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子是不能進房的,他叮囑**將小奶娃抱出來讓他瞧瞧**笑著答應了。進了房間,她將手裏的籃子交給楊氏,笑道:“娘,這是燉好的雞湯,我沒放鹽哩。”說完自去看小侄兒。


    楊氏笑眯眯地將那瓦罐子搬出來,擱在床前的圓桌上,揭開蓋,濃鬱的香味飄滿屋子,她一邊幫劉雲嵐舀湯一邊看著兒子和閨女樂。


    青木正跟**炫耀那紅通通的小不點,**則驚歎不已——那眉眼的確好似跟青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佩服地對劉雲嵐道:“嫂子,你可真厲害,這麽快就生了。我瞧你臉色也還好。”


    劉雲嵐喜悅地瞧著繈褓中的兒子說道:“都是你那六個雞蛋得了力,我才有勁兒。”


    **剛要說話,就聽槐子在外麵忍不住叫了起來:“**,快把寶寶抱出來讓我瞧瞧!”


    **和青木都笑了,這時何氏過來道:“我來,你們沒抱過這小奶娃的,不會抱。”


    **聽了鬆了口氣,她還真不敢抱哩,那小娃兒軟綿綿的,讓人無法使勁。


    楊氏出來見幾人圍著何氏評論那娃兒長得如何像青木,樂嗬嗬地插嘴道:“不但模樣像,連脾氣都像哩,比他爹小時候還要悶,除了剛生下來那會兒哭了一聲,一直到現在也沒聽見他吭聲,乖得很!”


    **和張槐聽了對視一眼,一齊喊道:“葫蘆!”


    “哈哈哈……”兩人喊完大笑。


    青木聽了不樂意地說道:“這才一天哩,哪裏就曉得他是個啥脾氣了?再等些日子,看看再說。我還是覺得叫‘板栗,好一些。我小時候雖然悶,可我如今也不算悶吧?比葫蘆可好多了。”


    楊氏見自己明明是誇孫子的好話,卻讓他們想到葫蘆上去了,她也不大樂意小孫子跟葫蘆似的,聽了青木的話,忙道:“青木說得對這才一天哩,再瞧瞧,說不定明兒就哭了哩?”


    **見娘和哥哥不情願的樣子,越發笑得前俯後仰好一會才止住,又跟娘細細解釋了一通,說這些名兒都好得很,重要的是對脾氣就討喜。


    但是,任她如何解釋,連鄭長河在內,都說鄭家的長孫不能叫葫蘆——這名兒太沒出息了。他們都覺得叫板栗更好一點再不然的話,叫山芋也成——結實啊。


    可是,似乎鄭家長孫自個對這名兒十分滿意,接下來的日子裏,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他跟“葫蘆”這個名字是如何的匹配:那真是吃了睡,睡了吃,拉了屎尿頂多皺皺小眉頭、咧咧嘴,連咿呀聲也不屑發不要以為人家是啞巴人家也是會叫的。


    有一天,青木見他這些日子實在太安靜了,心裏覺得不踏實偏**又在一旁湊趣,說“取小名兒要對脾氣”啥的,他一著急,就捏了兒子小屁股一把。


    大概把他給捏疼了,立即驚天動地地嚎哭起來,喜得青木轉頭對著**大聲嚷道:“你瞧,他哭了!寶寶哭了哩!”


    可是緊跟著他就傻眼,隻見劉雲嵐一邊瞪他,一邊心疼地抱過兒子,撩開衣襟將**往那小子嘴裏一塞,那哭聲立馬就止住了,連個尾音也沒有留下。


    她摩挲著兒子的小屁股,嘴裏念叨道:“你爹不是好人,你姑姑也不是好人,專門就想瞧人家的笑話。寶寶不哭不鬧多聽話,旁人家的娃都比不上我寶寶聽話哩。娘真是好福氣,生了這樣聽話的寶寶,晚上睡覺也不吵鬧!青木,依我說,叫啥小名兒都不要緊,板栗跟葫蘆也差不多哩。”


    **在一旁看著哥哥不停變化的臉色,笑得直不起腰來,後來幹脆一屁股坐到踏板上,伏在床沿笑得雙肩抖動。


    青木垂頭喪氣地說道:“就叫葫蘆吧——還有比這更合適的麽?”


    **好容易止住笑,才對他說道:“哥,爹娘不樂意還可以說他們不懂,你咋也講究這些哩?這不過就是個寓意罷了。要說葫蘆這名兒聽起來是有些不雅,但你該明白大雅若俗的道理。寶寶要真跟葫蘆似的,你也不必替他擔心,未必能言善辯的人就一定是好的——還有言多必失這一說哩。他好不好,還得看心性,往後也得靠你教好他。”


    青木聽了笑道:“我也想通了,就叫葫蘆吧。他要是能大智若愚的話就更好了。”


    鄭長河聽說此事後,也道:“既然我孫子一定要當葫蘆,那就叫葫蘆吧。葫蘆好啊,比黃豆和板栗大多了,還能當水瓢用——誰也別想把它摁沉水,往後咱大孫子肯定比劉三順那小子還會劃水。”


    他的一番解釋又讓**等人笑了半天。


    讓人意外的是劉富貴兩口子來看閨女和外孫,聽了這個小名大為歡喜,他高聲笑道:“那些整天呱啦呱啦不停說話的人有啥好?老話說得好‘滿罐子水不響半罐子水晃像我外孫這樣不聲不響的,跟他爹一樣,才……才……”時想不出合適的詞來,隻得傻笑。


    **忙接道:“才有深沉的魅力!”


    “對!就是深沉的魅力!”


