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隻要再往前一點就好了……在這個距離上殿下還是沒有完全的把握嗎?居然一口氣來了四位精靈大祭司,他們合力形成的生命神域實法則性實在是太高了……還有那個西方人也在……”


    在力場保護中飛行的傑弗遜副會長看向已經被飛蟲藤蔓所層層包裹的高級惡魔,心焦如焚,但是她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她的戰鬥力在場中可能要算最差的,即便身上還有幾個八環奧術卷軸,卻並不適合在這時候使用。這個生命神域在精靈大祭司的操控下,能瞬間對任何變化加以反製,現在也就多虧了高級惡魔吸引了這自然神域中的絕大多數力量和風吟秋的注意力,他們現在兩人才能有機會朝外麵闖去。


    “不行,休伊,我們必須去幫助殿下一下。隻要能殺掉一個精靈大祭司,或者是重創那個西方人,就能給他創造出一個機會!”傑弗遜副會長拉住了身邊的格裏芬,但是這一次,從來都是對她言聽計從的格裏芬副會長卻是一言不發,也並不轉身,依然是維持著原來的方向飛去。在他的後背上,兩個連體的少女一左一右地張開雙臂,將一個力場撐開,擋住四麵八方圍攏來的昆蟲。


    眼看一直都很聽話的同伴這時候卻自行其是,傑弗遜副會長也有些意外,隨即發怒:“怎麽了?休伊!你沒聽到我說的嗎?我們必須去幫幫殿下!這時候如果失敗了,我們即便逃出去了又還有什麽意義?”


    “不……不需要的……會長閣下不需要我們幫忙的……”格裏芬埋著頭,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依然低沉而膽怯,但是態度卻是史無前例的堅決。“……我們要相信會長……他一定早就有所安排……他一定有辦法的……”


    傑弗遜會長聞言反而呆了呆,這樣聽起來似乎格裏芬才是真正了解蓋西狄會長,相信蓋西狄會長的那個人。而從來都不怎麽敢發表自己意見的格裏芬這樣說,那必然是有著絕對的自信和什麽她也把握不住的證據。


    似乎就是在印證他的話一樣,這時候一陣悠然而深層的悶響從遠處被困住的惡魔身上傳來。


    不斷被飛蟲啃噬,被藤蔓枝葉侵蝕的惡魔身軀好像終於達到了極限,整個地爆碎開來,青灰色的血肉骨骸四處飛散,瓦解,崩潰。


    不過在不遠處的風吟秋的高等奧術視野中,呈現出的卻是一個成型的九環奧術的信息——‘九環奧術‘異界之門’,溝通界域為下層界,檢測到高法則性主動親和,奧術效果自動極大化優先化……’


    “這是……”奧術視野中給出的數據風吟秋並不是能全部看懂,但一股混雜了惡臭渾濁癲狂的氣息在這森林中猛然生成,如同一團清澈的湖水中被人突然傾倒進了一桶糞便和餿水的混合物。那些飛散出去的惡魔血肉在崩解粉碎開的同時,所在的空間也開始扭曲和畸變,然後在奧術的支持擴展之下化作了十餘個大大小小的空間孔洞。


    孔洞的另外一邊有的充滿了岩漿和火焰,有的是一片腐臭和混亂的蠕蟲沼澤,有的是一片死寂的骸骨荒原,無一例外的則是都有著一個或者幾個扭曲猙獰的形象在孔洞形成的瞬間就衝了過來。


    率先衝過來的是一個渾身纏繞著烈焰,仿佛濃稠岩漿鑄就的巨大怪獸,猙獰的獸頭上滿是利齒的巨口在不停地開合,發出仿佛咆哮又好像是幾百個人在同時呻吟怒吼的怪異聲音,赤紅發亮的岩漿不斷地從那口中湧出。這怪獸雙手舉高,一團耀眼的火球出現在頭頂,散發的巨大熱浪頓時將周圍的飛蟲和植物全都化作了飛灰。


