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地麵還是上空的奧術法陣,不管是大小複雜,總體上都順著一個大致的脈絡連接在一起,而所有的脈絡最終都匯集到中央那個石台上,而石台上則是一個直徑數米的七彩圓球,圓球之上有一個人端坐在那裏閉幕冥思。和這片空間中的奧術氣息迥然不同,這個人身著道袍,麵如冠玉,完全就是一個仙風道骨的神州道士,正是劉玄應。


    “劉道長他參悟這麽久了,可還是沒想出救出他徒弟的辦法麽?”仁愛之劍問。還在南方軍團之時,劉玄應就一直這樣盤膝坐在上麵,感悟這固化了的元素魔像中蘊含的氣息和道理,算下來至少已經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哪有這麽簡單的,這畢竟是十環奧術十一環奧術的造物。”風吟秋也搖搖頭,麵露無奈之色。“不過十天前公爵專門來找劉道長談過。因克雷是要準備將這個東西拆解開來,將這裏麵的那個什麽固法則化高維碎片用做中樞,在這裏形成一個魔網節點。但劉道長最在意的還是如何能救出他那徒弟來,據他所說他其實已經略有所得,隻要給他充裕的時間,總能堪破這東西的玄妙。但他所說的充裕時間乃是以佛道修行參悟天地的角度,這種動輒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輩子的功夫,公爵如何能等得了?兩人的交流也就有些不暢……”


    “哈哈,那倒是。”仁愛之劍也忍不住失笑。神州的修行中感悟天地,參悟生死玄關這種功夫,放在歐羅奧術的角度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數十年枯坐冥思靜修隻為了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的破關靈感,這效率和方式如何能讓追求一切清晰明快的奧術師接受。


    當然,事實上也並非是如此。那些數年數十年的苦參冥思並不是在幹等餡餅掉下來,隻是其中的玄妙之處實在不是言語所能描述。


    說話間,仁愛之劍邁步而上走到了那五彩圓球之前。周圍的法師都立刻投來關注的目光,雖然看似沒有任何的防護,但能進入這裏的法師無論是忠誠度還是奧術水平都是有著絕對的保證,他們原本就擔負著護衛的責任。不過看了看後麵一臉平靜的風吟秋,這些法師也就沒有出聲。這十來天中,這位臨時主管展示出的奧術能力已經徹底讓他們心服口服。


    仁愛之劍將手輕輕放在圓球之上,隻是這個動作就又讓不少法師動容。他們都清楚那一個圓球看似是個固體,其實卻是根源性的元素在空間束縛下的奇異平衡形態,可說是個固化了的虹光法球。上麵坐著的那個西方人早就讓他們感覺不可思議,這些天下來剛剛才有些習慣,這現在卻又隨便來一個西方人也能做到類似的事。


    將心神意誌全都沉入那元素充沛的小小天地中,仁愛之劍能隱約感覺得到,這東西和最初的時候確實已經有了些不同。在南方軍團中,這東西是處於一個幾乎完全靜止凝固的狀態,內中的元素和空間結構形成了完美的固態平衡,而現在他卻能感覺到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勃動在其中緩緩動蕩。


    這種勃動細微而蘊含著生機,似乎契合這世界運行本質的節奏,雖然是在動,卻又完全不破壞這原本已經穩固的結構,當他想要更仔細地去觀察其中的細節,卻又完全一無所獲,這元素圓球好像又確實是完全靜止的。


    而這動而不動,靜而不靜,玄之又玄的根源,卻是在這元素圓球上方的劉玄應身上。


    放下手掌,仁愛之劍也忍不住搖頭歎出一口氣來。這份對天地宇宙,萬物運轉的理解和感悟上,他確實還是要差著劉玄應一大截。這就是師承之別,玄門道統最為正宗的傳承,其中的玄妙悠遠深厚博大,當真不是一兩個人憑著自己的努力和天賦就能趕上的。


    但是自己如今的道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地踩出來走出來的。在這堅定純粹的一路之上,他還是有不輸與任何人的自信。


    心中所動,仁愛之劍握手成拳,輕輕一下打在了那五彩圓球上。咚的一聲悶響,宛如水麵被微風吹過,那五彩圓球上蕩起一陣陣的漣漪。


    周圍的法師全都瞪大了眼睛,愕然互視,就像看見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能將一片根源元素穩固的空間碎片打出宛如實體一樣的聲音和動靜來,這確實也超過了他們的認知。


    下一刻,一副更超乎他們理解的場景出現了,這片原本明亮寬敞的地下空間陡然變得一片深幽,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星辰點綴各方各處,閃爍明滅不定。


