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舉著木杖從頭到下打量完她,又去打量累倒在地上的霍珧。謝琬連忙走過去將他臉上的亂發撥開,露出他豔絕天地的一張臉來。


    一個人長得美,有時候也可以做為敲門棍用用。何況霍珧的身上沒有一絲邪氣。


    於是,便聽老頭喲了一聲,終於扔了木杖,說道:“快進屋來!——栓子快去燒點熱水!”


    果然還是長得好占便宜,雖然救下他來連累得自己這麽狼狽,可看起來他也不是一無用處嘛!謝琬狡黠地衝霍珧擠了擠眼,然後在老頭的相幫下扶著他進了屋。


    老頭姓徐,一家四口,夫妻倆還有雙兒女,是本地的佃戶。


    徐家人都很樸實,但是如果謝琬給錢的話他們也很高興,畢竟誰也不是靠喝西北風就能活下去的神仙,這一夜霍珧在徐栓兒給他擦過身換過衣裳後美美地睡了過去。謝琬也在徐大娘的房裏疲倦地合上了雙眼。


    錢壯他們都是老江湖,看到她出來了,打不過絕對有辦法逃走,謝琬有著許多逃生的法子,還是他們教的。所以他們的安危應該不成問題,何況就眼下這樣的狀況,她就是記掛著他們也無辦法施救。隻要盡快到達齊家,與有可能與他們取得聯絡。


    她睡到太陽刺眼了才醒來,穿好衣裳出門後,徐家小院子裏站著個衣著整齊的男子,謝琬站在廊下也不由凝神看了片刻。


    經過一夜睡眠,霍珧身上的藥已經全退了。如今頭發束成髻,拿木簪簪得一絲不苟,身上雖然穿的是徐栓兒的粗布衣裳,但套在他恍如白楊般高大插拔的身軀上,又一點也不覺廉價。昨夜裏隻看他那張髒兮兮的臉已覺美不勝收,沒想到他梳洗打扮整齊之後,是這樣的出類拔萃。


    霍珧在院子裏看徐栓兒烤苞米,看見她出來,便拿著手上已經烤熟的苞米走過去,到了階下,把下巴揚起來,說道:“看夠了嗎?”


    謝琬搶過他手上的苞米,坐在屋簷下杌子上,睨他道:“看模樣你也是個練過功夫的,怎麽混得這麽慘?”


    他漫不經心說道:“人都有倒黴的時候。”又道:“你怎麽看出來我會功夫?”


    謝琬一下下地啃著苞米粒,一麵說道:“看你能把頭發梳得這麽地道,可見出身還不錯,至少也是接觸過規矩講究的貴戶名門的,像這樣的人,一般都有雙細膩的手。如果不是常年抓武器的人,指節絕不會像你這麽粗。


    “而且,你身上的傷到了眼下已看不出什麽,可見你有療傷的靈藥。如果不是常年要麵對危險的人,怎麽會隨身帶著這樣的傷藥呢?還有,你的匕首。”她指指自己腰上,“所以,我肯定你會功夫。”


    霍珧看著她,笑容一點沉下去。


    “你真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小姑娘。”


    謝琬揚揚眉,不理會。


    一會兒苞米吃完了。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碎屑。霍珧道:“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謝琬打量著他,“你要去哪兒?”


    他搖搖頭,眯眼看著東邊初升的太陽,“我沒地方去。四海之大,都是我的家。”


    謝琬聞言,想起來他說過他已無家可歸,沉吟片刻,於是道:“你若是沒地方去,要不要跟我回清河去,做我府裏的護院?有份差事,你也不至於四處飄泊被人欺負了。”


    霍珧聞聲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她,“你是清河人?”


    她並不掩飾,說道:“清河隻有一個謝家,也許你聽說過。”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日,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腳。


    謝琬專心地啃著苞米,說道:“當然,能不能做護院,我也得看過你的實力再說。你要是沒有當護院的實力,我就隻有打雜跑腿的差事可提供了。我謝琬可不養吃白飯的人。”


    霍珧忽然暢笑起來,臉上的光采像雲開後日出的光輝,瞬時照亮了整個院子。他掃視了一圈四處,轉身從院牆下取下一根晾衣竿來,充作鐵戟,在院子裏舞將起來。


    他居然十分認真,一時間竹竿帶出的風勁將院子裏弄得塵土飛揚,迫得徐栓兒都不得不將烤苞米架子移到了廊下。謝琮與搖著蒲扇扇火的徐栓兒在煙霧裏,活似八仙過海裏的神仙。


    謝琬讓霍珧停下來:“這種功夫,除了在戰場,沒什麽實際用處。你還有別的功夫沒有?”


    霍珧想了下,又從一旁拿了根三尺來長的樹枝,舞了一段十分好看的劍術。


    謝琬托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拳繡腿。”


    霍珧無語地叉起腰,定了半晌,忽而又從地上撿了顆雞蛋大的石頭,放在手心握了握,緊接著便有碎石砬從他的指縫漏下來。


    謝琬終於瞪大眼,坐起來!