    隨後的是一隻純粹由黑暗組成的巨大甲蟲狀陰影,無聲無息地穿行在,將一切觸碰到的事物都融入自己身體的黑暗中。然後還有兩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巨大猩猩狀怪物,手中還持有黑曜石打造的粗糙武器,對著周圍的植物亂砍,連飛舞的飛蟲一聞到那身周的惡臭也紛紛掉落……


    風吟秋皺眉。剛才的奧術成型太快,他來不及祭出龍晶,而且那位蓋西狄會長顯然是將自身那一具高等惡魔的本質給犧牲掉,換取了和下層界在法則上的共鳴,讓這一個九環奧術的效果有極大加成,即便他用出了艮山大限也不一定能製止得了。現在奧術視野中顯示這是並非是普通召喚惡魔所召喚出的投影,而是惡魔的真實本質。


    這些惡魔一出現,立刻就吸引到了這片神域的所有注意力,無論是那些植物和昆蟲也還還是幾位精靈大祭司也好,幾乎是本能地全都對這些惡魔發起了全力的猛攻。這片原本就喧囂狂亂的神術密林陡然間宛如爆炸了一樣,耀眼的烈焰,閃電和怪異的陰影起此彼伏,又馬上被周圍蜂擁而上的植物和飛蟲淹沒,一浪又一浪的生命狂潮從周圍不斷湧動過來,要把這些不輸於這個世界的邪惡生命給碾壓粉碎,但是這些惡魔也並不是那麽容易消滅的,每一個都有遠超於元素長老的戰鬥力,都在瘋狂掙紮瘋狂反撲。


    一片難以言喻的混亂中,一個小小的東西無聲無息地穿出這片神域森林。這是一個青灰色的骷髏頭,相比起森林中的其他惡魔,宛如一隻螻蟻一樣地不起眼,甚至沒有任何一個飛蟲去主動撲擊他,他以遠超弩箭的速度,幾乎化作了一道灰色的光芒朝著不遠處的因克雷飛去。


    因克雷城外這時候已經聚集起了不少人。畢竟這邊鬧出的動靜實在不小,不過人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即便是有些法師們用著秘法眼之類的偵查型奧術朝這邊探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憑借這片驟然而起的密林來判斷,應該是有精靈德魯伊在和什麽東西作戰。


    聰明些謹慎些的人,都縮在城市中的建築遙遙窺探,也有不少衝動的膽子大不怕死的,搭乘著陀獸或者是魔像想要朝那邊靠過去看個究竟。但無論是什麽人,都沒有在意一顆小小的骷髏頭正在朝這裏飛來。


    眼看著這個骷髏頭就要衝入城中,一道恢弘的滔滔長河從天而降,兜頭將他卷入其中。


    這是一條由電光匯聚的耀眼長河,無數雷霆閃電集合在一起匯流奔騰,如閃電一般的迅捷無倫又好像真正的長河一樣奔流不息,將疾飛的骷髏無聲無息地裹挾在其中之後立刻一個回流轉向,在一群看熱鬧的因克雷人前方頭頂掠過,激起陣陣的驚呼,然後在高空中回旋匯聚,化作一團仿佛是雷光交匯而成的巨型水龍卷。


    這個雷光龍卷的中心,風吟秋皺眉看著不遠處在雷光長河中浮沉不定的骷髏頭,他也沒想到原來那位複興會會長的本體形態居然是這樣一個東西。如果不是高等奧術視覺和幾個偵查型奧術的輔助,不是他一看那惡魔四處的混亂架勢就猜到這位會長是想趁亂逃走,不是他還有這一手水雷合擊瞬息可至的‘雲雷經綸’,就還真的會讓這位會長衝入因克雷去了。


    而且對於這位會長現在的形態,風吟秋也很是吃驚很是不解。他也早知道奧術帝國對於奧術師有各種改造,植入魔獸器官轉換軀體什麽的不在話下,但眼前這個光禿禿的骷髏頭已經完全不屬於是生靈範疇了,他在上麵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一點精神或者意念,仿佛這就是個純粹的死物。


