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雞沒孵出來,劉奶奶仍然滿臉笑容:雞蛋裏麵長小雞了,就說明少奶奶這法子是成的,不過是頭一回孵,天又熱,所以才孵壞了。


    她正想法兒哩,聽了菊huā的話,忍不住嗬嗬笑道:“少奶奶,說啥母雞光著膀子,不就是天熱麽?我曉得。要照這樣天氣,根本不用加火的,白天也不能蓋了,晚上和清早蓋薄薄的一層。我再孵一窩試試。”


    菊huā見老人家興頭的很,笑著點頭道:“到底劉奶奶經驗多,頭一回就長出了小雞,下一回說不定就成了哩。”


    劉奶奶一邊笑著,一邊將這些雞蛋收拾了,喊黑皮扔到茅廁裏去。


    黑皮蹬蹬地跑過來,他曬得滿臉流汗,進屋就掀下頭上的草帽,卷起一邊帽沿握著扇風,一邊問道:“奶奶,這毛雞蛋咋不炸了吃,要扔了哩?”


    菊huā剛想說話,劉奶奶就瞪了他一眼道:“這麽熱的天,也不曉得是哪天死的,你敢吃?吃出病來了害人哩。”


    菊huā聽了這才釋然,勞動人民還是有豐富的生活經驗的,他們也不隨便亂吃東西,並不是說貧窮就代表無知。


    黑皮便不再多話,嬉笑著將毛雞蛋端去扔了。


    劉奶奶則將土灶上的那塊破棉墊子也卷起來“這個要好好洗洗幹淨,曬曬才能用。孵小雞的時候,雞窩一定要弄幹淨了,不然容易長油子。”


    油子是一種細小的蟲,也許就是跳蚤。


    菊huā急忙點頭,對劉奶奶更加佩服,她覺得說不定這第二窩就能孵出小雞來。


    過了二十天,節氣已是立秋後,早晚微涼。白日依然是熱。


    這日,菊huā和梅子各自抱一個娃。帶著葡萄、李敬文去山邊的池塘裏看吳嬸撈菱角菜、摘蓮蓬。因惦記著劉奶奶孵的雞蛋到日子了。也不知能不能孵出小雞來,玩了一會,便推說家裏有事,要回去。


    吳婆子忙對她道:“少奶奶先回去。回頭我挑一擔菱角菜送過去。”


    菊huā點頭道:“也好。吳嬸就多弄些,我分些給梅子。”


    說著就跟梅子回來了。


    經過周矮子家的時候。見小秀和幾個媳婦正坐在院門內的柳樹下剝黃豆,梅子立即揚聲叫道:“小秀,回娘家哩?”


    小秀微笑抬頭。看見菊huā卻臉色一僵。點了點頭,沒應聲。


    梅子笑對菊huā道:“好長時候沒見著小秀了。說起來人都不信,以為不是住一個村,隔好遠一樣。走,進去跟她說兩句話兒。”


    說完不等菊huā回答,就抬腳先進了周家院子。她想著菊huā原先也是跟小秀說得上話的。因此自以為沒啥不妥。


    菊huā見小年媳婦也在,想起跟她的過往。就不大想進去。無奈梅子已經去了,她又不好轉頭獨自走,顯得小家子氣,隻得也帶著葡萄跟了進去。


    四五個媳婦正說得熱鬧,見她們來了,立即停止,也沒在意梅子,隻是尷尬和不安地瞧著菊huā,目光閃爍。


    梅子猶未發覺,隻顧問小秀話,又問她兒子泥鰍話,又讓李敬文去跟泥鰍玩。小秀本就是不多話的人,隻含笑聽著,滿院子就聽梅子清脆笑聲不斷。


    這幾個媳婦,隻有小秀和小年媳婦菊huā是認得的,(書書屋.shushu5最快更新.shushu5)其餘人她都沒見過,因此倒不知如何開口,便抱著板栗站那等梅子。況且,她也發現不對勁:這些人好似對她很疏離、很戒備,連小秀也淡淡的,並不讓她坐。


    她一麵心中奇怪,一麵摟緊板栗——這小子見李敬文和泥鰍玩鬧,死掙著要下地;葡萄手中的小蔥也不安生,她隻得將她放下來,用手牽著她。


    忽然,周小年的媳婦起身端了兩根小板凳,顛顛地送到菊huā跟前,笑道:“菊huā,你坐下吧——這麽抱著他怪累的。瞧這娃兒長得多好,跟槐子真像哩!嘻嘻,這個是小蔥?真白哩,都不像鄉裏的娃兒。”


    菊huā聽了又是一愣——咋有些討好的味道哩?不是不想理她的麽?


