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後來,他們就想到了去求蘭嬪?”謝琬問。


    要不然,許老夫人帶著孩子去見蘭嬪做什麽?蘭嬪雖然心機頗深,可是那時候的許氏對她來說已經完全不會造成什麽衝突,再加上幼時的情誼,她應該有可能會答應。


    “故事說到這裏,後來的情節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了。


    “蘭嬪帶著竇諶去求蘭嬪,希望通過她對皇帝的影響力,來求得皇帝放過竇家許家一馬,可是沒想到,蘭嬪和惠安太子居然也在護國公世子夫婦的局裏,她和竇諶被殃及,後來竇諶也染上了天花,在惠安太子甍後不久也死了。


    “而我若猜得不錯的話,許老夫人也應該是染上天花而死的吧?當時他們身上背著這麽大的秘密,自然不會輕易跳出來說道,而當他們母子都遇難的時候,事實上再提這事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不過我很好奇的是,既然竇諶沒死,你們為什麽又要把裝著他的生庚的骨灰壇送到惠安太子地宮裏呢?


    “認真說起來,這個陰謀裏真正可憐和無辜的是惠安太子,許老夫人和竇諶是他們自己撞上去的,最後落這樣的結局,也隻能讓人感歎他們有些倒黴。如果要說因為這件事而向宮裏展開報複,未免站不住腳。這又是為什麽?”


    竇夫人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是因為訴說太久,還是尚且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她看起來有些木訥。


    “我隻知道竇諶沒死,被送去了廣西,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


    在說不知道的時候她的語氣平穩而坦然,應該是真不知道。


    謝琬正要開口,門外忽然響起道聲音:“剩下的,我來說。”


    門外走進來負著手的竇謹和袖著手的殷昱,他們倆一個端凝一個悠閑,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殷昱進來先跟謝琬交換了個眼神,然後竇謹走過來,坐在他往日坐的主位上,也就是謝琬左首的位置,掃眼望了望跪在院子裏雪地上的幾百號人,說道:“你們以為,許老夫人帶著竇諶去見蘭嬪,是你想的這樣?”


    謝琬揚眉:“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竇謹哼笑道,“你永遠也想不到,許老夫人會帶著我大哥竇諶去見蘭嬪,根本就是霍達的又一個陰謀。”


    這下不但謝琬吃驚,就連殷昱也不由動容。


    這些日子他們聽到有關霍家欠下的人命債已經夠消化一陣的了,光憑謀殺太子這一條,霍達還不知該如何定罪,這再來一道,難道真應了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嗎?


    竇夫人自竇謹進來時起就起身退在一邊,臉色在刹那間變換了幾下,又變得呆滯了。


    竇謹道:“竇諶雖然是許老夫人的兒子,但是我們竇家卻不是那等小門小戶裏處處透著小家子氣。我本來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大哥,詢兒被抱回來那年,我的世界也忽然起了變化。這個孩子我很喜歡,但是我發現,他身上更讓我喜歡是他的那些仇恨。


    “可是他太小,他還不知道。他不知道不要緊,日後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他。於是我對他很好,等內子過了門,我也交代她必須對他好。他那麽小的時候,已經被我視作了一顆棋子。那時候我還沒有如今這麽遠大的理想,就連如何行動也還是模糊的,我隻是潛意識把他在往這方麵培養,以備不時之需。


    “那個時候,我也還不知道霍達的陰謀裏還包括著竇家的人。


    “詢兒兩歲的時候,有一日我與老太爺下棋,看到他拇指上一道小傷痕,順口問起他,這傷是怎麽回事。那時候老太爺雖然去過戰場,但像這樣細小的傷痕還是很難落下的。我們老太爺說,這是二十年前,過招之時被霍達的劍尖劃下的。


    “老太爺跟霍達交情那麽深厚,既使我已經知道許老夫人枉死於那場陰謀之中,也並不覺得該怪責霍家什麽,因為那會兒我跟你們一樣,隻覺得是老夫人和竇諶稍嫌倒黴了點兒而已。所以他們之間竟然也有兵刃相見的時候,這讓我十分驚奇。


    “老太爺沉默了會兒,才棄了棋子告訴我,讓我提防著霍家。


    “我很疑惑,難道就因為他們對惠安太子作下的那件事嗎?其實我也不大待見霍家,不光是因為這件事,還有他們竟然可以盛寵不衰這麽多代,而且雖然說霍家和竇家是世交,可是竇家人在霍家人麵前,總是不覺比他矮了三分的樣子,這樣不平等的交往,我不喜歡。


