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棋臉上血色盡退,支吾道:“我,我隻是趕巧路過翠怡軒的時候,見到裏頭有男女說話之聲,也不知道是誰,便就去邀了雋哥哥過來壯膽。雋哥哥,你說是不是?”她轉身抓住任雋袖子猛搖,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急切地仰頭看著他。


    任雋將袖子扯回來,雙唇翕了翕,但是也沒說什麽。


    他能說之所以會跟謝棋過去翠怡軒,是因為聽她說謝琬跟魏暹在那裏私會麽?他在魏暹麵前已經丟了太多臉了,他有什麽勇氣把這話說出來?當著謝家這麽多人的麵,他又有什麽立場去說?


    但是他不說,不代表沒有人說。


    謝琬站起來,“這話未必吧?”


    眾人都不曾料到她開口,雖然聲音清平,卻引得所有人望過來。


    隨著她的聲音,門外卻又走來一行人,正是吳興錢壯還有玉雪玉芳。幾個人進門後便站在謝琬身後,雖然一言不發,卻使得纖秀的謝琬無形中多了幾分氣勢。


    謝琬走到堂中,徑直到了謝棋跟前,說道:“你說你父親買了個一樣的紫銅爐,你不如說說,那是個什麽樣子的爐子,有什麽標記,可以證明那是你的,而不是昧了府裏的公產?”


    謝棋心虛地後退半步,即使謝琬說話的聲音還像平時一樣沉靜和緩,可此時聽來,卻讓她生出幾分心悸之感。她也已經知道因為她的那句話,給長房引來多大的麻煩了,於是反口道:“我剛才說錯了,那爐子不是父親買的,是他借了別人的……”


    “我不管是借的還是買的,你隻要告訴我,你那個爐子有什麽特征就行。”謝琬不慌不忙,才及十一歲的她,如今身上給人說一不二掌控全局的感覺愈來愈明顯。


    謝棋咬著唇,看了緊抓住桌角盯著她的王氏兩眼,隻好道:“我那爐子有兩隻耳,一隻耳上有一段胭脂色的漆印,那是上回大哥新房裏的家具正在上漆時,丫鬟不小心沾了上去。還有底座下也有個銅錢大的撞擊出來的小窩。”


    “那你的爐子現如今在哪兒?”謝琬問。


    謝棋漲紅著臉,胸脯起伏道:“你不是知道嗎?剛才被那些臭工匠奪去了!你還來問我幹什麽?!”那爐子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昨兒夜裏她追著任雋出了翠怡軒後,根本就沒想起過要去拿回爐子的事。以至於剛才聽到龐勝家的問她要爐子,她才恍然記起來。


    “是麽?這麽說來,你承認在這之前你的爐子還是在你手上的了?”


    謝棋閉口無語,撇開頭去。


    她不能說不在她手上。如果說爐子不在她手上,她相信謝琬絕對會當眾追問爐子去哪兒了,這個時候,誰能說爐子在誰手裏呢?說在謝宏手裏麽,可這跟在她手裏有什麽區別?除了謝宏,別的人誰又會肯出來替她背這個黑鍋,承認爐子昨天夜裏不在她手上,而在他們手裏?


    謝琬明知道這些都是她一手設計好的,非得當著眾人麵這樣逼問她,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她不知道昨夜為什麽明明應該是跟魏暹在一塊的謝琬突然之間就變成了謝葳,但她不信,憑一隻爐子,謝琬就能舉證她確實有栽贓之嫌!就算謝琬是當事人之一又怎樣?隻要她一口咬定不是,王氏會幫她的!


    謝琬再厲害,難道還能鬥得過王氏不成?


    她打定主意不理會,決意以靜製動。


    謝琬揚了揚唇,轉過身,向身後吳興伸出手。吳興雙手伸出來,一隻精巧的紫銅爐便交到了她手上。


    “我這裏剛好也有隻爐子,一隻耳上有著胭脂色的漆印,底座上有個銅錢大的小窩。不止這個,上頭還拿漆筆寫上了你父親的名字。”


    她把紫銅爐翻過來,看了眼上頭的漆印,走到謝啟功麵前,將爐子重重放在案頭之上。


    “你既然說你確實有隻這樣的爐子,想來這就是二姑娘說的那隻沒錯了!你不說話也成,這至少說明我沒有冤枉你,這座價值不菲的紫銅爐確實就是出自於手下並無產業的長房之手。現在,你告訴老爺吧,這爐子用哪裏的錢買來的?”


    謝棋看著那爐子,瞬時睜大了眼睛!


    而謝啟功看著那爐子,臉色也變得跟爐子的顏色相差無幾了。


    謝琬唇角微勾,接著道:“你剛才並沒有否認今日之前,爐子在你手上,而大廚房那隻爐子又被龐勝家的放進了庫房,那就是說,這隻爐子的確就是出現在翠怡軒裏的那一隻。魏公子與葳姐兒在翠怡軒,就算是衝著喝茶而去,也是你提供的時機和茶具。


    “你身為府裏的二姑娘,葳姐兒的妹妹,太太的孫女,明知道孤男寡女深夜之中不該同處暗室,卻偏偏還假裝說無意路過此處,並還拉來外人進來同看。


    “你這樣的行為,分明就是早就挖好了坑,等著大姑娘與魏公子往裏頭跳。大姐姐興許當時隻是在園子裏閑逛,碰巧遇上魏公子多說了幾句話。如果硬要說魏公子和大姐姐昨夜之事乃是有悖禮儀,那麽二姑娘的行為,豈不比這更可恥丟人百倍?


