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


    謝琬失聲驚叫起來。


    護國公握住胸前的箭,猛地將箭尾折斷,拖著謝琬往門外走。


    院子裏神機營的人已經控製住了局勢,陳李二人手下的人已然亂了陣腳,竇謹朝著門外且戰且退,口裏並高呼道:“府裏所有人聽令!後園子湖底藏有兵器盔甲,爾等速去取來應戰!”竇家家奴中擅武者大有人在,聽到這聲呼喊,大家便開始往後園子裏退去。


    “還想跑麽?”


    原本苦於沒有武器而赤手空拳的相搏的家奴們聞聲即湧向門口,然而才到門檻處卻又迅速地退了回來!殷昱帶著大批神機營的將士走進來,他朝內一揮手,將軍們如流水般刹那間守住了所有通道,而屋頂上的弓駑手則立即又如飛鷹般調轉方向去追截已然流散出去的人群。


    殷昱遠遠瞧見謝琬與護國公在一處,隨即去追趕竇謹,護國公拖著謝琬到了院中神機營陣營內,與她道:“你在此處不會有危險!老夫去殺了陳李二賊,再去擒竇謹!”說著又跟神機營裏一位參將喝令道:“王妃就交給你們了!”


    謝琬連忙道:“國公爺,你的傷——”


    “我不妨事!”


    護國公不由分說伸掌阻住她,隨著這動作,身子卻禁不住晃了晃。謝琬待要再勸,他卻已經扶額站穩,提著刀又大步往陳李二人所站之處去了。


    遠處的交戰因為沒有了顧慮,瞬間變得慘烈起來,護國公一刀揮斷了陳驥手臂,緊接著卻又被李森在背上砍了一刀,盔甲刹時散落開來。空門一露,招式已然見緩的他頓時又多了幾道傷。謝琬趕忙對方才接受命令的那參將道:“速速過去接應護國公!”


    參將往四周瞄了眼,快速地指著身邊幾個人道:“速速保護王妃到安全處去!不得有絲毫閃失!”說罷便抽身趕往了護國公身邊。


    將士們迅速調出十來個人圍在謝琬周圍,謝琬指著穿堂道:“送我去那邊即可!”


    穿堂下已經倒滿了屍體,此處是殷昱方才進來之地,已經沒有了廝戰。才到穿堂下,隻聽中門處又傳來如潮水般的腳步聲,而後又有人在高聲傳令:“太子殿下有旨!竇謹竇彰兄弟通敵叛國罪不容赦,不論死活,凡是捉到者賞銀五千金!


    “中軍營將士因受陳李二人以及竇謹蠱惑作亂,殿下特許繳械不殺!事後亦不予追究!整個竇府早被神機營包圍,竇家妄圖潛逃的三位子嗣已經被誅殺!竇謹逆天而行必受天遣,中軍營的弟兄們現如今棄暗投明還來得及!”


    隨著話音落下,廖卓拖著高舉著聖旨的崔福大步走進,身後則是駱騫、霍英、宮中帶刀侍衛以及數不清的羽林軍們,除此之外還有大理寺與刑部的人!


    竇謹他們當初為著謹慎起見,與陳李二人商量的時候本來就沒有透露內幕出去,中軍營一眾將士隻知聽憑命令行事,為竇老將軍報仇,哪裏還知道竇謹居然是通敵判國的賊子?


    一開始對竇謹與陳李二人還是信服的,但自從神機營的將士以及殷昱帶兵到來之後,明顯落下差距的雙方就讓人心下有些遲疑了,仗能不能打贏還兩說,這通敵判國的事又是怎麽回事?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豁出一家老小性命來拚前程的勇氣和決心的,於是在聽得崔福背完這旨意時,很快就有人緩下攻勢並且試著放下兵器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這滿地的死傷不能不讓人沮喪,瞬間隨著駱騫等人紛紛深入各個院落捉拿欽犯,中軍營裏餘下還有命在的將士竟悉數選擇了招安!


    耳邊廝殺慘叫聲不絕於耳,霍英走過去幫助護國公殺死了陳驥,然後含淚推開了祖父,與李森接手交戰起來。


    護國公體力不支,卻是又提著刀與餘下的竇府家丁戰起來。身經百戰的老將氣勢還是通猛的,可是在身中無數刀數的情況下,麵對圍上來的對手卻也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


    羽林軍們很快也趕了上去相助。護國公退開踉蹌了幾步,而後終於轟然倒在地上。


    謝琬連忙喚來身邊太子派來的侍衛:“還不快去弄副軟床來抬國公爺?還不快去請太醫!”


    侍衛們迅速行動,謝琬隨之走過去,一麵從荷包裏掏出顆殷昱給她的常備止血散,手忙腳亂地灑在他傷口上,一麵喚來崔福:“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交代,你就隨著護國公出去,然後帶兩個人直接回宮去把陳複禮抓過來。聽到沒有?!”


