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勝家的兩眼立即就瞪得如同麵前茶杯口那麽圓了,身子也不由得坐直起來,好離那鐲子近點兒細看看!


    “嬸子,隻要您把我想知道的和盤托出,這鐲子就是您的。”周南拿著那鐲子擺在桌子上,以五指按住。


    這鐲子不止成色足,份量重,造工也十分精致,而且上頭還嵌著不少小顆的紅寶藍寶,少說也值三十四兩銀子,有這三十兩銀子,她拚著被謝榮打一頓也值了,打死是不會的,龐福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個兒的侄兒媳婦被活活打死在眼前吧?


    再說了,麵前這人隻是個有求於謝榮的外地人,此事會不會穿幫還不一定……


    她再看了眼那鐲子,顫著雙手端起杯子,借著喝茶猛咽了口口水,緩緩道:“數月前我們府上死了位二姑娘。那二姑娘是我們老爺的侄女,死之前,她曾經打了薇姨娘幾下,後來我們老爺知道了,當場要驅逐二姑娘回清河去,是薇姨娘求情,他才又改成扣去二姑娘所有的月例花銷。”


    周南聽她說到了點子上,頓時打起精神來,說道:“那這二姑娘後來為什麽又死了?”


    龐勝家的頓了頓,看著他道:“幾個月前那廢太孫被發配的事你難道沒聽說?”


    周南呃了聲,點點頭:“略有聽聞。不過這跟你們二姑娘有什麽關係?”


    “關係大了!”龐勝家的壓低聲,說道:“我們二姑娘是被廢太孫殷昱調戲未果之後被他殺了的。”


    “怎會有這種事?”周南凝眉:“就算殷昱見色起意,也犯不著去殺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龐勝家的直起身,下意識地要閉嘴,可是目光看向那金鐲子,她咬咬牙,又說道:


    “不瞞你說,這件事我們府裏人自己也十分懷疑。我們二姑娘去靜水胡同之前那天夜裏,我們老爺突然把她叫到了書房。當時二姑娘嚇得要死,以為他要嚴懲他,還跑去向老太太討保來著,哪知道老爺什麽責備也沒有,而是隻交代她第三天天未明隨他們出門去白馬寺上香。


    “當時我因為是老太太院裏的管事娘子,所以也跟著去了,那天到了靜水胡同這邊的口子上,二姑娘忽然讓我們先走,她要走靜水胡同這裏穿過來。靜水胡同因為近湖,晚上都沒什麽人走,二姑娘非要這麽做,老太太不讓,老爺卻下令就讓她去。而且,還隻讓她身邊一名丫鬟並車夫跟隨。


    “當時我們心裏就起了疑惑,按說就算二姑娘不招老爺待見,可是終究是府裏的姑娘,還頂著謝府的臉麵,她這麽樣獨自進了靜水胡同,若是碰上了歹人傳出點什麽事來,豈不給老爺臉上抹黑?當時我叔兒也勸說來著,可是老爺還真就打定了主意,就讓她一個人帶著下人進去了。”


    “然後果然就出事了?”周南盯著她。


    “可不是?”龐勝家的揚起下巴,“我們先到的白馬寺,當時我們都在禪院裏等候,而突然之間就有人從外頭闖進來說‘靜水胡同’出事了!我們老爺幾乎是箭步衝了出去,我們想到了二姑娘,於是也跟著過去了。


    “當時就見二姑娘躺在血泊裏,殷昱就站在離她一丈遠的位置。其實我見過死人,我看當時二姑娘的樣子還有口氣兒似的,可是老爺卻從頭至尾沒想到請大夫,而是一去就咬定殷昱是凶手——”


    說到這裏她驀地打住話頭,不再往下說了。


    周南執壺替她添了茶,說道:“我怎麽聽你說的,好像這二姑娘的死是個預謀似的,難道這事是栽贓?”


    龐勝家的抿緊唇,努力地不去看桌上的鐲子。


    周南接著道:“你們是不是也很懷疑二姑娘的死不是意外?”


    龐勝家的臉色一白,猛地搖頭。


    周南從懷裏又摸出一隻一模一樣的鐲子,說道:“有這兩個鐲子,買條命都足夠了,你還怕什麽?”


    龐勝家的口水吞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抬起頭她又瞪著他道:“你不是求我們老爺辦事麽?打聽這麽清楚幹什麽?”


    “我不打聽清楚點兒,萬一碰到了謝大人的忌諱可如何是好?如今季閣老任了首輔,他如今便等於是刑部的一把手,如何量刑全在他一句話下,我怎麽能不仔細些?再說我打聽清楚了,知道大人對薇姨娘的重視去到了什麽程度,也好斟酌如何孝敬姨娘去。”


    龐勝家的從他的話裏倒也尋不出什麽破綻,便就沉吟不語起來。


    周南把一對鐲子往前推了點,接著道:“你說二姑娘死之前,曾被老爺傳到書房裏說過話。二姑娘出來後都有些什麽表現?”