    劉富貴一拍大腿,表示自己對這說法十分讚同,至於“深沉的魅力”是個啥意思,他不用弄明白,外孫姑姑說的,總錯不了,肯定不能貶低外孫就是了。


    鄭長河聽了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話太讓他舒心了。這時正是吃晌午飯的時候,他特意拉了張大栓來陪客,三親家喝著老酒,閑話兒孫他當然覺得劉富貴說得十分在理—那可是老古話哩,但是他也不能“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不是?於是便咳嗽了一聲,十分謙虛地說道:“他小娃兒,還要經曆好些個事才能成材,嘴巴嚴一些對他自個有好處,太招搖了容易惹禍。”


    這會兒,他覺得孫子叫“葫蘆”真是再合適沒有了。


    **看著這一對親家,又是好笑又是無語,心道·爹呀,你可不能說過頭話哩,回頭再添一個孫子或者外孫,是個活潑靈泛的·那時要咋將話圓回來哩?


    果然張大栓就跟**想的一樣,心想“龍生九子,九子不同”,誰曉得將來自個的孫子和孫女會不會跟小石頭兄妹一樣機靈活泛,那時要咋說哩?


    於是忙插嘴道:“小娃兒甭管他是啥樣的,隻要心性好、人踏實,就都討人喜。青木媳婦第二胎說不定就養個機靈活泛的哩。”


    鄭長河一想·對呀,別說青木媳婦了,就是**,也算乖巧伶俐,槐子性格也比青木爽朗,回頭養出來的外孫要是個聰明機靈的,自己可不能這麽說話。


    於是,他急忙補救道:“這話在理。他大舅家的來喜·多討人喜的一個娃,劉大胖子那麽實在的一個人,對這個女婿也滿意的不得了·可見人還是要心性脾氣好才成。”


    劉富貴就算後知後覺,此刻也反應過來了,跟著附和兩人的話。惹得青木、**和槐子又一陣猛笑。


    鄭家添了長孫,整天洋溢著歡笑,連帶著張家也是喜氣洋洋的,**總是在兩家之間跑來跑去,幫著楊氏洗呀燒呀忙個不停。


    葫蘆的降生日,對於黃眼兒來說,卻是苦難日。那日他在清南村挨了一頓毒打回去之後,在李縣令跟前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清南村的人是如何的不遵縣令大人的命令·如何的狡詐推脫等等,激起李縣令滿腔的怒火。


    可是不等他這怒火發作出來,方家來人了。


    宋掌櫃持方靖宇的拜帖,拜見了李縣令,很客氣地對他說道:“本來大人如何治理轄地,旁人無權指手畫腳·就算大人要收山林使用費,影響了方家的香腸作坊,方家也不敢有怨氣——想來大人從沒將方家放在眼裏。不過,東家讓我提醒大人一句話:莫要‘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焚林而獵,,否則不但得不到好處,怕是連以往的稅收也比不上,最後隻會成全了李長風這個舉人—他將成為下塘集最大的豪紳。”


    李縣令頓時呆住了。


    他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宋掌櫃的意思:要是將百姓逼急了,全部都將田地掛到李長風的名下,你待如何?那時候別說多加攤派了,連原來的稅收也都沒了。


    宋掌櫃慢條斯理地說完一套話,又輕輕地說道:“收夏稅時,大人雖然加了四成,那些百姓吵鬧歸吵鬮,最後還是都交了。自古‘民不與官鬥,,百姓還是很溫順的。不過,要是把他們逼急了····…嗬嗬!不說大人也知道會有什麽後果。這個時候,大人可要擦亮眼睛,不要為小人所累啊!”


    李縣令心裏“咯噔”一下,一時連場麵話也說不出來,眼睜睜地瞧著宋掌櫃喝了口茶,悠閑地告辭離去。


    自古官商相連,方家絕不是簡單的商家,他一口氣出不來,遂將黃眼兒叫來,狠狠地打了十大板子。


    唬得黃眼兒大喊冤枉,不知哪裏沒做好,從清南村挨了打回來不算,又被縣令大人懲罰,這一下,幾乎半條命都沒了。


    也不怪李縣令慌張,下塘集這一片方圓百來裏,何曾出過一個秀才?


    窮鄉僻壤,所謂的大戶人家,也不過是那些莊稼富戶慢慢發展起來的,不過都是一些小鄉紳,就傲慢一些,也不是欺壓良善的人家,所以這一片就少有豪強和佃戶這兩種極端的人群。


    如今,因為他的攤派舉措,卻讓李家順勢崛起,造就了一方豪強。


    他後悔萬分,這麽一來,那些新增的收稅名目就不了了之。此一局爭鬥,鄉民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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