    “你胡說!不是這樣!”


    謝棋不等他說完,已經急得跳起來,“我沒有陷害他們!是他們自己——我隻是在那裏喝茶,誰知道他們會突然跑進來!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關我的事!老爺,真的不關我的事!”她慌不迭地衝謝啟功跪下,磕起頭來。


    謝啟功被她扯著袍角,鐵青著臉色,卻是無動於衷。


    謝琬的話有證有據,容不得人不信服。


    不管謝啟功和謝榮再怎麽想把謝葳嫁進魏府,謝家終是詩禮傳世之家,如此一來就算栽婚之事得償所願,謝葳的名聲終是毀了,謝家的家風也會遭人質疑。雖說事已至此不可能半途而廢打消計劃,可如今既知這裏頭竟然還有別的內幕,謝啟功怎麽會饒得了她?


    而他,又怎麽接受得了眼下這局麵,竟然是出自於謝棋一番精心設計的事實?


    “住口!”


    隨著他的怒吼,謝棋的哭聲驀地停止了。


    王氏強打起精神上前勸阻:“老爺息怒!棋姐兒年幼無知,並無害人之心,就算是她在那裏設茶,也隻是碰巧罷了!老爺萬莫衝動,冤枉了孩子!”


    “太太這話,可真是太偏心了!”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半聲未吭的黃氏忽然站起來,“葳姐兒棋姐兒都是你的親孫女,你生怕冤枉了棋姐兒,就不怕冤枉了葳姐兒麽?就算葳姐兒犯下這不可饒恕之錯,那也是因為棋姐兒有意設陷在先,我們葳姐兒並不是那種不顧廉恥的放*女子!”


    黃氏麵如凝霜,站在謝葳身側如同一隻護雛的母鷹。


    不管怎麽說,到了這個時候,黃氏也隻得順著謝琬的話往下說了,難道她還能否認謝琬對謝棋的指控,承認這一切確實是謝葳和魏暹有意在後園幽會?


    謝葳或許動機不純,可謝棋的辯白在證據麵前是如此站不住腳,她的心自然是向著女兒的,如果不是謝棋,謝葳怎麽會起這樣的心思跟魏暹在那裏幽會?如果不是謝棋,謝葳怎麽會當著那麽多下人的麵丟了這麽大的臉?


    都是因為可惡無恥的謝棋,她要算計謝琬也罷,怎麽敢來算計她的女兒!


    黃氏壓抑了一夜一日的鬱忿,經此找到了突破口,便不顧什麽婆媳不婆媳了,上回王氏險些把謝葳送去給趙貞的傻兒子為妻,今日她偏心幫著的謝棋居然又再設下這樣的陷阱等著謝葳跳坑,左右都已經結下梁子了,她還有什麽必要再忍氣吞聲?!


    黃氏的出聲,頓時把王氏和長房推到了風口浪尖。謝啟功的臉色愈發不善了。


    王氏隻顧著如何替長房開脫,哪料到竟然一語得罪了三媳,當下被斥得麵紅耳赤,直快要氣暈過去。


    三房裏的人向來都是謝啟功的心尖肉,謝棋得罪了他心愛的長孫女,謝啟功能不氣才怪!


    他們這一屋人窩裏鬥著,魏暹到了此時,卻也多少明白了前因後果,當即便冷笑道:“我魏某雖然不才,也不到那誘*惑清白閨女丟度閨譽的地步!貴府二姑娘的行為,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今日若不是三姑娘拿出證物,隻怕我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時,局勢已經大大傾向魏暹這邊,大部分人在聽到他這番話後,都不覺地點起頭來。


    誰都明白那種被算計之後的感覺,就算魏暹隻是個外人,也不能阻止他們心中對此舉的鄙視。


    而任雋在聽完謝琅的指控之後,早已變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謝棋心眼兒多,可他卻並不知道已多到起心害人的地步!回想她當時拉他去翠怡軒的意思,原是要拉他去捉魏暹和謝琬的奸,這麽說來,她起心害的應該是謝琬才對!


    想到這裏,看著麵前身量未足的謝棋,他愈發覺得她可怕起來!她如今才隻有十二歲,心計就已經深到這樣的程度,再過幾年那還得了?怪不得她當初會搶走他的玉,這些日子又時刻地討好著他,看來是早就在預謀著算計自己!


    一時間心裏如海水翻騰,相識這麽多年來的點點滴滴,已在這片刻之間全成了另一番麵目。


    頓時離得謝棋遠遠,似乎生怕再沾染上她一星半點,到時如魏暹一般滿身是嘴也說不清。


    王氏從旁見狀,哪還看不出來他的心思?眼下雞飛蛋打,沒有一件事不弄砸,一時氣怒攻心,想起這一切竟都是謝琬引出來的,便就朝謝琬怒衝過來,以尖利得有些駭人的聲音斥問道:“你從哪裏弄來的這破爐子,在此妖言惑眾陷害棋姐兒?!”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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