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文哭了一會見大家不再理他,連趙清手上的碗也不見便發泄似的爬到蘆席邊沿,一伸手便扯了一根毛絨絨、濕淋淋的菱角菜秧子,往嘴裏塞了進去。


    “噯喲!寶寶,那個不能吃哩!”


    “噯喲!你咋啥都往嘴裏塞哩?”


    梅子和菊huā同時驚叫起來,趙清也傻眼。


    梅子嚇壞了,急忙上前將那菱角菜一把奪過來,沒想到小娃兒手也是攥得緊,這一扯就扯斷了,還留了一截在他手裏,隻得又去掰開他的手,將那水菜摳出來。


    頓時,李敬文白白的小手就被梅子捏髒了,趙清急忙飛奔到井邊,用葫蘆瓢從木桶裏舀了一瓢清水,雙手端著,一路潑潑灑灑地走過來,來到近前也不剩多少了。


    梅子無法,對趙清說道:“清兒,我手髒得很,你幫他洗吧。一回洗不幹淨再舀些水來,每回少舀些,不然你也端不動。”


    趙清乖巧地答應了。小女娃照顧更小的奶娃,菊huā看得津津有味。


    趙清跑了好幾趟,每回隻舀一點水,不然她要一手端著瓢一邊強拉著李敬文的手幫他洗,就有些吃力。


    她一邊洗著,眼瞅著小奶娃直歎氣,把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頭上兩個小包包也跟著一晃一晃的——這是菊huā版的包包頭,是菊huā的傑作——嘴裏教訓道:“你咋這麽傻哩?這東西也能吃?回頭肚子疼咋辦?就算炒好了你也是不能吃的—你牙齒還沒長齊哩。”


    她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幾句,洗完了丟下水瓢又抓起蘆席上的濕布巾幫李敬文擦腮幫子——剛才梅子手搶慢了一些,還是讓他把那菱角菜塞到嘴邊去了,蹭的臉頰上都是汙漬。


    李敬文腦袋直轉,躲避著她的手,又是一陣咿呀大叫,忽然他〖興〗奮地咧嘴,使勁地朝前揮舞著手臂“大……大………………”地嚷了起來。


    菊huā狐疑地問梅子道:“你兒子又想幹啥?他說話你聽的懂麽?”


    不等迷茫的梅子回答趙清道:“他爹來了,他在叫爹哩。李敬文會叫爹了哩。”


    梅子跟菊huā抬頭一瞧,果然張槐和李長明一塊從外麵走了進來。李長明見兒子這麽熱情地招呼他,樂得合不攏嘴幾大步跨上前,兩手插在兒子胳肢窩下,將他舉得高高的,然後放下來抱在胸前,用力在他腮頰上親了一口,欣喜地說道:“敬文,再叫聲爹來聽聽。”


    菊huā看著高大健壯、膚色深暗微黑的李長明將那粉團團的小娃兒抱在胸前父子倆一白一黑,極為可笑;那小娃兒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雙手捧著他爹的臉,將他的腮頰擠成一團,嘴巴擠得嘟了出來,又不停地用手捏著麵皮使勁兒拽。


    李長明樂嗬嗬地也不惱,還在一個勁兒地讓兒子叫爹,那個小奶娃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趙清皺眉瞧著李長明親兒子忍不住提醒道:“長明哥,敬文臉上弄髒了,我正要幫他擦哩你正好給添幹淨了。”


    菊huā和張槐聽了一齊悶笑。


    李長明尷尬地問道:“是真的麽?咱去洗洗,洗洗寶寶就幹淨了。”說著到井邊幫兒子洗臉。


    梅子起身收拾掐好的菱角菜,裝進籃子,對菊huā道:“我先回去了,這爛攤子讓你家槐子幫著收拾吧。”她指的是那些菜葉垃圾。


    菊葩點點頭,剛要說話,卻聽見那邊李敬文又大叫起來,哭鬧不李長明急忙哄勸,卻一點也不管用,隻見那小娃兒對著菊huā家的廚房咿呀叫喊小胳膊使勁地揮舞著,身子前傾,要他爹往那邊去。


    菊huā呆呆地看著他,心道,乖乖,不會是要吃藕吧?這小子居然曉得藕是從那裏麵端出來的?


    趙清撇撇嘴道:“他想吃藕哩。找爹幫忙哩。”


    李長明聽了很奇怪梅子嗬嗬笑著跟他說了剛才吃藕的事情,兩口子連連誇兒子聰明,曉得藕是藏在那屋裏的。可是那個聰明的兒子根本不理他們的誇獎,一心隻要爭取自己的利益,還在掙紮著。


    李長明急忙抱著他往外走,嘴裏說道:“走,家去吃蛋蛋哩。那個藕不好吃,吃了肚子疼………………”梅子拎著籃子緊跟在後麵,隨口附和著李長明的話。


    兩口子的聲音漸漸遠去,李敬文的咿呀聲也停止了,想是因為出了院門,那藕對他的吸引力隨著距離的拉開也神奇地消失了。


    菊huā想想剛才的事情還好笑不已,對著趙清樂道:“這小子成精了哩,都曉得跟娘沒要著,再去跟爹要。”


    趙清在菊huā身邊坐下,很老成地說道:“這有啥?爹比較好說話一些麽。我在家的時候,我娘要是不準我幹的摯我爹總是偷偷地帶我幹哩。李敬文就很懂眼色,曉得去求爹。”


    張槐見這一大一小又開始南疙瘩北疙瘩地閑扯,便含笑坐在菊huā身邊,邊幫著掐菱角菜,邊聽她們說話。


    菊huā好奇地問道:“你娘不準你幹啥事?”


