些族人小輩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在意識落入黑暗之前的最後一刻,詹森大法師總算明白了他在魔鬼口中所預見的未來為什麽不可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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