    龐勝家的歎了口氣,說道:“二姑娘從書房出來後,一路上都很高興,有人說當時她手上還拿著個香囊樣的東西,進萬福堂後她把它塞進了懷裏,然後去了見老太太。”


    “香囊?”周南聲音陰下來。


    “沒錯。是個月白綾的香囊。因為二姑娘當時出來的時候是把它拿在手裏的,廡廊下四處是下人,不難看見。不過她很快就收了起來。”龐勝家的壓低聲,說道:“據說後來在公堂上屍體上也搜出一隻月白綾的香囊,我們就更加懷疑,我們老爺有可能是在為薇姨娘暗中出頭了。”


    謝榮當然不可能隻為采薇出頭而拿謝棋去栽贓殷昱,而不過是在他們設計謀害殷昱的時候謝棋剛好被謝榮用來當了回炮灰罷了。在權欲熏心的謝榮眼裏,采薇就是再可愛,跟影響到他們整盤計劃的殷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周南默了片刻,舉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龐勝家的說道:“現在我說了這麽多,你應該相信薇姨娘在我們老爺麵前有多重要的份量了,這鐲子該是我的了吧?”


    周南擋住她伸過來的手:“等等!”


    龐勝家的不耐煩道:“還有什麽事?”


    周南道:“二姑娘手上拿過的那隻香囊,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龐勝家的無奈想了想,說道:“如今府裏太太不當家,老太太早不做針線,大奶奶也不可能做給老爺,這種事又不可能交給丫鬟們做,就隻有薇姨娘了。”


    周南想了下,點點頭,把鐲子推了給她,笑道:“往後若還有仰仗嬸子之處,還望嬸子多行方便。”


    龐勝家的忙不迭地把東西接過來放回懷裏,說道:“官人這麽大方,您放心,下回有事定然幫你!”


    周南目送著她離去,立刻便從茶館後門回了殷府。


    謝琬對龐勝家的所述之言並沒有太多意外,因為謝榮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萬無一失,否則的話他又為什麽要打死兩個下人以儆效尤?


    她仔細回想著周南的轉述,龐勝家的推測還是不會錯的,那香囊毫無疑問就是公堂出現的那隻,既然是謝榮準備好的,那來曆自然極有可能是出於采薇手上。采薇在謝府那麽長時間,謝榮也該對她產生信任感了,讓她做個香囊,她肯定不會有任何疑義。


    也許,還不止做香囊這麽簡單!


    根據她從護國公府聽得的消息來看,公堂上那香囊是縫死了的,護國公說當時竇謹還是拿鐵簽將之挑了開來,才發現裏頭的歡喜佛。這也許是防止被謝棋提前發現它而節外生枝。可是如此一來又有了問題,謝榮自己肯定不會針線,放著歡喜佛的香囊要縫口,肯定也會讓采薇動手。


    這樣一來,采薇就肯定知道這個香囊。光買歡喜佛很容易,但是刻字的事謝榮一定會自己親來,所以這個香囊也一定會是他買回來之後再做的,也許采薇不一定會發現歡喜佛上的“琬”字,可是她至少知道有過這麽個東西,在謝棋命案發生之後,她難道不會把這件事聯想到一起嗎?


    是了,謝榮兩年都沒曾親近采薇,為什麽事情發生後他會突然跟采薇圓房?


    這不是他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而是他在防備采薇把事情捅出去!采薇是親賜的,他又不能殺死她,突然殺死她他必然會引起太子警覺,而且正在這節骨眼兒上,殷昱獲罪發配無論如何皇室也算是被季振元打了響亮一耳光!


    這個時候采薇出事,宮裏保不準會拿這事作筏子處置他,所以這種情況下,他隻得以這種方式攏絡采薇,讓她死心踏地地呆在他身邊!


    謝琬沉吟了半日,起身道:“這事我心裏有數了,龐勝家的暫且別去動他,采薇也不要動,眼下隻要盯著那邊的動靜就行。還有那作偽證的乞兒那邊,也要給我看緊了。”


    周南稱是。


    在殷昱沒回來之前,眼下隻能韜光養晦,既然有了線索,就不怕謝榮會逃掉了!


    “太太,竇府裏又派人下帖子來了,請胡先生過去給他們四爺診病。”


    這時候,吳興進來說道。


    自從上次胡沁給竇詢醫了一回哮症,對方隔了沒兩日就派人上門來請胡沁了,據說經胡沁看過之後這幾日的症狀輕了些,竇謹疼愛幼弟,於是就派了心腹幕僚上門來下帖子相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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