    趙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去瞧雞下蛋,我娘不讓,後來我爹帶我瞧了。也沒啥,跟拉屎差不多,一樣用勁兒。”


    菊huā“撲哧”一聲笑起來,繼續八卦道:“還有哩?”


    趙清想了想道:“好多哩。我想掃地,我娘說我小,拎不動笤帚,我爹就紮了一把小小的笤帚給我用;我想去園子裏摘菜,我爹就編了個小籃子給我;我也補衣裳哩,坐半天就腰酸背疼。”


    菊huā見她又裝大人——小娃兒哪裏會腰酸背疼?腰都不曉得在哪哩——忍著笑關心地問道:“你沒紮了手?”


    趙清道:“紮了手也要補哩。娘說不會補衣裳就不能做新衣裳,也不能做鞋子——”忽地她揚臉對著外麵笑了起來——“爹,你咋來了哩?我自個曉得家去,你跑來不是白耽誤工夫麽,你咋不去地裏忙哩?”


    菊葩和張槐相視一笑——這都管起地裏的活計來了。


    就見趙三大步走進來說道:“爹吃了飯再下地。清兒,你掐了好些菱角菜麽?噯喲!我閨女好能幹哩,今兒晌午有香香的菱角菜吃了,你娘說不定正等著這菜下鍋哩。走,咱家去洗洗好炒來吃。”


    他一通鼓勵,把個趙清說得眉開眼笑,急忙指給他瞧哪些是自己掐的。


    菊huā幫著她將菜裝起來,又抓了些自己掐的添上,說是梅子跟自己難為她照看李敬文,特地分給她的。


    趙清一聽是獎勵她的,更高興了。每回菊huā姐姐讓她幫忙幹一些活計,都有獎勵,她因此做得也特別有勁兒。


    趙三會意地對菊huā笑著點頭,故意道:“咱清兒這麽能幹,往後弟弟生出來了,就不愁沒人帶了。我本還拓望你哥哩,他又讀書,難得空閑。如今你會帶小娃兒,我就放心了。”


    趙清歡喜地說道:“不用煩哥哥,他要讀書,回來也好教我認字,我可會帶小娃兒了。”


    趙三聽了做老懷大慰狀,嘴裏笑道:“有清兒,爹就等著享福嘍!”一手牽著趙清,一手拎著菜籃子,跟槐子和菊huā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趙清蹦蹦跳跳地走在爹的身邊,還不忘回頭對菊huā道:“菊huā姐姐,我明兒再來陪你。”


    菊huā也幽默地喊道:“多謝你哩。


    老是麻煩你來陪我,耽誤你工夫怪難為情的。”


    她聽了忙停下腳步叫道:“不要緊,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還能跟你學著幹家務。”


    趙三和張槐好笑地瞧著這礪個活寶。


    等他們父女倆走遠了,菊huā徐徐地吐了口氣,又咂巴了下嘴,覺得腮幫子都笑酸了——每回趙清來都是這樣。


    整理一番表情,她才轉頭問槐子道:“商量妥了?”她問的是轉讓作坊的事情。


    槐子點點頭,淡淡地說道:“都妥了。其實這也沒啥好商量的,李家不接手,不賣給方家又能咋辦?難不成等人來搶麽?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大夥吵來吵去的,不過都是生怕吃虧罷了。”


    菊huā道:“他們舍不得放手也是常情—本想靠著這作坊發家哩。”


    槐子沉聲道:“那是他們算不過來這筆賬,作坊雖然賺錢,但除去耗費的工夫和各樣成本,並不能賺多少。若是轉讓給方家來經營,咱把精力都放在養豬和種田種地上,收上來的東西也是一樣能增加收入的,不像往年,這些東西都不好賣。”


    菊huā點頭,剛想說話,就聽槐子笑道:“咱也管不了旁人家的事,等明兒讓他們自個跟方家的人談條件吧。菊huā,你這麽喜歡小娃兒,你說,將來咱生多少合適哩?”


    菊huā聽了一愣,見他笑眯眯地望著自己,眼中溢出柔情和期盼,便故意問道:“你想要生多少?”


    槐子見菊huā正兒八經地問他,遂裂開嘴笑道:“我當然想多要些,不過也要你樂意生才成哩。菊huā,你經常帶著趙清玩,我瞧了也喜歡的很。清兒很討喜,我也好想要一個清兒那樣的閨女哩。”


    菊huā聽了心裏柔柔的,見他滿臉憧憬的樣子,便微笑道:“噯!那我就幫你生個清兒那樣的閨女。我保證把她教得比清兒還機靈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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