    化石為粉,傳說中的武學神功啊!眼下雖然沒成粉那麽離譜,可是能夠做到這樣,也著實讓人吃驚了。


    他揚起唇,執起她一隻手,將手上的石砬放進她手心裏。


    “你請我做護衛,肯定不會後悔的。”他揚唇說道,兩眼亮如燦星。


    一個闖江湖的混混,說起話來居然還有壓她一頭的氣勢。


    謝琬將手上石灰慢慢拍落在地上,說道:“那可不一定。就算你功夫再好,你若不守規矩,我也一樣會處置你。”她站在階上與階下的他平視,忽然眯上眼,拿苞米幫子上的葉子去掃他的下頜:“衝你長著這樣一張臉,我就是把你賣到小倌館裏,也能賣回不少銀子不是嗎?”


    霍珧的得意僵在臉上,半日才抬手摸了摸下頜。


    半個時辰後,霍珧到底還是乖乖到謝琬麵前來了。


    謝琬正在倒出手上的碎銀酬銀徐家,徐家夫婦驚訝之餘十分歡喜,推辭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霍珧抱著雙臂站在階下,喚來徐栓:“跟你商量件事怎麽樣?”


    徐栓道:“什麽事?”


    “昨日傷我的那幫賊人十分厲害,他們若是遁著蹤跡找上你們就不好了,不如你穿我昨日那身衣服裝作是我,然後往南邊方向,往人群密集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出了省你就脫下衣裳回來,這樣你們就安全了。”


    徐栓聽說家裏可能有危險,拔腿便去告訴了爹娘。徐家夫婦一聽這個也發了慌,再看見謝琬二人,神情間便就有些埋怨之意。謝琬瞪了眼霍珧,但是這項連忙又拿出五十兩銀票來,遞給徐家道:“其實並不一定會找上來,但是為了保險,你們就照做吧。這點算是給你們的車馬費。”


    徐家夫婦的臉色這才好轉了,立時打點徐栓化裝出門。


    霍珧細細交代了徐栓一番,等徐栓前腳走了,謝琬也與霍珧出了門,一路往寬敞開闊的大路上去。


    上了大路謝琬很快雇了輛牛車,直奔南源縣。


    到了車上看著沿途景物,她這才發覺已經快到了南源,昨夜他們那一走,竟然至少走了有五六十裏的路。謝琬因為心急,一路上並未說話,霍珧也知趣地不曾開口。


    黑衣人們就算再能耐,也想不到他們一個弱女子,一個服了麻藥的人,會在馬車失控之後還能相攜著走上這麽遠的路,可以說,到了這裏,他們已經是徹底安全了。


    牛車很快到了齊府門前,謝琬跳下車,回頭交代了霍珧一聲跳上,便提著裙子往開啟的大門內奔去。


    “表姑娘!”


    院子裏迎麵走來的齊氏身邊的兩位嬤嬤看到她,頓時如遭了電擊一般立在院中央動彈不得。


    “琬兒在哪裏!琬兒在哪裏!”


    還沒得兩廂搭上話,餘氏已經由齊如繡攙著踉蹌著出了二門。謝琬叫了聲“舅母”,已是哭著奔了上去,撲在她懷裏大哭起來。餘氏摟緊她號啕哭了聲:“老天爺總算有眼!把你送回來了!”說完抑製不住,身子一軟就倒在齊如繡懷裏。


    嬤嬤們連忙上前來攙扶掐人中。二門內緊跟著又快步走出一行人來,卻是舅舅齊嵩,還有哥哥謝琅和齊如錚,旁邊還站著許多捕快,俱都飛奔著向她衝過來。


    謝琅緊握住謝琬手臂,哭道:“你好歹回來了!要不然哥哥就是考得再好又有什麽意思!”


    捕快當中一名捕頭模樣的人朝齊嵩拱手道:“表姑娘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下官也就放心了。”


    齊嵩隨著紅著眼眶應酬,並送他們到了門口,看來來的人應該是南源縣衙裏的捕頭沒錯。


    這裏餘氏倒是很快醒來,見了謝琬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才又拭了眼淚,拉著她的手往屋裏去。


    謝琬惦記著錢壯他們,於是路上便問:“錢壯他們回來不曾?”


    謝琅搶先道:“他們昨天夜裏陸續都回來過了,聽說你沒回,一個個又都出了去找你,讓我們在你回來了後便往城牆上第三個墩口處站個人等候,他們看到確定過便就會回來!——吳興,你快些派個人過去!”


    一屋子亂糟糟地,也沒有人在意謝琬身後還尾隨進來個霍珧。


    直到齊如繡催著謝琬下去沐浴更衣時,謝琬才想起來霍珧居然無人提起。於是道:“我還帶回來一個人,往後也是在我身邊當差的,勞煩舅母也讓人帶他下去歇息一下。”


    大家夥這才看到站在門下,美得有些無恥的一個男人!


    霍珧慢步走上前,自如揖首宣布:“小的是三姑娘的新雇的護衛,小的給舅老爺舅太太請安。”


    一屋人怔住了。齊如錚率先回神,連忙點了點頭,說道:“齊福,快帶這位霍護衛下去歇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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