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緊抿唇道:“老爺!”


    她雖然已年近五旬,生過兩個孩子,可是麵容身段依然保持得極好,這聲老爺喚出來,謝啟功回過頭,語氣便不由緩下兩分:“好了,就按我說的去做吧。”


    王氏默了默,稱了聲是,回頭看了眼謝琅,隨在謝啟功後頭出了院門。


    院裏人除了謝琬,皆齊舒了一口大氣!


    謝琬微笑看了眼目光裏泛出喜意的哥哥,轉身進了正堂。


    羅升等人隨後伴著謝琅走進來,玉芳拍掌歡呼道:“太好了!這下二少爺和三姑娘不但不用分開,還可以住回頤風院去!太太的陰謀又泡湯了!”


    玉雪連忙噓聲:“小聲點!你以為這裏黃石鎮麽?被人聽見就麻煩了!”說完,卻也禁不住敬佩地看向座椅裏的謝琬。


    羅升含笑道:“說來說去,還是多虧了三姑娘的深謀遠慮。不說別的,就是要做到利用龐福在老爺跟前傳話這點就十分不易。龐福在謝府可是連太太麵子都不給的人,能讓他不知不覺做了姑娘的傳話筒還蒙在鼓裏,姑娘恐怕是第一人。”


    謝琬托腮微笑,並不得意也不羞澀,麵對誇讚平常得很。她並不是天賦過人,隻不過仗著前世的認知占了優勢而已,她知道,這不是可以做為驕傲的資本。


    但是她也不想掃掉大家的興致,於是道:“這是大家的功勞。”


    吳媽媽笑眯眯整理著她並無褶皺的衣袖,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謝琅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道:“說起來方才我還真有點急了,生怕王氏咬死不肯讓我們搬進頤風院,她如今是內宅的當家,她要是執意不肯,我估計老爺也拿她沒辦法。”


    “她若執意如此,我也有後著。”謝琬笑著坐直身子,說道:“她要是撒潑,我自然會將她使喚素羅去黃石鎮打聽玉雪的事情說出來。她本來就在這事上矮了氣勢,再添上暗中查訪通房丫頭這一樁,不就更坐實了她陷害你孝期違禮的陰謀麽?到那時,她不但不得不同意我們,還會更失麵子。”


    謝琅目瞪口呆。


    玉雪玉芳相視而笑。


    羅升微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我估計太太也是不想再在此事上糾纏,所以才不得不忍下這口氣的。畢竟自打三爺進京之後,咱們老爺對於家風更是看的比什麽都重,生怕對三爺有絲毫影響,以至謝府再度與官宦仕途無緣。太太是明白人,所以我們才最終贏了這場仗。”


    謝琅聽完,麵上更是變幻不定了。


    謝琬對羅升他們說道:“你們先下去忙活吧。”等人盡退了,便把手攤開伸到謝琅麵前來:“現在我的事辦成了,哥哥答應我的事呢?”


    到了這會兒,也容不得謝琅再有什麽借口推托了。


    很明顯經過此事,羅升他們都已經開始信服謝琬,就連謝琅自己也對她漸漸依賴起來,先是在她的提議下通過舅舅舅母保住了二房家產的管事權,後又是如今在她的布署下擊敗王氏的陰謀住進了頤風院,這都表示在持家上妹妹比他強過許多。


    既然橫豎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好,他有什麽理由再反對呢?雖然她還隻有五歲,可是他自己也才十三,能強過她多少?何況,她年歲雖小,卻並不是那種輕浮任性的人。


    想到這裏,他欣然起身回房,把帳薄和鑰匙拿了出來。


    “這就是我們所有的家當,你若有不認識的字什麽的,和看不懂的地方,皆可來問我。”


    這些都不是問題。謝琬接過帳冊翻了翻,吐氣道:“我還有話跟哥哥說。”


    謝琅表示洗耳恭聽。


    謝琬道:“雖然哥哥信任我,可我畢竟年歲不大,內宅的事也就罷了,這對外的庶務方麵卻是不好出麵。所以但凡有需要二房出麵的地方,往後還得勞煩哥哥走動。一來免得別人小瞧了我們,平白生出些麻煩,二來也免得我發話卻沒有人當回事。”


    謝琅想想,點頭道:“這個自然,除了咱們幾個知道家裏是你當家以外,對外還是掛我當家的名頭。到時你隻要像今日這般,告訴我怎麽做便成了。等你大些,下人們都服管了,再來由你出麵。”


    他雖然迂腐,但還是知道用人不疑這句話的,曹操尚且能對手下如此,他對自己的親妹妹何嚐不能?


    “哥哥都想好了。女孩子家總要學會持家經營,將來也好相夫教子,如今母親不在了,王氏自不會教你這些。我不能放任你不管。你隻管放膽去做,就算把錢敗光了也無妨,等哥哥將來考上功名做上官了,自會再給你掙嫁妝的!”


