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還讓她掌管著中饋,也不過是為著名聲罷了。如果謝家太太被剝奪了中饋之權,傳出去他也會丟臉。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首先考慮的,都是謝家的名聲!


    好在她也沒有寄望過這些,對於她來說,隻要地位爬上來了,這輩子也就滿足了。可是,她能夠忍受謝啟功私下裏對她的責罵,哪怕他要收走她掌管庫房的權力,她也不怪他,卻無法接受他對謝宏的不管不顧!


    “老爺,宏兒雖然不是您的親兒子,可這麽多年待你可比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要親!每年外地的帳目,都是他跑前跑後給您收回來的,每次出門,也絕不會忘了給你帶點什麽。老爺但凡有個什麽不適,他比誰都著急!這些年老二他們不在跟前,侍奉湯藥什麽的可都是他跟榮兒,這些你都忘了嗎?


    “宏兒房裏人多,手上又沒有產業,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我才貼補了他一些。如今您要是不管樺哥兒娶親的事,他們可怎麽辦才好?這麽多年宏兒都在府裏忙活,也沒有自己的門路,一時之間,也籌不到這麽多錢啊!”


    謝啟功沉臉不語,從背影裏都能看出他的怒不可遏。


    “老爺,鄧姨娘來了。”


    龐福隔著大門,衝裏麵稟報。


    謝啟功想也未想地道:“不見!”


    龐福頓了頓,又說道:“鄧姨娘說是為大爺的事而來,執意求見。”


    王氏驀地抬起頭來,鄧姨娘這些年從不參與府裏的事情,更莫說插手她的事,眼下突然到來,她便不由得把一顆心更往上提了提。


    謝啟功對於鄧姨娘的舉動也有一絲詫異,他曆來信守庶不壓嫡的規矩,也嚴禁妾室過問府裏是非,若是平時,自然不予理會,可偏偏這時正恨得王氏與謝宏牙癢癢,想她若再多踩上兩腳,隻怕王氏往後還要老實些,於是就道:“讓她進來!”


    鄧姨娘依舊是一身石青色寬袖大服,頭上箍著黑絲絨抹額子,若是不看她姣好的麵容與白皙的皮膚,就是個十足的老太太。


    她進來先看了眼謝啟功,無聲地福了一福,然後便跪在王氏身側,望著地下道:“婢妾懇求老爺,饒了大爺他們。”


    此言一出,王氏險些歪倒在地下!


    謝啟功也驚詫得停止了捋須的動作,望著她一動不動。


    “你說什麽?”


    “婢妾懇求老爺,看在太太為謝家鞠躬盡瘁這麽多年的份上,饒了大爺他們。”


    聲音還是那樣輕緩中帶著兩分柔弱,但是語氣卻十分堅定,仿佛說出這句話是她作為一個妾室無法推卸的責任。


    王氏睜大眼睛,雙唇翕了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與鄧姨娘之間這麽多年雖然沒曾有過什麽正麵衝突,也可以說是從一開始鄧姨娘就沒曾有這個能耐跟她抗衡,可是不管怎麽樣,這個來替謝宏求情的人都絕不應該是她!


    謝啟功看了鄧姨娘半晌,在圈椅上坐下來,也道:“你為什麽會來求情?”但是語氣卻平緩了很多。


    鄧姨娘抬起頭來,說道:“婢妾不想多說什麽,婢妾也沒有別的什麽心思。隻是想起老爺常與我等說過,我們謝家對內不管怎麽樣,對外卻是一家人。誰也不能拖謝家的後腿,使謝家門楣蒙羞。隻有謝家名聲在外,三爺仕途順利了,我們才能真正稱得上是世家大族。


    “於是婢妾就想,如果老爺收回給樺哥兒娶親的銀子,那麽就算大爺向外借到了錢,府裏這樁事情都會傳出去。


    “別的不說,別人隻會說老爺處事不公,大爺在老爺麵前盡了三十年孝,到頭來竟空擔了個繼長子的名頭,如此,於老爺來說,豈非大大不利?說到底,大爺終歸還是府裏的爺們兒,論謝家的門第,卻要出去借錢,總歸不大好聽。”


    隨著她娓娓道來,王氏目光裏漸顯晶亮,希翼地看著謝啟功。


    謝啟功的神情也不覺放鬆了幾分,垂眼思考了片刻,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還能不能罰他?”


    鄧姨娘道:“為了謝家的名聲,為了三爺,自是不能這麽罰。便是不提大爺對老爺的孝心,就是衝著太太,這三十年裏,太太把府裏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哪個不服?哪個不聽?老爺就是要罰,也要想個萬全的法子,既不能讓為府裏操心這麽多年的太太寒心,也不能委屈了大爺。”


    謝啟功悶哼了一聲,看向王氏。


    王氏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屋裏靜默了片刻,謝啟功站起身來,往中央踱了兩步,說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麽,這三千兩銀子眼下可以不交。但是此事我不可能不罰他,先免去長房裏半年的嚼用,至於還銀子的事,看他過後表現再說。”


    長房裏那麽多人,免去半年嚼用,那也足以使謝宏頭大的了。但是再怎麽樣,比起讓他三日之內就交出那已經所剩無幾的三千兩銀子,實在已經算是上是寬恕了。


    王氏一顆心落了地,連忙道了聲:“多謝老爺!”


