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到。”周南道,“屬下趕到的時候錢壯已經受傷昏迷,屬下怕錢壯出事,不敢再追,於是帶了他回來!”


    殷昱與謝琬對視了眼,目光俱都凝重。


    謝府出來的馬車居然有人截後,那麽這馬車裏坐的人難道是謝榮?謝榮黑夜出門,而且行蹤詭異,他是去做什麽?向錢壯下黑手的這人行事極為毒辣,竟然還在暗器上下毒,那麽凶手會不會是七先生的人?……難道謝榮跟七先生有了勾結?!


    “武魁聽令!”殷昱當機立斷指著武魁,“速帶上精兵營所有人趕到城隍廟附近阻截謝府的馬車,不管在任何地方發現,都將之截下來,回來稟報!”


    謝琬也說道:“城隍廟離東華寺不遠,再通知聲駱騫,七先生有可能在城隍廟一帶出現,讓他調部分過來增援!”


    不管謝榮是不是去見七先生,起碼他這趟出門不簡單,無論如何這趟要把他的動機弄清楚!


    護國公說道:“如果確定在城隍廟那帶,我這邊也立刻調人過來!”


    雖說五軍營的總都督並沒有調兵權,可是事急從權,如果確定七先生冒頭,那麽調個上千人過來應急的後果他還是承擔得起的。


    出了這件事,先前的事也再議不下去了,謝琬讓齊如錚他們先回去,而魏彬與護國公他們卻不能走,謝榮才剛剛複職,就查出行動有異,這要是拿到了證據,魏彬立即就可以趕赴過去揪著他去見皇帝!而護國公這裏則也必須留下來等消息,萬一七先生真的露麵,豈不是可以立即發令調兵將之擒下?


    王府裏的氣氛因著錢壯的意外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而在城隍廟這邊,四進的大宅子內依然清幽靜謐。


    謝榮聽完惠安太子的故事,有片刻的怔然。


    他從來不知道宮中曾經還有過一個死後被追封的太子,而這太子的身世竟然如此可憐,但是他仍然不明白,七先生跟惠安太子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那麽想要拿到這個皇位,難道,他就是當年的惠安太子?!


    這個想法像炮仗一樣砰在他腦子裏炸開。


    可是再想想,如果麵前的七先生就是惠安太子,那麽他為什麽要隱姓埋名在民間生活?他又為什麽會死而複生?不,這不可能,惠安太子存活到現在,至少已經有四十多歲,可是從七先生的雙手和他的聲音來看,他至多不過三旬上下,說是惠安太子的後嗣,又未免太大了些。


    年紀不符,那麽一切都不成理由。


    他終於問出口來:“不知道先生是惠安太子的什麽人?”


    “我不是他什麽人。”七先生望著窗外湖麵,即使覆著麵具,也能讓人感覺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哀傷,“不光是這件事,除此之外,我跟皇帝,跟霍家還有別的仇恨,但是你不必打聽那麽多。知道這些,對你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仰脖將杯裏的酒一幹二淨,不知是因為喝得太急被酒勁嗆到,還是因為被湖風吹得著了涼,他忽然捂著胸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喉腔裏還伴著尖銳急促的呼嘯聲。


    謝榮下意識地要上前詢問,這時門外的老者忽然急步走進來,一麵替七先生撫著背,一麵快速地從身上荷包裏取出幾顆藥丸,喂了他服下。


    經過老者一番按摩,方才那呼嘯聲漸漸緩和止息,而七先生的咳喘也漸漸停下。


    老者望著站在旁邊緊盯著這一幕的謝榮,拱手道:“我們先生多年不曾喝酒,今日是見著大人到此,才開了酒戒。我們先生一片誠心結交大人,大人應當再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了。”


    謝榮望著呈虛弱狀側靠在八仙桌側的七先生,半日才無聲地衝老者揖了揖首。


    他的心思跟老者完全不在一條軸上。


    在來見七先生之前,他以為見到的是個強壯而剛強的男子,可是眼前的七先生,剛強則已,卻並不強壯——一個人沒有強壯的身軀,談什麽謀圖天下?當然,這些年七先生用他的行動證明了他的頑強,可是北方這片氣候殊然,喚哮症的人十分普遍,平日裏見得多了,謝榮看得出來七先生的病情已很嚴重。


    一個人身患弱疾到這種地步仍不肯放棄初衷,可見這腔仇恨有多麽深重了。於是跟七先生結盟至少可以保證一點,他不會先行從這計劃裏抽身退出。隻要他不退出,他至少就有了底氣與魏彬他們相爭。


    但是想到這裏,他心裏又升起層陰雲,七先生的哮症忽然令他想到了一個詞,苟延殘喘。


    同時,他心裏的那點隱憂又浮現上心頭。他的目的是回到殷曜身邊,而魏彬既然從中作梗,為什麽又要把他留在工部呢?這件事始終像片陰雲籠罩在他心頭,如今他們與殷昱謝琬的力量相比已經完全失衡,他們要拔除他,其實是很容易的事。


    這樣一來,他心頭的惶惑便就更濃重了。


    他忽然覺得,即使是真正聯絡上了七先生,現實卻讓他更加無力。以他們的現狀,真的還能再鬥得過殷昱麽?能夠最終翻轉朝堂麽?


