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十來日走遍了附近三個縣的農田,最後定下的行程是與南源縣交界的大片林地。


    林地也在謝琅此次考察目標之列。


    出發的前夜,謝琅忽然支開程淵,把周南胡峰二人叫到了房裏。


    “你們對霍珧這個人怎麽看?”他捧著茶坐在熏籠旁,顯出一肚子老謀深算。


    周胡二人相視看了眼,斟酌著道:“小的們與霍護衛相識不久,不好說。”


    “像你們這樣識人無數的老江湖都看不出來,琬琬就更可能被蒙弊過去了呀!”謝琅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夜色,負手長歎了口氣,說道。


    周南胡峰覺得他這話大有深意,雖然心知謝琬並不是那麽好蒙騙的人,可是因為心裏對霍珧這樣的繡花枕頭居然也能做上她的貼身護衛早就大不服氣,故而就順著他的口風道:“二爺所慮甚是。也不知道這霍護衛究竟什麽來頭,小的們也很替三姑娘憂心哪。”


    “可琬琬那強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麽說她也不聽,你們說,我該怎麽辦?”


    謝琅搖頭晃腦地發著牢騷,一麵暗覷著他們神色。


    周胡二人心知肚明,這是他們二爺在拉著他們入夥來治這個霍珧呢。怪不得二爺要把霍珧帶過來了,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不過這倒也正中他們下懷,這個娘們兒似的的霍珧一來就爬上了三姑娘貼身護衛的位置,還不是靠的一張臉?既然二爺要治他,他們有什麽好反對的。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眼,周南便就嘿嘿笑著道:“二爺運幬幃幄,隻怕早就想好了怎麽處置他,不妨告訴小的們,吩咐小的們去做便是。”


    謝琅昂首點了點頭,負起手來,說道:“主意我倒是有了。明日我不是要出門去林地嗎?你們聽我的吩咐。等會回去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捆起來,然後再把這兩張銀票給他,把他丟到山神廟去。他若醒了。你們就告訴他,讓他拿著這兩張銀票遠走高飛,再也不準到清河來。”


    胡峰愕然:“就這麽簡單?不教訓教訓他什麽的?”


    “他又沒犯錯,教訓他做什麽?”謝琅輕斥,然後幽幽地望著窗外道:“琬琬如今越來越出落了,之後我在府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我隻要他離琬琬遠遠地,不讓她身邊有任何危險的人靠近就好了。——你們辦好了這事,我也會賞你們的。”


    “小的遵命!”


    窗外北風呼呼地刮著,扇動著窗紙嗡嗡作響。


    窗台下。霍珧悠閑地屈腿坐在地上,拎著個酒葫蘆抿酒。在漆黑的夜色裏,他的雙眼亮如晨星。


    周南胡峰回到房裏的時候,隔壁霍珧的屋裏已經熄了燈。


    胡峰道:“這樣直接上去恐怕不行。他這麽高大,就算功夫不行也有幾分蠻力。我去找繩子,你去弄個大布袋來,等會兒我們出其不意地把他套住了再捆他。”


    周南沉吟道:“如此也好。”


    說罷,兩人便分頭行事。


    很快找來了裝麵粉的布袋,還有楊武拿來捆柴的繩子。兩人推開門,等眼睛適應了屋裏的昏暗,才又躡手躡腳往屋裏走去。


    霍珧背朝門口側睡著。發出極輕極輕的呼吸聲。周南悄聲地點著火石看了**人一眼,確定這美得跟畫上楊戩似的的人確是霍珧無疑,便招呼胡峰上前。而心裏則越發不屑了,連睡覺都不打鼾,哪有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跟這種娘炮在一起,他都要覺得丟臉。


    胡峰很快到了床邊。霍珧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滿是酒氣,看來喝多了。於是胡峰猛地拖起他雙臂將他上身拉起來,然後周南趁機就把布袋套上他上身,騰出手來的胡峰隨即連同布袋一起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周南道:“把布袋剪幾個窟窿。免得鬧出人命來。”說著看向手下乖乖不動的霍珧,又吐了句說道:“看這滿身的酒氣,怪不得會被人堵在山路上打,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還敢闖江湖?隻怕被人殺上十次都有可能!——走,上山神廟去!”


    兩個人將捆住的霍珧放上馬車,然後開門往山神廟駛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七彎八拐地便從南窪莊轉到了東郊外山崗上的山神廟裏。


    周南將霍珧扛到廟裏,砰啷往地上一丟,哼了聲,然後從腰帶裏把謝琅給的兩張銀票塞到霍珧從布袋下露出來的腰際。“我們二爺也算對你仁致義盡了,你往後就好自為之吧!”