    仿佛是一瞬間,又仿佛是一萬年,在這無邊無垠的星空中空間時間仿佛都不存在了,隻有一個個星辰在不斷的生滅循環。而唯獨隻有最中央那一顆五彩的圓球亙古不動,就好像那裏才是世界的核心和中央。


    下一瞬間,這副超乎所有法師理解的場景又消失了,大家發現他們還是處在原地,還是那個寬敞明亮的地下空間中,所有的奧術法陣和魔像都依然在運轉著,就如同剛才隻是經曆了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幻術一樣。


    “哈哈哈哈……”仁愛之劍仰天大笑。“九天星罡,生滅宇宙,萬化定基,果然神妙無窮。多謝劉道長賜教。”


    五彩圓球上的劉玄應這時候也睜開了眼睛,看向仁愛之劍微笑道:“無敵先生的拳意,渾厚凝重中已有天道生機之理,放在神州已是可以開宗立派的一代宗師了。看來這段時間內又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


    仁愛之劍撓撓頭,雖然還是有些不習慣這稱呼,但也不好再叫別人改口了。搖搖頭苦笑道:“卻還是及不上劉道長的精進啊。看來劉道長在這幾月裏坐在這球上參悟,可才是真正的大有收獲啊。”


    “……此物確實難得,最為純粹的五行運轉居然幾乎完全停滯其中,也隻有這一方天地的獨有法則,還有那奇巧至極的奧術才能造就這般奇物,神州大地上絕無可能見到,我這幾月細細參悟下來確實獲益良多……”劉玄應一聲長歎,麵上雖有喜色卻也有憂慮。“但是離要將之安全化解開來還是遙遙無期……那公爵他們又不願慢慢等我,但是如若用他們那奧術的法子來,對困在其中的兩人來說危險實在是太大……”


    周圍的法師們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即便其中還有兩個神州族裔的法師,勉強能聽懂他們的話,卻也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真是……難以理解……”


    數百米之上的公爵府中,公爵的書房之內,公爵和阿德勒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而且他們所看到的,可比下麵那些法師用純粹的肉眼所見的要更多,幾個大小不一的奧術光幕在他們的麵前流動,將一係列奧術方程式密密麻麻地顯露在上麵。


    不過對於這種程度的奧術探察,公爵也並不滿意,他有些焦躁地用手點著一個最大的光幕,不耐煩地問:“探察序列就隻能做到這種程度?連元素場的波動深度都無法完全反應出來……這兩個家夥都在用自身的生命場在和那個元素魔像殘骸進行高維共振,一個偏向於星界的維度,一個則是類似於生命神域,對魔像殘骸都產生了明顯的作用但卻又沒有破壞掉平衡……這種碰撞放在帝國時代都絕對能算是最高端的奧術研究資料,我們卻連完全記錄下來都做不到……”


    阿德勒在一旁神色木然地搖頭:“厄……沒辦法。因克雷畢竟是帝國隕落之後才開始建立的,公爵府的奧術序列也都以實用為先,在對奧術的研究洞察方麵並沒有看重,偵查序列也隻是以一個八環的偵查奧術為核心建立的……要洞察這種程度的高維動蕩,也許九環都不夠,得以十環為基礎吧……馬格努斯理事長的晨光法師塔也未必能做到……”


    “我當然知道,我隻是隨口抱怨而已……”公爵托著自己的下巴,雙眼冷光閃爍。“隻是從剛才看到的來判斷,能借助他們的力量幫助拆解,工程難度會下降幾個量級……”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德勒點點頭。“但是慢慢拆解這個元素殘骸的過程本身就是對因克雷奧術水平的一個巨大提升,參與拆解的法師們對於高階元素和空間的理解會有本質的提升,這種實際操作可不是單純的讀取知識能比擬的,更別說這個過程中記錄下來的資料。這本來也是我們原本的目的好嗎。如果是利用他們的力量,雖然會簡單很多,但是他們的神域和星界高維震動,我們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過程對我們的意義就大大地減弱了……”


    “我知道,我知道。”公爵眼中的光芒既冰寒,又焦灼。“但是現在我們的情況已經和預想的不一樣了不是嗎?複興會的手既然已經伸到這裏來了,我不相信他們會沒注意到我們的這個計劃,會對這個計劃沒有興趣。我們已經沒有幾年十幾年的時間來慢慢拆解這個了。我們必須盡快地將高維樞紐接入魔網,那將直接強化因克雷的奧術能力,九環奧術所需要的公式冗餘會消減90%以上,那麽我們的序列可以支撐起的九環奧術會增加十倍。偵查型九環奧術,因果序的九環奧術,我們都可以大量地配置上,那兩位副會長再來這裏的話,我們就可以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阿德勒一時也無話可說,他也理解公爵這時候的心態,他們對詹森大法師的死無能為力,而且現在居然需要兩個外來的西方人來護衛他們的安全,這對自小就極為自信感覺一切都可掌握的公爵刺激很大。但這樣借助劉玄應兩人的力量來拆解魔像殘骸,從長遠來看確實又是一個短視的行為。他想了想,還是開口勸說:“但是這樣的話,那裏麵兩個人的存活機會就非常小了,劉不會答應的吧?”


