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菊huā姐姐!”


    菊huā看著眼前含笑的青年,一身月白色彈墨藤紋蜀錦長衫,下擺處繡著幾竿墨竹,腰懸翠玉,說不盡的儒雅風流,一時間有些眼huā,感覺就像張槐換了一身衣裳站在那似的。


    再仔細一看,還是有區別:張楊要白皙俊逸多了,儒雅氣度也非張槐可比;張槐則要粗糙冷硬一些,畢竟他近兩年雖然少幹農活,但常在田地、山林裏奔波,麵上多了不少風霜。


    “楊子,你這沒良心的東西,一走就是這麽些年,不要爹娘了……”何氏見了小兒子,先是嚷嚷著笑罵,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


    張楊慌忙往前跨了一大步,雙手扶住娘的雙肩,連聲道:“娘,兒子家來了,來看你了哩!”


    這麽多年沒見小兒子,何氏哪裏能控製住自己,哭得稀裏嘩啦止不住,用拳頭一個勁地捶他胸膛。


    張楊先還含笑勸慰,後來眼睛也潮濕了,將老娘摟在懷裏,一邊摩挲著她的後背,一邊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麽。


    虧得菊huā喜歡種樹,除了院子當中一塊,門口、遊廊邊都是桃樹和棗樹,一大群人此刻就站在二門內的桃樹底下,靜靜地瞧著這對哭泣的母子,若是站在太陽底下就要曬死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指揮家仆將行李箱籠等物往院子裏搬,一個個都悄沒聲息的。


    她也不想去勸,總得讓老人家發泄一番思念之情,不然憋著可不好,因此,便將目光投向張楊的身旁——


    乖乖不得了,姹紫嫣紅一群女人!


    她看得眼huā繚亂,心道咋這麽多女人哩?再一細看,有些明顯能看出是丫鬟裝束,還有些是中年媳婦、婆子。除開這些人,大概有四五個年輕女子,裝束不同一般人。


    其中,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婦。長挑身材,頭戴白玉鳳釵,穿水藍色暗huā蝶紋雲錦窄袖對襟褙子,白紗裙,鴨蛋臉麵,蛾眉杏眼,其端莊溫婉比之高氏宛兒更勝一籌。且帶著些優雅的書卷氣,便知是張楊正妻曹氏了。餘者……身份不詳!


    曹氏等人見婆婆跟相公母子情深的模樣,也都陪著落淚,又不好去勸的,見菊huā對她打量,急忙輕移蓮步,來到菊huā跟前,對她展顏一笑。朱唇輕啟,問道:“這位可是大嫂?”


    菊huā微笑點頭道:“弟妹一路可好?想著你們還有幾天才到,誰知今兒就到了。趕得很辛苦吧?”


    曹氏忙對她盈盈下拜。菊huā忙攙她起身,寒暄幾句,就有另外幾個女子上前來拜見大嫂,一時間,鶯聲燕語,聽得人耳酥酥的。


    曹氏對逐一給她介紹,這是吳姨娘,這是高姨娘,這是……


    菊huā傻眼了,可沒見張楊在信裏提過這個啊。咋一下子冒出這麽多美妾來了?


    女人啊,湊一塊就事多!


    瞧瞧,吳姨娘溫柔嬌媚,對著菊huā小意地微笑,令人舒心;高姨娘飛快地掃過菊huā身上的衣著,眼中閃過不屑。臉上卻笑得一片燦爛;黃姨娘一團孩子氣;柳姨娘對著菊huā規矩行禮,清高得疏離。


    她淺笑著,一一扶起。


    跟著就有婆子抱著個清秀的小男娃過來,跟板栗小時候有五分相像,曹氏拉了他的小手,指著菊huā道:“南瓜,這是大伯母。叫大伯母!”


    小男娃有些羞澀地偏了偏頭,停了一下才叫道:“伯…伯。”


    菊huā一邊答應,一邊好笑地瞅著這娃兒,明明是個秀氣的孩子,咋取名叫“南瓜”哩?這名兒也太不對景了。


    她也喚了紅椒和山芋上前,給小嬸嬸和姨娘們見禮。


    山芋年小,叫如何稱呼就如何稱呼;紅椒就麻煩了,小嬸嬸她是知道的,卻不知姨娘為何物,好奇地張嘴就要問。


    菊huā急忙使勁地捏了她手心一下。


    還好,這閨女跟娘還是有些默契的,往常玩鬧的時候常做這小動作,曉得娘讓自己不要妄動,於是趕緊就閉上了嘴吧,乖乖甜甜地叫姨娘。


    菊huā看看張楊跟何氏,轉頭對曹氏道:“弟妹,咱們勸勸去,老站在這也不是事。天熱的很,妹妹們跟著小叔趕了這麽遠的路,也該進屋去歇歇了。”


    曹氏忙答應了,兩人剛要上前勸慰,卻見那邊母子二人已經收了淚,換上了笑臉,一副喜悅的模樣。張楊扶著何氏的胳膊往這邊來,讓曹氏等人拜見婆婆,他自己則給菊huā見禮。


    菊huā笑道:“都是一家人,咱們別客套了,先進屋去,讓娘坐下,然後小叔和弟妹慢慢拜。你們也好歇口氣。”


    何氏也跟著附和,她的眼睛還是紅的,不過神色卻極為〖興〗奮,瞅著一群如huā似玉的兒媳婦樂嗬。雖然兒子納妾讓她有些不慣,但想想他跟他哥哥到底是不一樣的,就隨他去吧。——不隨他去你還能怎麽地?