    說著,兩人雄赳赳出了廟門,駕車呼嘯離去。


    馬車下了山,一直沒動的霍珧這才在布袋裏睜開了眼睛,反扣在後頭的雙手動了動,一支兩寸來長的小刀便就從他袖口裏滑到手上,即使是眼睛看不到的背後,他的五指也十分的靈活,很快,縛住雙手的繩子就被割斷了。


    他把布袋脫出來,站到廟門前空地上伸展了下筋骨,然後從腰間把那兩張銀票抽出來,又把束發的木簪子裏粗的那頭打開,從中拿出顆龍眼核大小的夜明珠,對著銀票照了照。


    “五百兩?還真大方。”


    他揚唇笑了笑,將銀票慢慢折回腰間,而後慢悠悠踱下山坡。


    謝琬自從搬進頌園之後,就漸漸早成了早起到荷池畔讀讀書散散步的習慣。


    雖然起床時便覺今日天色格外陰暗,似要下暴雨的樣子,她也不願錯過這一日裏最美好的時光。


    然而等她到了荷池畔,看見背著手悠閑自如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的那人,頓時便走不動了。


    “霍珧?你怎麽在這裏?”


    她可不認為謝琅會提前讓他回來,而且如果謝琅已經回來的話,她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的。“你怎麽不留在田莊護衛二爺?私自離崗,可不是身為一個護衛該有的行為。”


    霍珧噢了一聲,將負在身後的雙手往開,從腰間拿出兩張銀票來,說道:“我昨兒夜裏賺了五百兩銀子,十分高興,但是又不知道這錢我能收不能收,所以回來請你裁奪裁奪。”


    謝琬疑惑地把銀票接過來,一看上麵居然印有她的私訖,便不由頓了頓。府裏所有的銀錢支出都是蓋她的私訖,這銀票自然是出自府上。可是這麽大麵額的銀票怎麽會出現在他手上呢?……是了,謝琅!除了羅升父子之外,隻有謝琅手上才會有這麽大筆麵額的銀票。


    羅升當然不會有錢給霍珧賺,羅矩又遠在京師,那就隻有謝琅了。


    謝琬回想起當初他狠勸她把霍珧弄走時氣極敗壞的模樣,心裏頓時如明鏡一般了!


    謝琅竟然以這種手段想把霍珧給弄走,這也太讓人無語了!


    她打量著麵前霍珧,不動聲色將銀票夾在書裏。說道:“二爺他們今天去哪兒?”


    霍珧道:“據說是去西山林地——”


    說到這裏,一滴雨正好滴到他手背上,他看著這滴雨,驀地皺起眉來。


    一大早天色陰沉沉地,北風也微微地刮了起來。


    程淵在廊下袖了手,與躊躕滿誌的謝琅說道:“今兒怕是有雨,山路不好走,不妨改日再去罷。”


    天兒也冷了,早上起來他還特意加了件夾襖,謝琅從小嬌生慣養,並不曾受過什麽風霜,若是這一去著了涼,他們做下屬的,也是不好交差。


    謝琅卻渾然不以為意,那個來曆不明的霍珧終於被打發走了,他十分高興。一麵添著衣裳,一麵笑道:“我們過來都十來日了,再拖著下去,多半會影響下一步行程,還是去走走吧。便是遇到大雨,我們就找個地方避雨就是。”


    程淵見他正在興頭上,也不忍掃他興致,遂讓吳興銀瑣帶著雨具,然後又讓周南胡峰二人都跟上。環視著看了圈,說道:“霍珧上哪兒了?”


    謝琅咳嗽著道:“他臨時去辦別的事了。”


    程淵聽出有疑,但是也不便說什麽。


    雲層越來越厚,風力也開始加大,駕車到了半路,雨點便開始打得車蓬啪啪作響,風也撩得車簾飛上半空,吳興拿了笠帽將車窗擋住,好歹保住了車廂不致於受淋。然而走不到半裏路,那雨已經斜飛著掃進來了。


    謝琅忙道:“快讓周南他們都進車廂來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在貪圖安逸的謝琬的指示下,謝宅裏的馬車都打造得堅實而又寬敞,坐個十來人根本沒問題。吳興開了車門,趕車的周南胡峰就將車子停穩在河岸上靠田地那邊的位置,躬身進了車廂來。


    幾個人挨著車壁坐下,如此無風無雨,倒是也鬆了口氣,隻是車子在風雨裏不停地晃動著,馬兒在雨裏不時地發出煩躁的嘶鳴,讓人仍有幾分不安。


    謝琅終於懊悔道:“早知道就應該聽從程先生的勸告,等改日再來。現在這樣,不但什麽事也辦不成,反倒大家一同困在這裏,進退不得。”


    程淵連忙勸慰:“二爺不必自責,這也是難以預料之事。”


    但是不管怎麽說,外麵的風雨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廂裏雖然淋不到風雨,但等待卻是最難熬的。周南最先忍不住,先挪開車窗往凶看了看,風雨像突然見著了羊群的狼一樣透過縫隙狠撲進來,胡峰吳興連忙幫著把窗掩住了。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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