    ‘奧術節點信標#¥%……錯誤……#¥……魔網彎曲度11%……’高等奧術視覺中的訊息龐雜無序,大概就算阿德勒和公爵那種正牌大法師來了也看不明白,但似乎確實也說明了這骷髏頭的非凡之處外,也沒有半點的生靈氣息。這歐羅大地上也有幽魂,死靈係奧術也能生造出類似的東西,但和神州江湖上一樣,本質都是生靈精神和意誌的執念情緒殘餘,已經沒有了主動思維的能力,更不用說做出隻有人類才能做到的勾連魔網構造奧術這種事情了。


    而且在這片雷水洪流的洗刷之中,再是什麽樣的亡靈造物和陰魂穢念也要煙消雲散,而這個骷髏頭居然並無損傷,隻是在其中翻翻滾滾似乎喪失了行動的能力,也沒有辦法再運用奧術了。


    那要如何處置這東西?風吟秋正在考慮要不要向阿德勒詢問一下,忽然一聲雄渾嘹亮的鷹鳴和渾厚的霹靂聲同時響起,一道碧綠的光華和一道雷霆從天而降擊打在這骷髏頭上。


    這是那隻化身綠色雄鷹和雷元素長老的精靈大祭司出手了。他們沒有詢問關於這個骷髏頭的情況,似乎是出自本能地就知道了這是操控魔鬼的真正元凶,而他們的攻擊也帶著生命神域的特有力量,在雷霆和綠色光華的夾擊下,那骷髏頭發出噗的一聲悶響碎裂成無數碎片,旋即在雷光長河中徹底湮滅煙消雲散。


    “這……”這樣輕鬆幹脆地就將這個罪魁禍首給消滅,反而讓風吟秋有些措手不及,感覺莫名其妙。這位奧法複興會的會長,帝國時代留存至今的奧術大師,曾經給他極大壓力的存在,就這樣平平無奇地被消滅了?


    但也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萬有真符中一陣悸動。


    這是種極為深層的悸動,並不隻是萬有真符,而是整個位麵,整個魔網都在進行著一種極為深層,極有韻律,富含了生機的胎動。這種悸動風吟秋有些熟悉,似乎是在那個北方軍團的山穀之中催生複仇之神的那一場戰鬥之後,由女法師使用的那一個卷軸激發出的感覺,不過遠沒有那一次那麽地強,隻是有些類似而已。


    而這一次悸動的源頭在他們頭頂之上的萬裏之外,然後通向了因克雷中的某個地方。而奧術視野中也亮起無法探查的訊息:‘魔網深層波動……超過探查範疇……判定為九環之上的超環奧術……’


    因克雷中,大劇院裏《新生神子》正進行到了最高潮的結局。作王子打扮的張羑裏正在歌者們的低吟和樂團的大合奏中走上了王位,她的腳下倒臥著竊據祖先基業的蠻人屍體。


    對於因克雷外的異變,對於整個魔網乃至整個世界都在進行的深層悸動,這裏的觀眾們並不知曉,他們感覺不到那麽高層次的東西,他們正沉浸在虛擬出的自我世界中感動不已,他們在為台上的王子的成功而歡呼。


    “你知道嗎,人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感受著魔網傳來的悸動,斯蒂芬妮難以自抑地激動和興奮起來,看著前方那些觀眾,她不由得開口感歎。“理論上來說人都是一樣的,每個人的靈魂本質都在更高維度上和世界溝通共振,智力上的差異,不過是和手腳長短身材高矮一樣的是天賦上的小小區別……但就是這一種小小的區別卻能造就出完全不一樣的存在。那些最高明最有理想的人能站在世界頂端和宇宙星辰同在,俯瞰世間的萬物,思考著如何讓人類踏入萬星宇宙,思考著如何改造世界開創時代,而這些平庸的凡人就隻能在別人給他們的虛幻世界裏蹦跳歡騰,毫無意義地浪費人生……他們就沒有自審一下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靈魂嗎?”


