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霍世棟他把魏暹和寧大乙拉到旁側,搓著兩手道:“別那麽快讓人進來,我就這一個妹子,不能讓他太容易到手了。辦好了差事回頭我請你們上福興樓吃烤鴨!”


    誰也不在乎這頓烤鴨,可妙的是謝琅的想法跟魏寧二人不謀二合,烤鴨也就成了現成的火種,把他們心頭這把火給點著起來了!兩人摩拳擦掌商議了片刻,然後把虞三虎等人俱都招來,交待著如何如何把門,如何如何不能手軟。


    虞三虎也是要跟著謝琬去殷府的,想起原先被殷昱假稱霍珧時耍得團團轉,這會兒有這正當機會可以“報複”一把,哪裏能不聽從?周南卻因為在清河田莊裏被殷昱救過一回,早對他服得五體投地,聽著他們計劃嘿嘿幹笑,不肯下狠手卻也不打算放過他。


    人一輩子能娶幾回親,如今能有這樣的好事,鬧鬧殷昱有何不可?


    午時才過了一半,就聽大門外瑣呐聲齊響,親迎隊伍來了!


    這次隨同迎親的比起昨日催妝的來還要壯大幾分,除了霍家兄弟,不光十二名暗衛全數到齊,就連武魁所率的那三十名曾經叱吒過西北也笑傲過東海的精兵也一色地笑盈盈地上路了。再加上兩隊丫鬟作為喜娘,當真是轟動了整條楓樹胡同。


    因為謝府大門緊閉,親迎隊伍的尾巴都過了齊家門口,這大熱天的,何氏連忙讓人熬了甘草茶抬出來一個個盛上送過去。但是拱手作揖讓她幫著求情開門,她卻是連連擺手笑著進了門。


    霍英兄弟幫著殷昱拍門,而魏暹與寧大乙則扯著嗓著在裏頭要封紅,霍家兄弟雖然個個都是行武出身,一道大門並不在話下,但這種時候卻不可能當真撞門。於是隻得一麵在外伏低作小的陪笑討好,一麵又往裏塞銀子。


    如此鬧騰了小半個時辰,魏暹從門縫裏瞅得殷昱在太陽底下雖然笑得跟隻得手的老狐狸似的,但是身上喜服卻浸出了汗漬,於是跟寧大乙道:“要不放他進來算了吧,回頭真弄得一身臭汗,小三兒臉上可不好看。”


    寧大乙回頭看了眼簍子裏的銀子,說道:“那就放吧!反正還有中門呢!”


    魏暹賊賊一笑,開門放人。


    殷昱於暴雨般的鞭炮聲裏進得門來,指著衝著他二人搖了搖頭,然後笑著大步跨向垂花門。


    這裏又是虞三虎和周南在此卡著,霍英又是賠了幾車的笑臉好話,以及大半簍的小元寶,才又進得門去。


    到了二門內情景可就不一樣了,此處歡聲笑語人來人往,張燈結彩,正院門口聚著齊如錚與靳家兄弟等恭迎新郎倌兒的人,霍英一路發賞手都軟了,轉交給弟弟霍蓯繼續行事。


    殷昱到了正堂,謝琅和洪連珠已經在座,兩人眼眶都有些微紅,卻又一臉止不住地笑意,更有作為長輩被請到場的齊嵩夫婦在此。儐相將殷昱請到左側,等待大妝的謝琬出來。然後男方這邊的全福夫人是護國公府的三夫人秦氏,按理要去到女方閨房作最後一次催妝。


    謝琬尚未上妝。


    按習俗女方要盡量地拖延時間,所以聚在屋裏的齊如繡和靳亭都勸著這邊的全福夫人慢些動作,這裏靳夫人見著秦氏與喜娘們過來了,便就笑道:“那邊的喜娘都過來了,還是先梳頭吧。”


    靳亭與齊如繡聞言都攔在門口討封紅,秦氏大聲道:“都有都有!封紅都拿上來!我們隻要新娘子!”


    靳亭兩個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裏喜娘進了門,一麵在屏風外唱著催妝樂,一麵等著靳夫人趙夫人在屋內給謝琬上妝。妝罷後秦氏進來往她頭上插了金簪,看見銅鏡裏新娘的真容,眼裏頓時閃過絲驚豔。


    靳夫人這裏給謝琬覆了喜帕,交給她一對蘋果,便就由喜娘們左右攙扶著出了門。


    喜帕蓋上了頭,基本上行動就由人指揮了。到了正堂,儐相唱了讚歌,然後讓新人給親長奉茶,一條結著大繡球的紅綢一頭就到了她手裏。


    之後踏著紅毯一路出門上花轎,整個耳朵裏都被各種聲音塞得滿滿的。


    下了花轎,過火盆,上台階,然後拜天地,一切都如行雲流水,等隨著紅綢到了洞房,聲音才算漸漸消退。


    等到喜娘們又唱了讚,殷昱才把紅綢從她手裏抽出來搭在床頭,然後從喜娘手裏拿了稱杆,把覆在謝琬頭上的喜帕給挑了。


    謝琬沒想到他這會兒就給挑了,不是應該等到喝了合巹酒之後才能挑嗎?