    他撫著謝琬頭頂,咧嘴笑起來。


    謝琬鼻頭一酸,抱住哥哥道:“我才不會敗光!我會掙很多錢的,幫助哥哥做大官的!”


    謝琅嗬嗬地笑,目光越發溫暖起來。


    王氏獨坐在花廳裏,怎麽也想不到會輸在二房那對兄妹身上。


    按理說,她以謝琅大了不便與妹妹合住為由分開他們,謝啟功隻有同意而沒有反對的道理,往常這些事情他也都交給了她在做,包括謝琅他們住下來後,他也親口說過讓她按照別的少爺小姐的舊例安頓他們,可是今日為什麽他會一麵倒地偏向他們那邊?


    這當中固然有他不滿她想借玉雪來毀掉謝琅的原因,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誰有這個膽子在他麵前嚼舌根?而且還是關乎她的事情……龐福?


    她坐起來,是的,龐福打小就跟隨謝啟功,他的母親是謝啟功的乳母,而龐福幼時還救過謝啟功一命!除了龐福,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她驀地想起銀珠求周二家的跟她討大廚房管事差事的那件事,看來,龐福是因為這個記恨上她了。


    她心下一凜,——這可真是閻王好說小鬼難纏!如果沒有龐福在謝啟功麵前嚼這個舌根,謝啟功怎麽會跑到丹香院來,又怎麽會相信她是有意想毀了謝琅?


    她閉上眼睛,平息了一下心裏的波濤,揚聲道:“周嬤嬤!”


    周二家的掀開廳側的珠簾,應聲走過來。


    王氏深呼吸了兩口氣,和聲道:“龐勝如今拿多少月錢?”


    周二家的想了想,說道:“他年前調到了三房芸哥兒的蘭亭院裏做管事,按照府裏管事的月例拿二兩銀子。”


    王氏道:“傳我的話下去,就說龐勝辦事用心,給他每月添五百錢的月例。”


    周二家的愣了愣,稱是退了下去。


    玉芳在大廚房裏給謝琬熬粥,見龐勝家的正在洗臉架前洗手,遂走過去笑道:“嫂子這身水田衣做的好生合身。”


    龐勝家的打量了她兩眼,笑道:“是三姑娘跟前的姐兒吧?不知是玉雪姑娘還是玉芳姑娘?”


    玉芳欣喜地道:“我是玉芳,嫂子認得我?”


    龐勝家的笑道:“我在府裏多少年了,這裏當差的人哪有我不認識的。因聽說丹香院昨兒新來了兩個姑娘,正覺姑娘麵生得緊,所以大膽一猜。”


    “嫂子真是心細如發!”玉芳親切地扶上她的胳膊。


    龐勝家的不動聲色退開。


    玉芳仿若不覺,又羨慕地打量起她的妝扮,說道:“嫂子身材高挑,穿水田衣最顯身段了。隻是嫂子這麽年輕,隻戴銀飾還是稍嫌素淡了些。我們姑娘早上正好賞了隻釵子給我,我自身份低襯不起,給嫂子戴隻怕正合適!”


    說著,她從袖裏掏出隻三四寸長的赤金摞絲蝴蝶釵來,順手插到了她發髻上。


    銅鏡裏龐勝家的一張臉頓時被閃耀的金光映得明麗了不少。


    “這——”龐勝家的不知所措。


    “嫂子青絲烏發,這支釵戴在頭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玉芳讚道,“我看,就這樣戴著便很好。你回去給龐大哥瞧瞧,保準他也十分歡喜。”


    “這怎麽好?”


    龐勝家的終於已平靜不起來,兩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戴著不合適,摘下來又合不得。


    “嫂子怎麽這麽見外?”玉芳搖著她的胳膊,看了下左右,低聲道:“我們少爺說了,龐家世代是謝府的忠仆,誰想把龐家的人擠兌出去,他頭一個不肯!嫂子要是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不是?”


    龐勝家的兩頰泛著紅光,瞄著銅鏡裏金燦燦的自己,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雖說龐家人在謝府得寵,可是也不是尋常就有這樣的好處可拿,這釵子少說也值一二十兩銀子吧?都說二房有錢,看這手筆,果然不假。


    二房兄妹要搬進頤風院去的事情的她早從龐福那裏聽說了,事情是龐福親自經辦的,這當然不會有假。王氏想把孝期中的謝琅引誘違禮,如今不但沒成功,反而被他們賺到了頤風院,看來,這二房兄妹並不像看上去那麽柔弱。


    也算他們識相,知道龐家人不好惹!既然到了她麵前來示好——不管怎麽說,要不是謝琬,她到如今都不會知道林四娘暗地裏買通王氏在打她差事的主意,那麽就承下她們的情好了!


    她對著銅鏡裏明晃晃的金釵一笑,瞬間已變回那個體麵傲慢的管事娘子。她轉過頭,衝玉芳一笑:“琅少爺真這麽說?那你就替我多謝他了!”


    玉芳笑著欠身:“嫂子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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