    鄧姨娘扶著她站起來,她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謝啟功。其實還想問問謝桐謝棋的嫁娶銀子,到底看見他的臉色還黑著,嘴唇張了張,又閉上了。


    眼下過得這關已是萬幸,至於這些事,也隻好見機行事了。


    謝啟功喝完杯裏的茶,抬步走了出去。


    王氏拉著鄧姨娘的手,溫聲道:“今日多虧了你解圍。你的好,我會記住的。”


    鄧姨娘垂眸站起來:“替太太分憂解難,本是婢妾份內事。婢妾不敢圖太太回報。”


    王氏笑一笑,讓她回去了。


    鄧姨娘前腳走出門,謝宏後腳跟進來。


    “母親,今兒這事都是那琬丫頭捅出來的,她竟然敢逼得您那樣下不來台,您難道就這麽放了她?”


    王氏騰地站起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你給我閉嘴!”


    謝宏被打懵了,捂著臉呆呆地看著她。


    王氏從來沒打過這個兒子,打完後才知自己下了手,頓時也跌坐在椅子裏撐起額來。


    良久後她吐了口氣,坐直了說道:“你說這些都遲了。


    “就算她跟我撕破了臉,跟我從暗鬥走到了明麵上,可是你沒有瞧見麽?她揭發你我的時候,卻句句話打著替葳姐兒他們洗清的名義,老爺不會拿她怎麽樣。——倒是棋姐兒,你去準備準備,讓她去城外掩月庵裏住段時間吧。她做下這事,謝琬不會放過她的。”


    謝宏驚呆在地,已不知該說什麽。


    頤風院裏,謝琬微笑請了黃氏坐下,讓玉雪奉上香茶。


    黃氏紅著眼眶道:“出了這種事,讓你見笑了。今日若不是你出麵指證,葳姐兒還不定被人傳成什麽樣。我真沒想到棋姐兒年紀小小,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枉我平日裏待她不薄,如今反倒被她給坑了。可見人不可貌相。”


    謝琬溫聲勸道:“三嬸也不必心傷,不過是個意外。我相信大姐姐的為人,絕不是那種不知規矩的。”


    黃氏一歎,眼淚倒是又滾了下來,“你別提這個,提起這個我倒是不知怎麽說好了。葳姐兒自不是那等不知規矩的人,可是到了她和魏公子這樣的年紀——你還小,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這次是豆腐丟進了灰堆裏,橫堅是幹淨不了了。”


    謝琬道:“總之,還是等三叔來訊兒了再說,凡事有他作主。”


    黃氏點點頭,擦擦眼淚,站起來:“屋裏一堆事,我也不多呆了,就是特地來跟你道聲謝,難為你為你姐姐這般著想。”


    “三嬸哪裏話。”


    謝琬忙起身,一路送了她出去。


    回得房裏,玉雪剛剛收拾好杯盤。見了謝琬,便一麵理著桌布一麵道:“這三奶奶怎麽親自來了?”


    謝琬回到原處坐下,拿起先前沒喝的茶喝了口,說道:“你以為大姑娘不知道我出麵是為的什麽?我們都是心照不宣,隻不過是我不想跟她們撕破臉,她們暫且也不想把我當敵人罷了。你若真把她當來感激我的,就大錯特錯了。”


    玉雪走過來道:“眼下雖然保持了跟三房的關係,可是到底跟太太那裏鬧僵了。”


    “那怕什麽。”謝琬不以為意,“就是沒有這件事,跟她鬧僵也是遲早的事情。”


    玉雪點點頭,沉吟道:“太太跟二姑娘她們,也實在太過份了些。”


    錢壯沉吟著走過來,說道:“二姑娘出了府,要不要小的去掩月庵走一趟?”


    謝琬吐氣道:“算了,反正我也沒吃什麽虧,她跑不掉的。此番大爺肯定逃不過老爺責罰,眼下就算動了謝棋,也隻會讓他們更提防。咱們先按兵不動,最好,是措手不及,把長房一網打盡。”


    錢壯凜然退下。


    這裏玉雪正遞了茶給她,吳興忽然快步進來:“姑娘!正院那邊有消息來,說是老爺本來要罰大爺三日內交出三千兩銀子,還下令三少爺二姑娘的嫁娶府裏也不再負責!結果鄧姨娘出麵求情,老爺又改罰免去他們長房半年嚼用了!”


    謝琬聞言眯起雙眼,一杯茶停在下巴前,尾音高揚起來:“鄧姨娘?”


    吳興忙不迭地點頭。


    謝琬臉色陰鬱下來。此次借謝啟功來重處謝宏乃是她成竹在胸的事情,這個鄧姨娘,她想幹什麽?


    “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們?”玉雪也覺有些難以接受。


    吳興歎道:“誰也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麽個程咬金。”


    一屋人都往謝琬望來。


    謝琬不急不忙喝完這半杯茶,方才緩緩道:“那就試試看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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