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葳不肯低嫁,黃氏能理解,可謝榮這麽樣不聞不問,她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這些日子來說媒的倒也有,可終歸難有合適的。一方麵要顧忌對方在朝黨中的立場,一方麵又要能對謝榮來說有用處的,再有又要家世相當、男方人品各方麵都還端正的,那真是難上加難。


    當然也有不少出色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媒人先說對方尚未訂親,後來再來便就都說已經定來了,一兩次還次,次數多了難免讓人懊惱。黃氏甚至覺得,這事像是這些人合著夥來擠兌他們,要看他們笑話似的。


    但這些話卻不能當著謝葳說,一說,她心裏自然更不痛快。女孩子家誰能受得了這樣的愚弄?再說了,她也沒有證據,也不過是憑空猜測而。


    “母親也不用怪責父親。”謝葳道,“我估摸著,父親這陣子是在忙著公事吧?


    “漕運的事雖說跟父親沒什麽關係,可是真查起來想洗幹淨是不可能的。何況眼下內閣又麵臨杜閣老告老,季閣老這次希望很大,父親這時候自然要鞍前馬後效力,如此才能從季閣老手下一眾人中脫穎而出,將來被提官也才有說服力。”


    黃氏歎道:“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覺得他也該關心關心你們。你看他多久沒過問芸哥兒的功課了?你的婚事到如今,他主動問過幾次?”


    謝榮在外的事她心裏都知道,可她是個女人家,家庭丈夫和兒女在她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總歸葳姐兒的婚事也是大事,如果家裏有個女兒老大不小了還未定親,外人會怎麽傳?自然會扯到閨譽上的事來,他那麽在乎名聲的人,怎麽這會兒倒想不到了。


    不過謝葳的體貼大度倒是讓她又寬慰了幾分。


    她拍拍她的手道:“你也別著急,進京這些日子我也沒怎麽帶你去走動。過幾日杜閣老的幺孫杜十公子大婚,我帶你去賀喜,順便見見城中的夫人們。她們看到了你,自然就會想著打聽了。”


    謝葳笑著偎到母親腿上,嬌聲道:“母親是不是把女兒當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黃氏撫著她的頭,嗔道:“說什麽傻話?我的女兒這麽出色,怎麽會嫁不出去?”


    謝葳很以為是。


    楓樹胡同這邊近日熱鬧得很,因為謝琅昨日回來了,而且是繞到南源與齊如錚一道回來的。


    謝琅在南邊遊學了大半年,黑了也瘦了,但是說話中氣十足,雙眼綻發著熠熠神采,竟然與去之前成熟內斂了不少。雖然說不上脫胎換骨,總歸是不會再做出把人綁架到山神廟,再塞兩條銀票讓他逃命這樣的事來了。


    說起這件事,其實謝琬一直覺得既然有在山神廟脫困的本事,那麽當天在山路上被那麽慘打,也應該不至於會送命才是。而且怎麽還會中了人的麻藥呢?既然能給他下麻藥,難道就不能在山下捉住他,非得到山路上來麽?


    她隱隱覺得這裏頭可能有蹊蹺,不過他本來就是個滿身具有蹊蹺的人,也就也不去深究了。


    這次謝琅回來,並不打算再出遠門了,程淵也覺得先沉澱沉澱也好,於是她便把京師米鋪分了五六間給他打理,然後交代羅縝,家務事上,對外事務除了請示她之外,一並都要再請示一番謝琅,然後留下內宅中饋仍由她掌管。


    齊如錚這一到了京,餘氏他們自然也很高興,於是不免過問起謝琅和齊如錚和婚事。這兩日請了靳夫人上門做媒,看看京中可有門第相當的人家的姑娘尚未婚配。


    靳夫人因為謝琬的關係,來得府上次數多了,於是跟餘氏也熟了。到底都是當太太的人,說起話也投機些。靳夫人在說起婚配之事時便就說起:“杜閣老的幺孫杜十公子就要成親了,說起來這十公子也曾是京中一二等的貴公子,這次許的女方卻不怎麽樣,是工部主事婁剛的次女。”


    謝琬在旁邊跟齊如繡剝核桃,聽聞後便就道:“也不知是誰做的媒?”


    “是鄭側妃的母親,工部侍郎鄭鐸的夫人。”靳夫人知道她通曉朝政,於是著意地看著她說道。


    謝琬剝核桃的動果然就緩下來,以杜閣老身為首輔的身份,鄭鐸的夫人替杜十公子作媒不算什麽,可是為什麽女方偏偏會隻是個小小主事的女兒呢?你能想象齊如繡嫁給季振元的孫子麽?門第懸殊太大了,難免讓人起疑。


    婁家次女高嫁到杜家,是杜岑有什麽把柄在鄭家或婁家手裏,還是鄭家或杜家欠了婁剛什麽情?