    “而且,我還想過,要不要把他謀殺惠安太子這件事告訴皇上。可是後來我又發現,在霍家與殷家之間我根本插不進一根針,更要命的是我沒有證據,還會把竇家當年與玷汙秀女的事傳出去,給竇家招來滅頂之災,但是這個想法一直存在我心裏。老太爺這麽說,我就打起精神來了。


    “他被我催問再三,才告訴我,許老夫人當日帶著竇諶去見蘭嬪,是霍達暗地裏的安排。


    “竇諶兩歲時被老太爺以內侄的身份接到府裏,雖然一開始瞞得極好,可是兩三歲的孩子,有時還是改不了叫他為父親的習慣,一兩次不要緊,次數一多,府裏別的房就有些起疑。不過有曾祖和曾祖夫人壓著,倒也不敢有人說什麽。


    “竇家那幾年一直在苦思良策,我們老太爺就是因為這個,才會想到進中軍營謀個一官半職,日後立下軍功,也好為將來皇上問罪起來來個將功抵過。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霍達那會兒為了穩固他在朝堂的勢力,已經把我們老太爺列為了目標。”


    說到這裏他哼了聲,望向門外目光也隨著飄飛的雪花冷冽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因為竇老將軍急於立功,所以護國公那會兒存心想要對付竇家?”


    殷昱托著手肘,凝眉道:“如果是這樣,那麽他為什麽不直接對老將軍下手,而選擇對許老夫人和竇諶下手?再者,他後來不是也一路直升升到了僉事嗎?護國公掌領中軍營那麽多年,他如果真想對付他,應該不至於拖這麽長時間。”


    “不。”


    竇謹搖搖頭,“霍達倒不是那種容不下功臣的人,以他霍家的能力,他也不可能這麽小家子氣的去打壓一個下官。何況,從一定角度來說,我父親對他那麽信任,他反過來其實還可以利用我父親做很多事。


    “王爺雖然是霍達的外孫,可是並你不一定了解他。但是我也能看出來,王爺對他也懷著一定的戒備心。這份戒備有可能是出於你從小培養起來的警覺性,也有可能是來自那些年裏朝夕相處你的敏銳觸覺,總而言之,你並不像一般外孫對待自己的外祖父一樣的信任,我說的對嗎?”


    殷昱不置可否。


    誠然,霍達作為他的外祖父,霍家作為太子妃的娘家,的確已經夠盡力。可正是因為這份盡力,使得他總有種隱隱的不安全感,這種感覺不至於使他疏遠他們,可是潛意識裏卻會對他們有著防備。所以當他去雲南的時候,他沒有讓謝琬住到霍家去,也沒有把他假意被流放的消息告訴他們。


    他也知道,自己這麽做有可能會引起霍家的不滿,可是相比較起被控製的危險,他寧願讓他們不滿。


    而前些日子從護國公夫人口中親耳聽到他們是如何聯合謀害一個不到三歲的稚兒,他真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


    如果不是親耳聽來,他還真不敢相信,位高權重的護國公,居然會是個傷害無辜的殺人凶手——當然,殺人凶手這幾個字從他口裏說出來有些匪夷所思,他也殺過人,而且數以百計,可是他和謝琬都絕不會因為私欲而去傷人。


    孝懿皇後是他的親祖母,從孝道來說,他不該對她有所批判,可是從人性來講,她的做法他也實在不敢苟同。


    這些日子待處理的事情一樁接一樁,他也來不及細想如何去麵對這件事,麵對曾經謀殺了惠安太子的護國公夫婦,也來不及與太子太子妃加以討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對於霍家,他是越來越有望而生畏的感覺。


    竇謹停了半刻,忽地一笑,又接著道:“霍達最大的擔憂,是護國公府會落得如同其他勳貴一樣的下場,他害怕霍家會沒落下去,這份擔憂自從皇帝上了台他就開始有了。我們老太爺雖跟霍達要好,但他與皇帝在時,他還是不能靠得很近。


    “但是霍達跟我們老太爺說過,說皇帝有捧文貶武之心,因為皇帝喜玩平衡之術,而朝堂之上霍家掌握了國中十之二三的兵權,這讓皇帝如鯁在喉。不過他也僅僅隻說過一次,而且還是酒後失言。不過這句話被我們老太爺放在心裏。


    “這倒不是因為他含著什麽私心,而是聯想到了竇家,如果皇帝要壓製武兵,減縮兵權,那麽同為武將世家的竇家,會不會也從此沒落下去?”


    竇謹手肘搭在桌上,唇角浮起絲莫測。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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