    一邊的曾文遠愕然轉過來看著她,不明白這位滄桑的吟遊詩人怎麽突然會發出這樣的感慨來。不過略略一想,他也頗有些認同其中的意思,他也是天賦超卓聰明絕頂之輩,自小也見多了身邊各種各樣的庸庸碌碌活得渾渾噩噩的人,有時難免也會有些這樣感覺。


    不過更多的時候,他也能體會到這些平凡人心中那看似普通,卻依然真摯的感情。再是生活得艱苦困頓也要給自己的孩子積累下學費,希望他們能接受一些奧術教育擺脫底層生活的母親,每天辛苦勞作十幾個小時隻為了給家人兒女溫飽生活的父親,還有那些泥水坑裏戲耍一身髒汙卻依然笑得開心的小孩,幫派鬥毆之後互相包紮傷口再一起喝酒醉得一塌糊塗的兄弟……也許站在貴族法師們的眼中,這些都是社會的垃圾和蛆蟲,但是真正地身在其中的時候卻又能感覺到他們的感情和意誌是那麽地鮮活那麽地真實而無價,甚至比那些貴族法師們的更真實,更有力。


    “也許智力和社會地位有些差距,但他們也擁有自己的感情和意誌,從這個角度來說,所有人都一樣。感情和意誌才是真正驅動人,給人力量的東西。”曾文遠回答。若沒有這種感悟,他再有天賦和才情也不可能成為一個蜚聲劇作家和詩人。“我記得有一位大法師曾說過,所謂理智其實隻是感情的奴仆。”


    “大衛·休。帝國中期開創了心智係奧術最高峰的那位心智係大法師。也是由他開始,所有城鎮的奧術序列中才將心智係奧術作為全係禁止的奧術。”斯蒂芬妮一笑,事已至此她也懶得再偽裝什麽了,全不在意作為一個滄桑落魄的吟遊詩人不大可能具有這種知識。“不過他所說的知識普通的日常理性,並不是代表了奧術和世界真理的絕對理性。”


    “……但是這世間,這社會卻是由無數過著日常生活的普通人所組成的……”曾文遠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曾給他不少靈感的奇怪男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對。


    “……但這世間社會前進的方向,卻始終是由少數掌握了絕對真理的超卓之人來帶領的。無數普通人隻不過是在他們的指揮下前進,就像羊群在牧羊人的帶領下一樣。他們甚至不會意識到,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價值他們的意識,都是別人賜予的。”斯蒂芬妮一笑。在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中偽裝太久,她也很喜歡和這種能在同一水平的人交流辯論。“就像這劇院中的觀眾一樣,他們高興,他們悲傷,他們興奮,不都是你和舞台上那位尤利西斯小姐賜予他們的麽?他們將自己的感情交付給你們指揮,還要全心全意地感謝你們,崇拜你們。你們對他們來說,這是不是有些像神靈?”


    曾文遠皺眉看著舞台上那已經步入最後高潮的戲劇,他敏銳的感知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對。


    斯蒂芬妮也看著舞台上的表演,笑得既燦爛又開心,還帶著旁人絕對無法理解的猙獰:“……人類的意識和情感匯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確實有著非常巨大的力量。次級神的造就不就是借助了無數人的情感和意誌麽。當然,像是現在這種程度的膚淺崇拜和意誌情感,還遠遠不足以達到塑造次級神的程度,不過有了這麽些時間的積累,作為一個真正的新生神子複蘇的橋梁,大概也夠了吧……”


    就在這時,舞台上登上寶座的張羑裏身上陡然冒出耀眼的金光,一個虛幻的金光人形從她的身體中浮現出來,然後隱沒而去。她整個人就像是被瞬間抽空了精氣神一樣一下癱軟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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