    當然這些事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該過問的,當著大家麵不便明說,她依然低頭敲起了核桃。


    翌日魏暹以看望謝琅的名義到府來找她算帳。


    “明明當初說好到京就讓我請吃飯的,居然一聲不吭的來,又一聲不吭地走,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謝琬一麵喂池子裏的魚,一麵懶洋洋道:“見過嫌窮的,見過嫌醜的,沒見過還有人嫌別人不讓他請吃飯的。敢問魏公子是不是幾年沒出過京,手頭的錢都快發黴了?”她扭頭衝他一笑,又拈起些魚食丟進池子裏。“你怎麽這麽閑?”


    魏暹呆看了她笑靨片刻,在魚拍水的聲音裏回神道:“才不是。是我母親讓我來傳話,說杜閣老家娶孫媳婦兒,請了江南最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會連唱三日,問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謝琬回過頭來。


    她可不會認為魏夫人邀她去看戲是對她有著格外的喜愛之情,她那日在魏府臨走時提起的內閣一事,魏彬後來雖然一直沒有動靜。但是上回羅縝奉她的命前去探聽齊嵩之事是不是魏彬的手筆時,魏彬的態度卻顯得格外熱情,難道說,魏夫人邀她去看戲,是有話跟她說?


    她一直相信魏夫人眉眼裏的嬌慵不是沒有來由的,從他們家上下房裏都沒有一個妾侍的狀況,以及魏暹這樣的心性看來,魏夫人一定是受到了丈夫發自真心的尊敬。既然如此,魏彬的事情一定會跟魏夫人說,而魏夫人跟丈夫之間,一定有著某種默契。


    當魏彬不便出麵接觸的時候,自然就得由魏夫人出麵了。


    她想到這裏端詳魏暹的神色,問道:“夫人還有沒有別的話?”


    魏暹眼裏一派清澈,搖頭道:“沒有別的。就囑咐你明日下晌到我們家門口來,然後乘她的大轎一道去杜府。到時她會說你是她娘家的侄女。”


    魏夫人的娘家戚家也在河間,倒也有那麽點八竿子才打得著的關係。


    她點頭道:“那你轉告夫人,就說我到時一定去。”


    稍微準備了準備,就到了翌日。


    杜閣老家辦喜事是大事,何況還是杜岑臨退前的最後一次喜宴,杜府卯足了勁往大搞,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家都下了喜帖,五品以下雖然沒收到貼子,可是能有人會不自己拿著賀禮上門去的嗎?所以這一日,竟幾乎是舉城出動。


    這股風潮也刮到了碼頭。


    一大早駐軍營的總參將上營裏應了個卯就回了城,而下麵幾名參將千總商量了一下,就走到殷昱帳內,說道:“今日杜閣老家大宴,大家都去,我們也不能不去。碼頭最近就數公子這塊治理得最好,今兒夜裏就勞煩公子多費費心,替我們看著點兒。明日大家回來再請公子吃酒。”


    杜家的宴雖然辦得大,可跟這最不相關的人就是殷昱。他不需要去拍杜岑的馬屁,也不方便在這麽多人麵前露麵搶了杜十的風頭,所以今夜的輪值請他代班,顯然再合適不過。


    殷昱笑了下,揮了揮手。


    杜岑家辦喜宴自然不會請到碼頭這些人頭上去,他們那點賀禮丟到銀錢堆裏隻怕連找都找不著。可是他們在杜岑麵前沒地位,不代表在每個人麵前都說不上話。這樣的場合,兵部吏部去道賀的人多了,侍候好了那些主,往後的升遷才算有望。


    他雖然沒在官場混過,可在東海那幾年廝混在上下級之間,使他看這些看得十分清楚。這都是正常的欲*念,他犯不著去為難別人。


    參將們喜出望外地去了,他扶刀下了梯,開始例行的巡查。


    謝琬到達魏府的時候,魏夫人已經打扮好了,出門見著她梳著端正的雙掛髻,一身煙水綠的夏裳罩衫,素色羅裙長及覆腳,脖子上雖隻掛著個赤金鎖,但金光反映在潔白的肌膚上,襯得她皮膚帶出幾分瓷光,卻顯出幾分雍容大氣。


    腕上隻一對翡翠鐲,環珮叮當地,竟是極好。


    魏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牽著她同上了大轎。


    魏家今日除了魏夫人,還有長媳賀大奶奶同去。賀大奶奶許是早就知道了會有謝琬這麽個人,見麵的時候很平靜很親切地向她打了招呼。


    謝琬與魏夫人同乘。一路上魏夫人隻問了她一些日常,譬如服飾打扮之類,並沒有說別的。謝琬自然也不好說別的,遂順著她的話題往下嘮,說到了今夜的戲班子的時候,大轎已經在一片喧嘩聲與炮竹聲中停在後角門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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