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娘淚流滿麵地看著李長亮,痛悔地想道,要是她的柳兒好好的,不就能嫁他了?那被休回來也不算啥了。她卻不想想,若是她的柳兒好好的,她定會想方設法讓唐家接柳兒回去,而不是將柳兒嫁給李長亮。


    李長亮看著柳兒,恨恨地說道:“我光棍一條,有啥好讓你禍害的?你嫁了我咋沒用哩,就算是死了,你也是我李家的人,埋在我李家的墳地裏。”


    柳兒搖頭道:“埋哪不一樣哩?埋在爛草崗也自在。”


    不說外麵李長亮當麵求娶柳兒,眾人心思各異,且說張家,**並未出事,不過是乍見柳兒,心頭震驚、發寒,如同看電視劇或看書,看到憤怒悲慟的情節,禁不住失聲痛哭。何況這並不是電視劇,這是活生生的真人劇,她最近本就容易失控,此時更是受不住。


    想著柳兒娘先前的吵鬧,聽著王氏喋喋不休的解釋,看著柳兒那毫無生機的麵容,她心中抽痛——這就是被休媳婦的下場?太可怕了!


    不過就是被休回家,好比前世的離婚,孫家居然為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實在是令人心寒。她婆家娘家都不是十分講規矩的人家,以至於她都快忘記這地方不同於前世的人情風俗和禮法了。


    被槐子抱回家後,她竭力做深呼吸調整、平定自己的情緒——生怕對胎兒有影響,好一會,才鎮定下來,但隻要一想到屋外即將死去的柳兒,她馬上覺得心髒緊縮,喘不過氣來。


    待聽到李長亮大喝“我娶她”時,屋裏的人都愣住了,**腦子裏劃過一道亮光,霍然掙脫了槐子的懷抱,站起身子…就要往外去。


    慌得眾人一齊攔住她,槐子忙拉著她手道:“**,咱不出去了,隨他們吵去。”他隻想**好好的…千萬別出事。


    青木沉聲問道:“你是擔心柳兒?放心好了,這麽一鬧,孫鐵柱肯定不會不管她的。不過,長亮想娶她怕是難,柳兒這個樣子………也不會答應的,李家人也不會答應的。”


    **皺眉道:“為啥不答應?柳兒又不是一定會死。”


    眾人都麵麵相覷,柳兒的樣子明擺在那…能活幾天誰也不好說,**為何要這樣認為哩?


    何氏欲言又止,對楊氏使了個眼色,讓她開口去勸**。


    楊氏便上前拉了**的手道:“**,柳兒這模樣怕是不中用了。咱們就算不忍心,又能有啥法子哩?她在唐家的時候,想必人家也是請了大夫的,治了這麽久…還是這個樣兒,怕也是死心了,要不然也不能答應休了她…放她回來。長亮娶不娶她,那是李家跟孫家的事,咱不能插嘴。”


    劉雲嵐心情矛盾地依著青木,今兒這事對她的刺激也大,她既同情柳兒,又不想**受委屈。


    **歎了口氣,她也不是想多管閑事,可是,但凡有一線希望,誰會忍心眼睜睜地瞧著這樣一個人消逝?柳兒也不過是跟青木差不多大罷了。


    她耐心地對眾人道:“我不會多插嘴的…不過是跟她說幾句話兒。你們想,柳兒也沒得啥癆病,就算她丟了兩個娃,身子有些虧,也不至於送了性命。弄成這個樣子,我覺著是因為她在唐家生活不順′心裏沒了指望和盼頭,那日子就難熬,病也難得好;她被休回來,娘家人又這麽鬧一場,怕是心裏更加沒了指望,一心求死了。若是長亮哥真的能娶她,她打起精神來,未必就好不了,許能活下來也不一定哩。”


    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勸勸柳兒。須知這疾病最是欺軟怕硬的,換句話說,人的精神力量是極為強大的,她敢斷定,柳兒這病,更多的是“心喪若死”,若是重新煥發對生活的希望,結局也難說。不過她也不敢保證就是了。


    眾人聽了都點頭,覺得**的話很有道理。


    隻是一聽到外麵亂糟糟的聲音,先前花婆子也是尖叫不同意,便又不想讓**插手了。


    鄭長河想起柳兒娘已經不止一回罵**了,跟自己家簡直成了仇人,他心裏很不舒坦,苦著臉對**道:“閨女,咱不管旁人的事好麽?長亮要娶柳兒,他老子也是擋不住的;要是柳兒不答應,你跑去說一通,人家要罵哩。”


    楊氏卻想道,閨女心善會有好報的,瞧,她臉上的癩皮不就自個好了麽?這生娃定然也會平安。於是決然一揮手道:“我去說。我老臉皮厚的,說幾句人家也不能拿我怎樣,就是吵起來我也比你能吵。”


    **忙擺手道:“瞧你們都想哪兒去了?這也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我當著人的麵說,娶不娶的,總歸要他倆你情我願才成,我還能搗鬼?”


    槐子看了看**,忽然道“走,我陪你去說。你想咋說就咋說,誰敢叨咕我就罵誰”


    何氏跟張大栓看著兩人,無可奈何地相視苦笑,於是一齊跟著出來了。


    這一群人又呼啦啦從屋子裏湧出來。


    柳兒娘一見可嚇壞了,她以為**流產了,鄭家和張家人都來找她算賬哩,忽一眼瞧見張槐扶著**走在中間,那心才放了下來,又納悶,這不好好的沒事麽,那他們出來幹啥了?


