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考前的一餐飯,使得因這場考試而籠罩在宅子上空的雲層驟然散去了,謝琅得到了謝琬的認同而落下了心頭大石,不然的話他還真的會因此有些矛盾。而謝琬因為看到哥哥開始懂得主動接近世事,對朝政也有了自己的揣測,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接下來幾日,謝琬每日裏接收從京師來的信件,然後再一一看過後親筆回複或者讓羅升代勞,處理帳目,看看書,寫寫字,逛逛園子,日子過得閑適得很。若不是齊如錚也下場去了趕考,她說不定會把舅母她們又接過來住段時間。


    謝琅在中秋後一日與程淵回到家裏,這段時間吃在考場睡在考場,人都瘦了一圈。


    但是很精神,雙目裏有著熠熠神采。


    謝琬沒問他考得怎麽樣,想當他是去河間府遊玩了幾日回來,沒料到他自己倒是說起來了。“我自我感覺不錯,把試題都跟程先生合計過了,他也說答得不錯,希望極大。我覺得拿個三十名沒問題。”


    謝琬笑著道:“名次有什麽要緊?考中就行了。從古至今那些當大官的,幾個是狀元榜眼出身?”


    程淵點頭道:“考試不過是個關口,如何在官場行事,應對手段如何,遇到問題能不能變通,這才是真正考驗本事的地方。”


    謝琅雙目亮晶晶道:“所以說,我往後要認真向程先生討教這方麵的學問才是。”


    程淵謙虛擺手。


    謝琬笑著起來:“我讓廚下備了酒菜,你們吃過了就好生歇息去。”


    謝琅問:“你上哪兒去?”


    謝琬道:“寧大乙回來了,他請我在蘭亭喝茶。我得準備動身了。”


    寧家名聲實在不怎麽好,雖然在上次得罪了謝琬之後,寧老爺下狠勁管治子弟,這幾年寧家幾位爺大多學乖了,可還是改變不了缺少底蘊的事實。謝琅很不滿她跟寧家那樣的人家來往,當下皺眉道:“寧大乙不是什麽好人,你少跟他在一處呆著。”


    在他看來,這麽好的妹妹跟名聲那麽臭的寧大傻老呆在一處,簡直就是罔顧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他們牽累了名聲,那可就太劃不來了。當然他不相信寧大乙有那個能耐敢對謝琬怎麽樣,可就是這樣光想著他在謝琬身邊轉也讓人不舒服。


    所以即使明知道他們一塊合夥做生意,他也還是不大想讓她跟他往來。


    生意上的事,交給羅矩不就成了麽?如今哪裏還用得著她親自出麵。


    謝琬歎氣,說道:“我這回是找他有正經事,你想到哪去了。”


    午前謝琬到了蘭亭。


    蘭亭是寧大乙那附庸風雅的老爹最近新開的一間茶樓,以茶為主,也有菜式,但是不多,樣式多數精巧娟美。


    寧老爺子被人罵了一輩子粗俗,這回倒是真打算整出點名堂來,為此特地雇了個南邊來的一個老文士為顧問,精心打點著裝飾布置。落成後做了一番經營手段,於是文人士子日漸捧場,謝琬到達時,隻見用藤席隔成一間間的二十來間小雅室,八九成的簾子都已經拉上了。


    來的不見得個個是風雅之人,但是到了這樣的地方,再粗俗的人也不覺有幾分收斂。


    寧大乙在取名叫“滿江紅”的雅室等她。謝琬進門便見桌子上擺了五六樣精致小菜,五顏六色甚是奪目,窗下則有兩名著裝斯文的小廝在煸火煮茶,茶香飄了滿室,而牆角還繚繚地燃著香。


    “有茶香足夠了,再點香,豈不畫蛇添足?”她解了身上的薄披風遞給邢珠,坐下來道。


    寧大乙聞言站起來,殷勤地替她拿杯盤碗筷。“知道姑奶奶您好這沉水香,所以特地讓人點的。既然你覺得多餘,那熄了就是。”說著,往外一揮手,便又進來個十三四個的丫鬟,走到香爐前,拿起那半截香來,輕輕地往爐壁一摁,然後蓋上蓋子,出了去。


    寧大乙這裏給她布菜,一麵說起對酒樓鋪子接下來的規劃。


    寧家名聲雖然不大靠譜,但是在生意二字之上,不得不說有他們的過人之處。像如今他們手下這間鋪子,砸下萬把兩銀子,能在兩年之內回本算不錯的。寧大乙開業到如今不到一年,已經賺回了本錢,這樣下去,明年怎麽著也會有上萬兩銀子的盈餘。


    “所以說你把錢投在我身上還是投對了,不出三年,我要讓你變成整個河間府嫁妝最豐厚的大家閨秀!”他拍著胸脯豪氣衝天地說。“到時候別說嫁任家,就是嫁到尚書家都能夠抻直腰板說話了!說到底,有錢才能活得痛快啊!”