    菊huā等人剛要進屋,張揚轉頭看見劉奶奶白發如雪,站在二門外的倒座房前,含笑看著垂huā門內的這一幕。便急忙轉身出去,對著老人家躬身施禮。


    劉奶奶也未謙讓,細細打量他,滿臉的褶子笑成一朵菊huā,道:“出息了。”


    張楊拉著她手,問了些身體如何的話,又招手叫曹氏帶了南瓜過去,拜見老太太。


    曹氏雖然滿心疑惑,哪裏又來了個老太太?卻什麽也沒問,過去恭恭敬敬地給劉奶奶也見了禮。眾姨娘很是遲疑,不知該不該過去,因為張楊並未叫她們,可是他對這老婦人好像尊敬的很,也不知是何人。


    眾女便把目光投向菊huā。


    菊huā卻扶著何氏,裝作沒看見。她心道,劉奶奶既不是張家的親戚,也不是有身份的,張楊自己尊老,他不跟你們介紹,我怎好多嘴的?忙忙的介紹,沒準還招你們瞧不起。


    又耽擱了好一會,眾人才呼啦啦湧進屋,尊何氏上坐,張楊領著妻妾正式拜見娘親。


    何氏個個都給了見麵禮。本來隻準備了曹氏和南瓜兩人的,誰知多出四個來,何氏就讓小喜把自己的私房首飾撿了幾樣來添上。無非是些玉鐲、簪環之類的東西,眾女好歹都恭敬地接了。


    接著分發帶來的禮物,母子婆媳敘話,何氏抱著南瓜不撒手,張揚一手拉紅椒,一手攬住山芋,逗侄兒侄女說話。


    菊huā則抽空交代廚房添加飯菜,又讓黃麥的老爹和葡萄領著張楊帶回來的下人,將他們帶來的箱籠等物送進三進院子,分派房屋,歸置行李;又讓小喜去門口瞧瞧,黃麥和青麥去叫張大栓父子回來沒有。


    諸般混亂也不消細說。


    等張大栓和張槐回來,又是一番喧鬧吵嚷,張大栓給了兒子兩拳頭,捶得他齜牙咧嘴。


    看看將到午飯時分,張楊見葡萄進來對菊huā說,都準備好了,可要擺飯。他便笑道:“菊huā姐姐,請鄭叔鄭嬸和青木哥一道過來吃飯。好些年沒見了,大家說話熱鬧。”


    菊huā搖頭道:“晌午就這樣吧,等晚上再說。曉得你回來了,晚上怕是有不少人上門。”一邊跟著葡萄出去安排。


    張楊點點頭,道:“也好,吃過飯我還要去拜見周先生,正好親自上門去拜見鄭叔鄭嬸。咦,板栗和小蔥怎不見?”


    槐子笑道:“咱們搬到山上來住,離村裏學堂遠了些,板栗晌午就在外婆家吃飯,不回來的;小蔥跟著雲大夫學醫,也是不回來的。你想見他們,等晚上吧。不然,叫了他們回來,下午別想再讓他們出去了,還不趁機賴著不上學。”


    張楊哈哈笑起來,對爹和大哥道:“真真沒想到,你們這麽厲害,幾年工夫,將這荒山換新顏。一路行來,均是酷熱難當,進入這橡園,滿目青翠,濃蔭遍地,正所謂‘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兼有‘好鳥相鳴,嚶嚶成韻”使人身心沉靜,暑熱全消。”


    張大栓見兒子搖頭晃腦地說了一通,雖不大懂,想必是好話,於是得意地笑道:“你以為就你有本事?這山都是你菊huā姐姐買的。當初她說種這樣,種那樣,爹還嫌她小輩不懂過日子,白浪費錢,還不如買田地種劃算,還能收些米糧。誰知竟是賺大了,讓你哥也跟著發財。”


    張槐微笑不語。


    張楊笑道:“菊huā姐姐心思靈巧,自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娘,咱去吃飯吧,兒子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吃過飯再跟爹和哥哥到處瞧瞧。噯喲!還要去拜見周先生哩。這麽多事,得快點,不然忙不過來。”


    正圍著何氏敘天倫的女人們聽了他讚大嫂的話,神色各異,隻有曹氏神色不變。


    何氏慌得急忙起身道:“你這娃兒,早不說。娘也是高興昏了頭,都忘了這事。走,走,你嫂子都準備好了。”


    於是眾人呼啦啦起身,去了偏廳。


    紅椒聽小叔說,他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轉身就飛奔出去,到了廚房,也不管劉嬸等人忙得團團轉,隻管找櫻桃姑姑要那油炸知了。


    櫻桃等人正上菜,也沒空跟她掰扯,遂從櫃子裏找出一個毛竹根摳的小竹碗遞給她道:“喏,都在這了。二小姐,就要吃飯了,你不能吃這個。”


    紅椒忙道:“櫻桃姑姑,我端去給小叔吃的,我自個不吃。”


    櫻桃以為是菊huā讓她來端了,也就不再問,任由她端著那碗知了去了偏房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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