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分了家,可是王氏名義上還是她的祖母,如今到了京師,不但她和謝琅要時常地過去請安,然後不但謝琅與她的婚事麵上都得請示王氏——不管私下怎麽樣,為了謝琅的前途,光為了麵子她也得做好這個樣子給外人看,如此一來,她跟王氏就少不了直麵交手的機會,以王氏對她的恨,她會放過她嗎?


    內宅之外謝琅有謝榮來壓製,內宅之中有王氏來纏住謝琬,謝榮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說,咱們去還是不去?”


    即使龐鑫已走了許久,謝琅言語之中也仍有忿忿之意。


    謝琬反問道:“哥哥覺得呢?”


    謝琅負手緊踱了兩圈,長吐了一口氣說道:“若按我的本意,自然是不去!可是我卻不能在意氣用事,如果我們不去,那就平白給了謝榮話柄,王氏在清河再陰毒京師也沒有人知道,這裏若是我們規矩不周到就成了我們的不對。


    “我倒沒什麽,如今親事也說好了。可是你的親事卻還沒著落,王氏什麽事做不出來?如果不孝不賢的名聲傳出去,那同樣會害了你。依我的意思,倒是去去再說,至於往後還去不去,那就看她的表現了!”


    謝琬歎了口氣。


    她想的倒也差不多。這才過幾天清靜日子,這王氏又陰魂不散的來了京師,謝啟功死後因著謝榮的壓製,她在清河尚不敢如何,如今有了謝榮撐腰,她隻怕會變本加厲了。


    其實並不是怕她做什麽,謝榮把王氏接過來,也不過是給他們兄妹添添堵而已,哪裏真能拿捏得了她?從前不能,如今自然也不能。隻是覺得這樣平白多出來件事,讓人糝得慌。而且,以謝榮的腦子,應該不止是拿王氏來給他們添堵這麽簡單吧?


    “哥哥若是有空,還得去靳家一趟,我看王氏來者不善,為免婚事有波折,你還是讓表嬸且把我們家的事情跟洪姑娘交個底,如此洪家也好有個準備才是。”


    王氏一來,肯定會多方麵下手,如今雖然還沒跟洪家人見過麵,可是從這三媒六聘下來,倒是也通情達理,洪連珠雖然寬厚豁達,可也難保一時之間產生誤會。反正這種事是遲早會知道的,遲說不如早說,就是對方萬一介意要退婚,那麽也不至於傷了和氣。


    謝琅想透之後,遂點頭去了靳府。


    謝琬這裏坐了會兒,倒是又去了魏府。


    魏家兩位未婚的表姑娘如今都在魏府住著,分別是四姑娘戚珮,和五姑娘戚瑤。戚珮日前訂了親,許的是兵部員外郎盧潛的長子盧述。目前正在行媒聘之中,因此戚家大夫人也留在魏府。


    謝琬到得魏府的時候,魏夫人正在與戚大夫人說話。近日謝琬來做陪客,又聽說是來自清苑謝家,戚大夫人便也與她熟絡了。魏夫人把謝琬笑著招到跟前坐下,說道:“不是說今兒有事不過來麽?怎麽倒是又有空了?”


    謝琬笑道:“就是來看看夫人。”


    魏夫人聽得這話,便知她有話說。但是戚夫人在這裏,又不便多問,遂也隻好笑著讓人上茶。


    戚家共有八位老爺,是個名符其實的大族,戚夫人作為戚家宗婦,又哪裏看不出來謝琬這點小心思?當下就起了身,笑著道:“方才吃了飯沒顧得上歇午覺,這會倒有些犯困了。我先過去,琬姑娘回頭來找珮丫頭她們玩兒罷。”


    謝琬起身送到門口,望著她淡出了視線,才回到屋裏,坐到原處。


    魏夫人道:“有什麽事麽?”


    謝琬歎道:“王氏來了。住在四葉胡同。”


    魏家父子在清河住了那麽久,縱使魏彬不說,跟隨去的人也早把謝府人物關係給魏夫人說了個透,謝琬提到王氏,魏夫人頓時就明白怎麽回事了。當即沉了臉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原本輪不到我說,可是這些日子我了解你的為人,竟把你當親侄女似的看待。這謝榮這般不要臉,我卻也壓不住了。”


    壓不住的意思當然不是去替謝琬出頭,這種事她一個外人可插手不來。不過也就是言語上表達下立場,表明對謝家這夥人不齒罷了。


    謝琬道:“謝榮這次把王氏接過來,不但是針對我,還有我哥哥。我哥哥這幾年成熟了不少,但到底跟謝榮比起來還差得遠。如果借著王氏在京之機,謝榮對我哥哥下手做點什麽,那對我們來說就是大損失。到了這個時候,我當然是不想哥哥有什麽的。”


    魏夫人聽出味兒來,遂放了茶道:“我能幫你點什麽?”