    殷昱盯著她的臉呆看了會兒,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扭開臉:“大熱天的蓋著這個多悶。”從謝琬的角度看過去,他竟然有些臉紅。


    謝琬笑了笑,倒是十分感激他這份細心。


    “你去陪客吧,我在這裏坐著就行。”


    因為婚前本就交過心,所以也就不如別的新人那般扭涅。


    殷昱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才說道:“那我出去了,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昨兒玉雪他們先來,已經按照你的習慣在床頭放了書和吃食。這正院裏所有的侍女都是你的人,隨便你使喚。從此這裏就是你我的家了,你就是這裏的女主人,不用顧忌那麽多規矩。”


    謝琬聽得他說這就是她和他的家,心裏也沒來由的起了絲悸動,抿唇點了點頭。


    殷昱揚了揚唇,出去了。


    邢珠顧杏後腳進來,站在謝琬麵前衝著她直笑。


    謝琬被笑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鎮定地道:“我猜公子定會喝許多酒,顧杏下去讓吳媽媽準備些醒酒湯吧。再備幾樣好消化的湯和點心,回頭若公子需要就送上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看謝琅成親那夜裏爛酸醉如泥就知道了。


    邢珠是真心替謝琬高興,因而一向不苟言笑的她今兒也笑容一直沒斷過。她問謝琬:“太太不吃些東西麽?爺交代過讓太太別等他的。”


    謝琬還真不餓,來之前齊如繡為了防止她跟她一樣被餓了半宿的命運,特地在上妝前給她喂了好幾塊棗泥糕,又逼著她喝了半碗肉湯。不止這會兒不餓,估計她就是熬到半夜都不成問題。不過邢珠突然而來的這聲“太太”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鬧了個大紅臉。


    外頭禮成之後就進入了宴飲,有護國公一家人在此操持,場麵便就不必說了,主要是以中軍營的各級將領以及當年在東海征戰過的那些老將為主,當然還有各路勳貴,不管怎麽樣,既然皇帝都給了賞賜,勳貴們又怎麽會不給護國公的外孫麵子?


    而以魏彬為首的立場明確的各路文官卻並未到來,這是殷昱的主張,畢竟如今眼目下局勢並不分明,過早地把這層關係昭告天下並沒有多大益處。但是該到的賀禮卻一個不少,帳房裏堆滿了半屋子金銀珠寶,好在有個擅於掌財的公孫柳在此坐鎮。


    殷昱敬完一輪酒,將這差事代交給霍英和駱騫他們,才走出來散酒氣,公孫柳忽然拿著封薄薄的信封匆匆走過來。


    “主上,這裏有個署名叫做金先生的讓人送來封賀儀,裏麵是座位於姑蘇的千畝大田莊的地契!”


    金先生?殷昱皺起眉來,他並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麽金先生。接了信封打開一看,果然是份地契。千畝地的大莊子不是小數目,沒有個八九萬兩根本置不下來。


    “您看,這人會不會是太子殿下?”公孫柳試著道。


    “不可能。”殷昱劈頭否決,“我跟他毫無關係,他為什麽要送賀禮給我。”


    公孫柳無語。


    殷昱把信封還給他:“先把這個收起來,日後再說。”


    他真心不覺得這是太子所為,要知道太子作為他的父親,在他出事之後並沒有過問過他半個字,他在被軟禁的時候,他讓人監視他,季振元他們公然地想要扶持殷曜上位時,他沒有什麽任何態度——誠然,殷曜也是他的兒子,也許在一貫莫測的他眼裏,隻要是他的兒子,誰來做這個太孫並沒有什麽要緊。


    絕大多數時候他是個很理智冷靜的人,能夠客觀地看待他這位父親,視他視作為大胤的儲君,可是私心裏,他也有著作為兒子的一點不平。不是他懦弱,而是他經此一事看到了皇宮的無情,遭遇這些的時候他還隻有十五歲,如果不是自小接受的嚴苛訓練鍛煉出了他堅強的意誌,他不一定能夠保住這條命。


    如今的他,看待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親情,已經平靜了很多。


    他不會被這些事實所傷害,但是對他們也仍然感到失望。


    不過這大喜的日子,實在不適合糾結這些事。


    他接過一旁小廝捧著的茶,咕咚一口喝了,然後往正院走去。


    很小的時候他曾一隻腿上受了傷的兔子包紮傷口,太子見了皺眉,說心腸太軟的人不合適當君主。


    他從來不這樣認為。鐵血手腕雖然可以扼製住臣工,卻會讓黎民害怕。一個成功的君主不是應該讓他的子民懼怕的,而是應該讓他的敵人懼怕。一個人有顆易感的心,才有可能真正體味到民間疾苦。而麻木冷血的人,他得不到這些。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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