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們查到郭奉這兩年私下裏多出來大量的私產,他不但在江南有著近百間正在盈利的鋪子,而且在東北三省也有十幾處田產。這些私產算下來,總共約有五十萬兩上下。郭家並無豐厚祖產,李夫人的娘家也條件般般,郭奉這筆財產的來路成了很大疑點。”


    謝琬靜靜聽完,放下筷子,“這麽明顯,為什麽沒早查到他頭上?”


    “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殷昱微凝眉道,“也許是我接觸這案子最深最久,我總覺得這個嫌疑人冒出來得太突然,可是我也查過了,郭家那些家產也並非在案發後突然添置,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人拿錢跟他買命。”


    謝琬想了想,“既然此人就在工部,那照這麽說來,到這個時候突然冒頭,的確是有替罪之嫌。——靳表叔和竇大人怎麽說?”


    竇大人就是大理寺正卿竇謹,與霍家是世交,這次案子原本是要交由顧若明主辦,但顯然顧若明來辦此案護國公這邊首先就不信服,於是聖上就命了竇謹親自領辦。竇謹辦案經驗豐富,思維上屢有過人之處,他的看法很能作為參考。


    殷昱道:“竇謹暗查了郭奉已有三四個月,原先也有些懷疑,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找不出什麽疑點之後,他也實在不能再懷疑什麽。靳表叔也是。這案子如果三日內沒有人提出更新的證據,就會上報朝廷就此定案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去查這件事了是麽?”謝琬看著他。


    他點點頭,“至少,不能再這樣公然地查了。”


    謝琬默語。


    顯然殷昱和靳永竇謹他們都對這件事有著懷疑,才會有這三日一說。


    可是事情過去一年多了都沒有有力的證據,誰還會在這個時候拿出證據來呢?這個郭奉,極有可能是季振元他們在看到支走護國公未果之後拿來結束此事的。至於那些早就置好的家產,難道不可以是郭奉早就歸附了他們,是他們給他的犒賞麽?


    當然,就憑這個,也不能作為證據。


    “不過,這也並不是全無好處。”殷昱忽然笑了下,說道:“他們想拿這個來麻痹天下人,我們也可以反過來麻痹他們。他們越是這樣瞞天過海,越是說明這裏頭有問題。隻要我們暫且也裝作接受了郭奉就是那印的主人,然後麵上不再過問這事,他們必然會放鬆警惕。”


    謝琬聞言,也不由揚眉道,“不錯!隻要他們放鬆了警惕,我們暗中也就更容易尋找到他們的破綻,這樣反麻痹回去,說不定比那樣直接查探更有效果!”


    殷昱拿絹子替她拭去唇角一點醬汁,笑道:“所以說,你得把謝榮他們這次打擊得狠點兒,這樣看起來才像是我們敗了案子惱羞成怒拿這事撒火出氣的樣子。曾密雖然沒有大錯,但他自願卷進黨爭之中來,當回炮灰也不冤枉他。也正好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有些事並不能投機取巧。”


    謝琬托腮憂愁地望著他:“爺,您這是在縱容妻眷禍亂朝堂啊。”


    殷昱扒了口飯,嚼碎咽下去道:“爺的女人,就該擅於禍亂朝堂!”


    謝琬大笑,把麵前他愛吃的爆腰花撥了一大半到他碗裏。


    殷昱對當年任家與王氏串通謀害謝琬的事依然耿耿於懷,他可不會介意謝琬對他們這些人下重手。如果換成謝琬是個軟性子的人,他會直接下場。——當然,如果謝琬是那樣的軟性子,興許他們不一定會有今日。


    錢壯即刻開始便加強了對謝榮的監視。


    而殷昱則去護國公府,以身邊人多,恐驚擾了國公府安寧為由婉拒了霍老夫人的好意。霍老夫人自然不會強求,不過謝琬卻覺得既然他們起了這個心,那肯定不會隨意打斷這念頭,隻是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采用什麽方式罷了。


    不過這些尚在其次。


    翌日她則讓人去了趟魏府,跟魏夫人打聽後軍營這職缺的事。


    魏夫人派了身邊得力的丫鬟來回話,“我們太太問過老爺,老爺說後軍營主管大胤北部重地,十分要緊,這經曆的人選也正在千斟萬酌。如今沒有安排好。我們太太問,是不是殷公子有進後軍營的意思?如果是的話,那隻要中軍營參將打個薦條就是了。”


    沒有選定就好。謝琬聽完道:“請給你們太太回話,就說我們爺沒有進軍營的意思,不過是我有點事跟她打聽打聽,謝謝她了。”說著讓玉雪打賞。


    丫鬟謝了賞,然後又笑著上前了一步,說道:“太太還有話讓奴婢帶給夫人,問夫人後日可曾有空,想請姑娘過府吃個飯。”