    卻見槐子扶著**徑直走到柳兒的麵前。


    柳兒娘可是知道**的,根本不像外表那麽安靜,這不是盞省油的燈,她過來幹啥哩?於是戒備地擋住柳兒道:“你們想幹啥?”


    張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根本不理她;**也不看她,隻對對柳兒道:“長亮哥說的對,你嫁了他,就是李家人了。就算死了,他也會常去給你上墳哩。再說,你眼下活得好好的,就那想死麽?”


    聽了**這話,眾人又是一呆:這話說的,能活的話誰想死?柳兒更是莫名其妙-,搞不準**說這話是個啥心思,看樣子也不像嘲笑她。


    花婆子見柳兒沒答應兒子的求親,放下心來,誰知**跑出來插一嘴,心中大怒,大叫道:“**,你裝啥好人?你那麽好心,為啥不讓槐子娶她?反正槐子以前也求過親,娶她當妾也說得過去。”


    張槐眼一瞪,怒道:“你再說一句?不看長明哥跟長亮哥麵子,我就罵出好聽的來。”


    青木也站出來道:“長亮哥剛說了他的事自己做主,你嚷嚷啥?”


    李長明皺眉,他一邊拉住娘,不讓她再說,一邊疑惑地看著**,心道她從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為何來趟這渾水?連梅子也奇怪。


    **卻無所謂地轉頭,對著花婆子道:“嬸子說的對,槐子哥就算好心,也沒想要娶柳兒姐姐;這兒有不少男娃,怕是都同情柳兒姐姐,可是隻有長亮哥說要娶她。你不會以為你家長亮是可憐柳兒,才想要娶柳兒姐姐的吧?”


    花婆子瞧著她撇撇嘴,心道長亮要不是可憐柳兒,腦子壞了才會娶她哩;眾人都暗自揣摩,覺得李長亮就是可憐柳兒,看不過她被家裏人嫌棄,才要娶她的,連柳兒自己也這麽認為。


    **微笑道:“長亮哥這麽好心,那為啥當年沒上我家求親哩?我雖然長得醜,好歹是活蹦亂跳的,比柳兒姐姐眼下這樣子可好多了。柳兒姐姐,你甭生氣,我就是打個比方。”


    柳兒默默地搖頭,神色黯然,心道豈止是好多了,要是自己身子好好的,就算長一張癩皮臉又怕啥哩?


    柳兒娘則怒視著**,氣得胸膛直鼓,這個癩皮女,當年給柳兒提鞋也不配,如今把自己跟柳兒比一頭勁,真是氣死她了。


    李長亮萬沒料到**說出這樣的話來,神色尷尬又狼狽;張槐更是不自在——他可是親口說過不想娶**的;花婆子恨不得大喊,我可不就是心心念念地想要你做小兒媳婦麽?誰知你嫁了槐子。


    劉三順心情就更複雜了。


    **輕聲對李長亮道:“你要是可憐柳兒姐姐,沒必要娶她—幫她一把也就是了;她怕是也不稀罕嫁你——她直接留在唐家不就好了?要是你心裏裝著她,那就不一樣了…………”


    李長亮心裏一跳,猛然抬頭看著**,**對他點點頭,斜了柳兒一眼。


    他臉上迅速漲紅,不覺口幹舌燥起來,捏緊一雙拳頭,鬆開,再捏緊,沉默了好一會,忽地轉頭堅定地對柳兒道:“我不是可憐你,我好早就喜歡你哩!我一直都喜歡你!我……我做夢都想娶你做媳婦,哪怕你活不了幾天我也想娶你,你當我一天媳婦我也是開心的。”


    柳兒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無話可說,那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流。


    李長亮輕輕地說道:“我會一直陪你。就算你死了,我也會常常到墳上陪你,我不會讓你埋到爛草崗的。”


    這話聽了令人心酸掉淚,好些媳婦都哭了,男人們都沉默著;柳兒娘更是失聲痛哭,孫鐵柱也抹著眼睛,王氏不敢則一聲。


    暮色已經降臨,帶著月色的春晚微風拂麵,濕潤的空氣攜著生機勃勃,催生醞釀萬物,然而人們感受不到那美好,隻覺得今晚的月色格外淒涼,堪比秋夜的清輝。


    李長明總算明白弟弟為何發瘋了,他跟梅子對視了一眼,心裏已經決定要幫他了。


    隻有**覺得忍無可忍——這些人都把柳兒看成死人了,就不能想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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