    如無意外謝琬就是下任太子妃,崔福怎麽可能不聽她的交代,連忙說:“奴才這就回宮!”


    謝琬見著廖卓在他身側,隨即道:“廖卓跟他去!”


    崔福瞪大眼睛似有意見,被謝琬喝道:“別磨蹭了!快點去!”


    廖卓唇角一勾,挽住崔福便就拖住他大步出去了。


    這裏院裏勝負已見分曉,駱騫和霍英帶著人正在料理首尾,李森在重傷之後也已經被霍英擒下。霍夫人與一幫女眷皆被戴上鐐銬跪於階前,除了殷昱與竇謹不知去向,基本上算是有了結果。


    護國公已經被抬上臨時做下的軟床,雖然上了止血藥,可一些藏在盔甲下的傷還是無法止住。底下的白綾布很快就被鮮血染紅,而他雙眼微睜,目光渙散,看起來已經處於神誌昏迷的狀態。謝琬沒來由地心裏一酸,讓人速速將之送去護國公府。


    明明他就是個該死十次的人,害死無辜的惠安太子,和忠厚的竇準,以及還有那麽多不知名姓的人,可是在這一刻,謝琬又狠不下心說出他死有餘辜的話來。


    她搖搖頭甩開這股思緒,抬頭與夏至道:“讓人去找找王爺,看他在哪兒?”


    後園子湖邊,殷昱不慌不忙地執劍看著半跪在地下的竇謹,等著他站起來。


    湖麵上還保持著早上鑿了一半的千瘡百孔的模樣,剛才正院裏亂成一鍋粥,卻沒有一個人走到此處來。眼下整個白茫茫的後園又隻有他們二人,看起來就跟剛剛才從水榭裏喝茶出來一樣。


    竇謹胸腹已然受了幾劍,但殷昱渾身上下還是完好的,積雪地上,深色起暗金翟紋的長衣覆著華貴的黑色大氅,使他看起來像是棵鬆樹般蒼勁挺拔,而他手中斜伸的劍,卻給素日親切而溫和的他添上了幾分淩厲之感。


    湖麵有風吹過,帶起不遠處梅樹上幾片紅梅飄過來,這黑白紅三色在天地間動靜相宜,竟如紙上丹青般透著股別樣的韻味。


    “你現在,可以殺我了。”


    竇謹手上的劍插在雪地裏,他挪動著雙腿站起來,抹著把嘴角的血說道。


    殷昱微揚下巴,一個錯眼將劍指向他喉間:“如果現在讓蒙軍退出關外,有什麽辦法?”


    竇謹咧開殷紅的唇齒,笑起來:“你們不是兵將甚多麽?去打呀!”


    殷昱語氣悠悠:“少跟我打馬虎眼。我就不信,如果今**贏了,打進宮了,會任憑他們一直打到京師威脅你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你肯定有退兵的辦法。”


    竇謹死死地瞪著他,就連雙眼裏也似乎要冒出血來。


    “我就是知道,又憑什麽要告訴你!難道我說了,你就能饒我不死?”


    “這當然不可能。”殷昱將劍尖往他頸上又過去些,“不過,如果你說出來的話,我說不定會替竇準沉冤昭雪,甚至,追封他個爵位什麽的。你竇謹雖然禍國殃民,永生永世都要受天下人唾罵,不過,這並不能抹去竇老將軍對社稷作出的貢獻。”


    竇謹瞪著他,抿緊了雙唇。


    殷昱接著道:“死也有不同的死法。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那麽在這種情況下,霍家必然要再度領軍應敵,如此一來你父親的冤情就還得沉下去。如果萬一他們家又再在西北立了功,朝廷到時來個將功折罪輕饒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那個時候,就算天底下人都知道你父親是冤死的那又如何?再也沒有人會替他討公道。可如果你把退兵的辦法告訴我,讓我們可以在不讓霍家出征的情況下解決此事,那麽令尊的冤情就算朝廷不管,我也會替他管。”


    “你?”


    竇謹嗤笑起來,“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不得不信。”殷昱渾然不在意,目光冷凝起來:“簡單說,這件事之於我是身為宗室子嗣的責任和義務,對於你,則是為人子女的孝悌!是你此生能為令尊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竇謹瞪了他半晌,緩緩側開臉看向湖麵。


    他並不是完全因為野心而走上這條路的,他的野心是隱藏在心裏的一顆種子,而竇準的冤死則是致使這顆種子發芽的一勺水。


    他從小苦讀聖賢,怎麽會不懂孝悌?如果不是竇準死在霍達手上,如果不是霍家強大到他必須以這樣的方式才能徹底將之掰倒,他不會同意竇詢養死士,不會讓竇彰跟蒙軍謀士往來,更不會真的下決心要去奪這個江山。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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