    謝琬睨了他一眼,“你不吹牛能死。”


    寧大乙抬起頭:“我可沒吹牛!你等著瞧就是了。”


    謝琬無語地嚐了口他們家的香酥雀舌,又香又脆,還不錯。又嚐了下別的幾樣,都很可口。等發榜之後,倒是可以請謝琅來這裏換換口味。省得他那個人見黑就是黑,一點也不會綜合起來看問題。


    靜靜吃完了一碗飯,她把碗筷放下來。


    寧大乙吃飯簡直猶如風卷殘雲,哪裏有什麽風度可言?不過見她放了碗筷,他也擦了擦嘴停下來了。


    謝琬道:“你吃你的。”


    他低頭漱了口,說道:“我看你像有事要說。你說吧,說完我再吃。”


    謝琬也就不客氣了,接了邢珠捧過來的茶在手裏,說道:“的確是有件事,要你幫忙。”說完頓了頓,她才又道:“我經常會有些物件在京師清河兩地往返,我知道你們家每天都有車馬在兩地這之間流動,我想托你們家的商隊幫我代勞收發這些物件。”


    上回程淵收到趙貞從京師發來有關謝榮擔任了皇次孫殷曜的來信之時,她就起了這個心,隨著時間越往後推,這些信件的內容會越緊要,如果有人從中截獲——比如謝榮,他既然查出來她在京師開著這麽多間米鋪,就算拿她沒奈何,可難道不會暗中去截她的信嗎?


    因此,要找條穩妥而又隱秘的傳信路子,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寧家是商戶,祖上五代裏都跟朝堂挨不上邊,如今的親族裏,也沒有朝堂裏的人,就是因為生意而結交了一些官宦,那也不足以讓人注目,天下但凡做買賣到了一定程度的,哪能不結交幾個當官的?就是謝琬,不也要去結交漕幫和稅課司那些人麽?


    如果信件能夠經由寧家商隊收發,那就是最合適最安全的路徑了。


    不過,她還是不能讓寧大乙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物件。


    果然,寧大乙愣了下,說道:“什麽物件?”


    她平靜地說:“因為羅矩不能經常地回來,而我又沒法時常過去,所以有一些帳本什麽的,需要這樣傳來傳去。因為比較重要,害怕驛局丟失,所以找上你們。”


    寧大乙想了下,說道:“這有什麽問題?我回去跟我們家老爺子說聲就成!”


    謝琬點點道:“這樣最好。”


    她原本還怕寧大乙會輕率地自作主張去交代商隊,雖然他是府裏二爺,可是如今大當家的是寧老爺子,不跟他打聲招呼,事情還不一定妥當。如今看來,寧大乙這兩年倒是懂事多了,心下大安,便也就與他喝完了一泡茶,才回家來。


    翌日早上寧大乙特地繞到頌園來告訴她,寧老爺子聽說是要給她帶東西,頓時二話沒說便拍板了。並要寧大乙問她拿京師和清河兩地收東西的地址,到時他們商隊的人自行上門去接便是。


    這雖然方便得多,但卻太引人注目,謝琬思考再三,謝絕了寧老爺子的好意。


    並備了幾色禮物,遣羅升登門向寧老爺子致謝。寧老爺子拉著羅升說了謝琬一籮筐的好話,誇她如何替他**好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居然不但懂得自己賺錢,還懂得拿錢給老母買花戴,寧夫人也在旁一邊抹淚一邊點頭。


    羅升高興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三天後,謝琬就從寧家商隊裏收到了第一封京師來的信。


    信是趙貞寫來的,信上說因為謝榮丁憂,皇上欲為皇次孫另請筵講,季振元季閣老聯同張閣老極力勸阻,並以頻繁的更換老師於學業無益為據據理力爭,皇次孫殷曜也極力表示十分敬重謝榮的學問,是以皇上特許謝榮隻須丁憂三個月,並空出筵講一職等待謝榮銷假歸來。


    丁憂期間擢人充任職缺乃是常事,何況殷曜還很可能成為接下來的太孫,那季閣老竟然能夠為謝榮出麵說服皇上保留原職,可見這幾個月謝榮雖然身在清河,實際上他卻並沒有閑到可以隨時上街吃甜品的地步。


    因為攀上了季振元,牢牢地抓住了殷曜,所以他才會隻需丁憂三個月。


    季振元雖不是內閣首輔,但因為從官這些年來於朝廷頗有建樹,這些年刑部在其治下也頗取得了些成績,因而在內閣之中很有幾分份量,謝榮能得到他出麵說情,可見季振元也已與他站成了隊列。護國公府的聲威杵在那兒,就算殷昱被廢,鄭側妃和殷曜想要爭得這個太孫之位,沒些來自朝堂的可靠力量支撐是不行的。


    由此來看,鄭側妃給殷曜找的助力就是季振元,而謝榮之所以能夠順利到得殷曜身邊,多半也是季振元的安排。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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