    “不,我覺得並不小。”公爵笑了笑,帶著幾分漠然和譏嘲。“原本隻有千分之一生存機會的人,變得有了百分之一,漲了足足十倍,這怎麽能說小呢?”


    話音一落,公爵的身影就從書房中消失,來到了下方空間之中,對著仁愛之劍和劉玄應拍了拍手:“真是太精彩了,兩位,你們的力量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而根據我們觀察到的,剛才你們兩位的力量碰撞對這個魔像殘骸起到了一個非常神奇的震蕩效果,隻要你們能和我們配合,拆解這個魔像殘骸就會容易得多了。”


    聽了轉述之後,劉玄應微有遲疑,問:“……那對救出困在其中的兩人可有幫助?”


    “劉先生請放心,把握會比我們之前計劃的強行拆解可大得多了。”公爵的笑容顯得很親切,在轉而看向仁愛之劍。“那麽仁愛之劍先生,您能配合我們完成這項工程嗎?放心,您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先提出來。”


    “我也沒什麽要求……”仁愛之劍掃視了一下周圍那仿佛無窮無邊的奧術法陣。“我隻是想知道你們打算進行的這個魔網補完計劃,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回答讓公爵怔了怔,這時候阿德勒也閃現在了公爵身邊,公爵就打了個手勢:“內馬,還是請你向仁愛之劍先生解釋一下吧。你們熟一些,也許你更能解釋得清楚一點。”


    阿德勒法師聳聳肩,點頭說:“嗯,這個是要從帝國隕落說起。那時候兩位神靈直接降臨下了分身,進行了根源性的元素法則剝奪,從法則層次上來說是把這個世界的本質撕扯開了一部分。而魔網也是和世界的本質結合在了一起,所以一同受到了撕扯,產生了很多破損。此後的整個世界元素失衡讓幾十年間大陸的天災頻發,魔獸異化,而同時依托魔網的奧術也效能大減,無論是持續力還是影響力都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到了今天,世界的元素平衡已經慢慢恢複,但是作為人工造物的魔網卻沒有這樣的能力,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把那個浮空城的核心碎片鑲嵌進魔網,彌補一部分魔網的缺失,因為那本來就是魔網的節點之一。這會讓我們因克雷的奧術序列能力大大增強,也會讓我們所有的法師得到非常寶貴的資料和經驗……當然,政治和文化上的意義也是非常大的,不用多說,你們應該也能明白……”


    “那這件事會有什麽危險嗎?”仁愛之劍忽然問。“比如造成什麽魔網崩潰,元素再度失衡什麽的?”


    “沒有那種可能。”阿德勒很肯定地回答。“單純從奧術上來說有些繁瑣……我打個比方,這就像修補一個籬笆的破洞一樣,我們隻是在這個洞口上放進一個能自我融合的東西而已,對籬笆的整體和根基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仁愛之劍繼續問:“那精靈那邊呢?據我所知,精靈其實一直對奧術是非常敵視的。也就隻有你們因克雷和精靈的關係尚可。但是你們現在對魔網的修補,他們知道了會怎麽看?”


    公爵挑了挑眉毛,和同樣有些吃驚的阿德勒對視一眼。這個西方人的氣質和神態都和往日有些不同,而且這問的問題也算是問到了關鍵。阿德勒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沒錯……精靈們肯定是不樂於看到這個的……我們至今也沒有對他們透露我們的計劃。畢竟精靈也並非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有些氏族對我們很有敵意,但是大部分氏族和我們還算是友善的。我們直接完成了這個計劃,也許月光與繁星之森會派人來質問,但預計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才是……”


    “嗬,我明白了。”仁愛之劍淡淡一笑。“沒問題,我會幫你們的。”


    公爵和阿德勒法師又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人今天實在說不出的古怪,和往日完全不同,但既然他答應下來那就沒問題了。阿德勒最後看向風吟秋:“我們都要全力拆解這個魔像殘骸,那防範複興會的重任就隻能拜托風先生了。我們必定盡快完成,隻要能讓公爵府的奧術序列和魔網節點融合,我們從此以後就完全不必擔心任何敵人了。”


    “我盡我所能就是。”風吟秋攤攤手,有些無奈。“這種千日防賊的事,我也沒有太多經驗。你們確定他們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公爵篤定無比。


    也就在同一時間,因克雷上空大約一萬裏,遠超任何奧術所能偵查和感知到的高空,一座殘破的建築群落陡然閃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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