    她也無暇細想,忙謝了她坐下,然後鬆開板栗,任他搖搖擺擺地往李敬文和泥鰍跟前跑,也不扶他——她覺得農家小娃兒就是要多摔打才皮實。


    板栗走兩步,摔倒了,爬起來又走兩步,又摔倒。最後這小子不耐煩了,再一次摔倒後,幹脆也不起來了,而是四肢著地,手腳並用,迅速地往泥鰍那爬過去。


    別說,他爬得比走得快多了,三兩下就來到泥鰍和李敬文的跟前,伸手一把拽過泥鰍手上的篾編小狗,雙手攥著,翻來覆去地瞧,樂得口水直流。


    眾人瞧得有趣,都笑起來。


    小年媳婦道:“這娃兒,咋爬得這麽快哩?菊huā,你舍得讓他在地上爬?瞧他和小蔥幹幹淨淨、白白嫩嫩的模樣,倒像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不比咱們家的娃兒,胡打海摔慣了,整天曬得冒油。”


    這奉承的話聽得其他人麵色異樣,有些鄙夷地瞅她。


    梅子笑道:“咋不爬了?他倆在家整天爬。不過是菊huā幹淨,一天幫他們洗好幾遍澡,換幾遍衣裳。我是沒那耐性的,到晚上才幫娃兒洗澡。”


    小秀強笑著牽了下嘴角,幽幽地說道:“菊huā自然樣樣都好,養的娃兒也是好的。”


    菊huā聽她話音大非往常可比,真是奇怪極了。自從兩人成親後,見麵的次數也有限,自己最近沒得罪她吧?


    正想著,就聽泥鰍和板栗大叫,轉頭一瞧,原來兩人正搶那小狗哩。


    劉三順的兒子泥鰍一歲多,比板栗大幾個月,跟他爹一樣是個小胖子,卻繼承了小秀細致的眉眼,因此樣貌就秀氣多了。他腦袋周圍剃得溜光,中間留了一圈頭發,典型的馬桶蓋頭,板栗也是這發型。


    他正跟李敬文比劃那小狗,李敬文大一些,當然不會搶他的玩意,誰料爬來了個小不點,一把就搶去了,他如何肯依從?


    於是,小娃兒眉頭一皺,小嘴一鼓,上前扯住小狗的一條後腿,就往回拽,一邊還喊道:“我的!”


    板栗死不鬆手,雙手抱住小狗的前半截不放,一著急,就轉頭對小蔥叫道:“妹妹……麽麽……”


    菊huā正瞧得有趣,忽聽他叫小蔥,又驚又喜,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子,居然開口說話了?可是不叫爹不叫娘,卻叫妹妹,讓她這個當娘的實在沒麵子。


    她忙叫道:“板栗,那狗兒是哥哥的,不能搶哥哥的東西。”這話也就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罷了,小娃兒哪裏聽得懂?


    果然,板栗根本不理她,拽著小狗依然不鬆手。


    小蔥正好牽著葡萄的一根手指頭,搖搖擺擺地走過去了,見兩人搶玩意,做出了一個讓菊huā驚掉下巴的動作:她鬆開葡萄,撲上去,雙手從小狗中間抱住,使勁往板栗這邊拽,小身子向後傾斜,小臉上因為使勁用力而掙得通紅,有些齜牙咧嘴,露出還沒出齊的細米牙。


    本來泥鰍力氣大,板栗拽不過他的,小蔥一過去幫忙,立時形式反轉,三個娃兒一齊尖聲大叫。


    不等菊huā上前製止,那泥鰍已經掙脫了手,向後“咕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氣得垮臉瞪著板栗和小蔥,鼓腮不語,竟然沒哭!


    小秀急忙就要起身,一個小媳婦已經跨一大步上前,扶起泥鰍,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塵,再掃一眼板栗和小蔥,也沒言語,自去剝黃豆。


    菊huā上前,還沒來得及訓兒子,就聽有人嘀咕道:“當娘的厲害,養的娃兒也不是善茬!”


    菊huā聽了身子一僵,有些無語。


    這說的啥話,一歲多的小娃兒,能懂啥?板栗還不到一歲哩。


    剛才搶東西的畫麵多有童趣,她都差點笑出聲來,這些人咋喜歡啥事都上綱上線哩?都這麽釘是釘鉚是鉚的,這日子有啥趣?


    梅子也聽清了,立即道:“這麽點大的小娃兒,在一塊不都是打打鬧鬧的?我家李敬文和敬武總是跟葫蘆和板栗吵鬧,吵完又去找他們。”


    小年媳婦也忙附和,說小娃兒都是這樣啥的。


    菊huā轉頭,掃了那幾個媳婦一眼,因不知是誰說的,也不想問,隻淡淡的說道:“我家板栗還不到一歲哩,說那淡話有意思麽?你家的娃兒從小就沒跟人爭過嘴、搶過東西、吵過架?除非你把他關在家裏不放他出門。”


    見幾人不吱聲,其中一個媳婦,明顯臉漲紅,緊抿嘴不語,便知是她說的了。


    於是又輕笑道:“說人閑話的時候,嘴巴痛快的很。就是不曉得,要是你自己的娃兒叫拐子拐走了,你要咋辦?難不成你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人家就誇你溫順賢良了?真是笑話。”


    小秀聽了這話,臉色複雜地瞧著菊huā,也沒出麵打圓場。


    那媳婦沒料到菊huā會把話抖開了來說,一時間被她說得又羞又氣,想要說啥,又不敢說,怕菊huā發作她,於是低頭不吭聲。


    菊huā見她麵上含愧,也不再說,轉頭見板栗正把搶來的小狗塞給小蔥,笑嘻嘻地道:“妹妹……王(玩)……”


    菊huā氣惱瞪了他一眼,覺得跟他講道理隻怕也是白搭,可是該說還得說啊,主要是說給旁邊這些人聽“這是哥哥的東西,你咋能搶哩?小蔥,把狗兒還給哥哥。哥哥剛跌倒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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