    “大人在想什麽?”


    已然恢複了平靜的七先生抬眼看向他。


    他無言地拱了拱手,然後道:“湖岸風涼,恐對先生貴體不利。”


    不管怎麽樣,他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而且還得知了七先生的動機,眼下不管他同不同意,七先生都不會再放過他。他忽然後悔起自己為什麽那麽急於要尋找起他來,其實他已然傍上了殷曜,就此站在皇帝那邊跟著他們一起聲討七先生不好麽?非要讓謝芸去找他,結果被七先生盯上。


    當然,他也可以立即告訴朝廷七先生的下落,可是他敢保證,隻要他開始有這個苗頭,七先生一定第一時間滅了他。作為尚且不曾完全信任他的七先生來說,難道不會時刻派人監視著他的行動嗎?七先生辦事是如此謹慎……其實想起來,他的想法又是極消極的。


    他憑什麽認為七先生就一定會敗呢?就連季振元倒了他都沒有絲毫損傷,難道不正說明他的實力?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不如就跟著他放手一搏也好!如今他被起複,他不去投降殷昱和魏彬的話,殷昱魏彬也不會放過他,而他又怎麽可能去投降他們呢?


    眼下除了與七先生合作,他竟然沒有第二條路了!隻是走上這條路,竟是他把自己推下坑裏來的。


    七先生站起來,“那麽我送送大人。”


    已然想通了的謝榮頜了頜首,與之並步走出水榭。


    “先生!外麵有情況!”


    才下了木階,一黑衣人如影而至,“城隍寺方圓五裏這片全都有安穆王府的人出沒,包括此間在內,各個路口都已經被暗中封鎖!”


    謝榮驀地一驚:“殷昱的人?!”


    七先生也僵背了脊背,先往謝榮身上遞去道疑心的目光,而後才又麵向那黑衣人:“怎麽會驚動他們?”忽然身子一動,又想到:“先前盯梢的那人,你們可曾帶了回來?!”


    “不曾……”黑衣人神色一變,忽然也呐呐道:“當時後頭有人追來,小的怕讓人懷疑,於是就先回來了!”


    “蠢貨!”


    七先生上前扇了他兩巴掌,咬牙道:“殷昱多半是懷疑上咱們了!還不快去打探消息?!”


    黑衣人連忙退去了。


    謝榮這裏心中卻如驚濤駭浪,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安穆王府裏,錢壯傷勢已經被控製住了,而殷昱他們已經回到了龍騰閣。


    秦方來報:“稟王爺,謝榮果然不在四葉胡同!據謝府下人交代,吃完晚飯謝榮就乘馬車出了門,不知去向!據他們交代出門的時候與周南所說的時間十分吻合,可以確定,錢壯追蹤的馬車就是謝榮所乘坐的馬車!”


    殷昱與魏彬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既然確定是謝榮,那麽他去私會七先生的猜測也可以證實一半了!不管他去見什麽人,你們立即都趕過城隍廟那邊支援!”


    秦方這裏才領命出去,這邊廂徐庸又進了來:“稟王爺!目標區域已經被控製,隻要有可疑的馬車出來,必然會落入我等視線。現來請示王爺,接下來卑職們應該怎麽做?”


    殷昱道:“咱們動作這麽大,七先生他們一定會有對策,我們就是趕過去也不一定能捉到他們的把柄。而且七先生隱藏在朝中,必然也有他的勢力,貿然帶人前去捉拿必然會變得被動。


    “你們接下來的目標有兩個,一是監視好謝榮,不管他有什麽秘密,我們都要查清楚並且盯好他,二是把今夜所有跟謝榮接觸過的人全部盯好,不要放走一個!”


    魏彬走上前來,“除此之外,為了不打草驚蛇,最好再想個別的名目給這件事做個掩飾!”


    殷昱點點頭,護國公說道:“就說中軍營的人查到了殷磊的下落,正在搜查!”


    “這個好!”魏彬點頭,“先跟人要緊!隻要跟定了人,要揭開七先生的真麵目那就不費吹灰之力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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