    謝琬含笑道:“夫人對我寬厚疼愛,我也就仗著這點跟夫人討個臉麵了,能不能請魏大人替我哥哥謀個什麽小差事,如此一來,既可以讓我哥哥提前淘煉淘煉,又可以以差事為由,避免時常與謝榮麵對麵地接觸。”


    魏夫人想了想,點頭道:“如果是抱著淘煉心性為目的,不講究差事好壞,這倒不難。回頭我跟我們老爺去說說便是。”


    謝琬連忙稱謝。


    其實這麽做她也有她的私心,魏彬如果入了內閣,又與殷昱段仲明他們結成了同盟,那麽到時還會不會幫她對付謝榮,這真是件不太好說的事情。也許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經營了這麽多年,如果到最後卻為魏府做了嫁衣裳,到那時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讓謝琅跟在魏彬身邊,是她很早就有的想法,如今借著謝榮把王氏接到了京師之機,讓魏夫人幫這個忙,既不著痕跡,又可以避過謝榮的針對。而最重要的是,不管魏彬入不入閣,謝琅跟著他,都一定會收獲不少。


    而假若魏彬入了閣,謝琅隨在魏彬身邊,自然就更有利了。


    魏夫人自然沒想到這層,隻是一心放在謝榮這份心思上,這裏暗地裏不齒了一回,又笑著歎道:“你這個孩子,能有這份未雨綢繆,足見是個沉靜智慧的人。將來也不知該有個什麽樣的男子才能有這個福氣娶到你。”


    話說到這裏,謝琬也就心裏有數了。說到底,還是為著她和魏暹的事。


    她與魏家其實說白了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關係,魏夫人待她親切,她知道這其中有幾分真心,可是這種真心更多的還是基於在有利可圖的基礎上,比如說,她覺得以謝琬的能力可能會對魏暹的將來有幫助。


    這種想法其實是很正常的,並不存在見不得人,可是魏夫人對她的尊重卻讓人感到難得。


    上次魏彬前去試探謝琅的時候,也可以算是一種變相提親,謝琅那樣模棱兩可的回答,魏彬非但沒有覺得有失臉麵,反而後來還數次試探,雖然還是被謝琅有意無意地給避開,但是人家這番周到的考慮是當初的任家遠遠及不上的。


    至少他們知道尊重女方的意願,而不是以身份強壓人。


    在這樣的魏家人麵前,謝琬感到自己即使上門隻能得到一杯白水解渴,也是受尊重的。


    能夠嫁到這樣的人家,不失為一種福氣。謝琬如果不是對魏暹完全沒有兒女私情方麵的感情,也定會毫不猶豫地嫁了。可她不想跟魏暹以這樣的方式度過這輩子,即使他是她的恩人,她也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去報恩。


    眼下魏夫人當著她麵再次試探,便使她覺得心裏十分過意不過,對一個真心欣賞愛護自己的人,一味地回避不是她該有的行為。


    想到這裏,她平靜地抬起眼來,說道:“謝琬十分羨慕夫人和大人鶼鰈情深,也然望將來能遇上一個能與心心相印的人。夫人就是我的榜樣,能得到夫人這樣的栽培愛護,謝琬深感三生有幸。不管將來如何,隻要夢秋不嫌棄,我便會把他當成一輩子的兄弟。”


    魏夫人看著她,目光忽然變得深邃。


    其實早在謝琅不斷地回避魏彬的詢問時,她心裏就已經有了幾分底。如果說謝琬早就對魏暹有意,那麽謝琅一定不會拒絕。可是她真的覺得謝琬很適合魏暹,所以仍然還想努力一下,沒想到,謝琬已經明白地說出來了。


    這番話說得十分體麵,而且舉出的理由讓她無法不信服,她跟魏彬幾十年恩愛如一,這是她身為女人最驕傲的地方,她走出去,也比那些妾侍成群的貴婦人底氣要足上許多,一個女人得到了丈夫全部的愛,她已經很成功了。


    曾經她以為,謝琬這樣努力地往上爬,這樣處心積慮地對付謝榮,她對權利地位的重視一定重過內心真正的需要,可是沒想到,在她這顆比同齡人早熟了許多的心裏,還有著這麽一塊純淨的地方。


    她再看謝琬,目光裏就多了份不同。


    作為堂堂二品大員的夫人,她看中了一個平民女子,想聘她為兒媳,她拒絕了,可是她竟然不怪她,也不怨她,反而打心底裏升出些真正的尊敬——她果然不是謝葳,如果沒有當初那件事,今日站在她麵前的是謝葳,她也敢擔保謝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順著她的話點頭答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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