    原來魏夫人這幾日也正打算請謝琬過府吃個鐵,關係親近的人家請出嫁的姑娘過府做客是常有的事,隻不過因為霍家一直拖著這事,她也不好越過他們去,如今到底是同個陣營裏頭的了,殷昱不好得罪,護國公府同樣不好得罪。


    這裏聽說謝琬派人上門問話,索性就順道讓人過來邀請了。


    她就待謝琬不錯,如今謝琬成了地道的殷夫人,禮麵上自然又要做到更足。謝琬卻沒料到她這麽熱情,於是翻了翻皇曆,一看這幾日除了曾密這事並沒有別的要緊事,便就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太太,就說我多謝了,後日上晌一定過門拜望。”


    丫鬟自領命回府不提。


    謝琬在不聲不響擾亂著曾密陣腳同時,三日後大理寺向朝廷提交工部郎中郭奉暗中與漕幫勾結牟取巨利一案就得出結果了,皇帝看完尺高的那一疊證據以及供詞之後大怒,著令交給刑部依法從嚴處置。於是又過了三五日,郭奉被抄家然後判斬立決的消息就貼滿了大街小巷。


    而聖上另有旨意,責郭家三代不得入仕。


    七月初郭奉在菜市口被執行鍘行,據說現場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郭夫人頓時暈死在當場,醒後給丈夫收了屍,便就回府收拾東西回了武昌老家。


    接下來殷府裏駱騫手下的暗衛隊就南下了兩個人。


    郭奉被處決之後,皇帝依例對此案論功行賞,大理寺所有辦案人員獲賞銀三百兩,大理寺正卿竇謹獲賞銀兩千兩,行嘉獎令,記功一次。靳永賞銀一千兩,提升為三品副都禦史。護國公麾下眾將士因為參與探查,也都獲得了數量不等的賞銀。


    這筆銀子實則也是從郭家被抄的銀子裏撥出,跟抄出的那價值幾十萬兩的田產比起來,實在是九牛一毛。


    殷昱晚上便拿著五十兩賞銀回了家。


    謝琬拿起一錠銀子來掂了掂,說道:“郭奉在供詞裏,可曾交代出杜府辦喜宴那日與駱七來往的那人?”


    殷昱半躺在她榻上說道:“供詞上供的是他,至於那七步香,因為他次子也患有不足之症,說是出門去碼頭之前曾去過次子的房間,所以沾染上的。這些說辭都天衣無縫,我們能想到的,他們似乎都替我們想到了。”


    謝琬想了想,說道:“那南下的兩名暗衛是去了盯郭家的梢?”


    殷昱點點頭,唇角浮起絲冷意來,“郭家不會白白替這背後的人送掉一條命,而且還賠上了三代子弟的仕途,就是郭奉有把柄在這人手裏,也絕對是個不平等的買賣。所以這人肯定會對郭家有所賠償。我就不信,郭家會不露餡。”


    謝琬揚眉道:“可是這人既然把這一切都做得無懈可擊,肯定也會防著你這樣的人。”


    殷昱懶懶拖過她放在床頭的一本書,說道:“我讓金逢他們倆帶了五百兩銀子,足夠讓他們盯上一年半載的了。如果我猜測成立,那麽武昌祖宅並不是郭家人最後的落腳地,為了不使人懷疑,也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必然會拿回武昌做掩護,實則去向他們真正的棲身地。”


    謝琬聽聞,點點頭。


    郭家人如果沒回武昌定居,或者定居不久又搬走,那殷昱的猜測其實已經證實了八九分,接下來隻要暗衛們盯到了他們的真正棲身之處,那就容易多了。可以威逼,可以利誘,可以恐嚇,總之可以極盡一切辦法從他們口裏問出真相。


    想到這裏,她忽然又坐直起來:“郭家人恐怕也很危險!他們掌握著這件事情的所有秘密,難道背後這人真的會放他們去過逍遙日子?”他們一定會殺他們滅口,而最不著痕跡的,應該是半路上將他們了斷了吧?


    “放心吧!這層我都已經想到了,你難道沒發現,武魁手下那批護院,也少了好幾個人嗎?”


    殷昱依然很輕鬆地看著她的圖,氣定神閑地道:“不管是山賊還是土匪,有了我派出去的這些人,郭家人一個也不會枉死。金逢他們倆是第一批,武魁手下那幾個人是第二批,這一次,我定要從他們口中撬出幾分真相來不可!”


    這樣謝琬就放心了。


    她上前輕拍拍他的頭,誇獎道:“爺可真能幹。”


    殷昱啊嗚一口,把她一段嫩白的手腕給含住了。


    漕案這事塵埃落定,季振元這邊簡直覺得身上突然鬆了好幾斤。


    謝榮這些日子表現極好,不但把刑部打理得有聲有色,這次在郭奉的量刑上也無懈可擊,季振元不但對他的好感急速回升,近日遇到些什麽事,也總是第一時間把他叫到府裏商議。有時候難免會招來顧若明的紅眼,可謝榮依然**該幹的事,似乎也不再把顧若明放在心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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